恭苏恭 病树

　　第十六章
　　当天晚上屠苏在少恭家里歇下，屠苏由于还在感冒，被他硬逼着喝下药在床上睡下。他则去洗了澡，之后又是一夜未眠，在床边上守着。
　　他看了他一整夜。倒不是因为担心，而是因为心里面那些莫名其妙的烦躁与焦虑。他不抽烟，但颇想吃些东西将焦虑给压下去。然而最后他还是喝了一杯咖啡，抽了一本书就看起来。
　　床头的灯光昏暗却温暖，就着窗外的雨声，渐渐地就有一种荒诞的粘稠感慢慢地爬上来。恰巧读到莲子清如水，那一瞬间，仿佛看见一个女子倚坐在窗头，手上针线密密，一点一点做着女工。
　　他放下书，眼里思索一刻，又过去掖了一掖屠苏身上的被子。在碰到屠苏头发的时候，停了一下，决定去剪一缕下来，然后把自己的头发也剪了一缕下来。
　　发丝交缠，之后再用缎带浅浅系好。他平静地做着这样的事情，在存放进抽屉深处的前一刻，却又是一停，之后在自己脸上轻轻地扫一下，直到那微微瘙痒的感觉窜入到内心深处，才立即把发丝给塞进到抽屉里。
　　你会记住我的，是不是？
　　然而他却仍然是不放心。

　　千觞夸张地揉搓了下自己的手臂，半真半假地抱怨:“真是，居然说了这么多，我的手都疼了。”
　　少恭恍然从梦里醒来一般，暂时没有理会尹千觞。他又回顾了一遍刚才的记忆，眼色浅浅一暗，但是转眼之间，又确乎已然是原来的那个欧阳少恭了。
　　“千觞，今天确实辛苦你了。”
　　千觞倒是一笑:“我嘛，工作工作。不过话说回来，其实我挺想问问你，为什么不自己干这事？”
　　少恭微微挑了下眼，神色不明:“问这个干什么？”
　　千觞打哈哈:“我好奇，好奇。”
　　少恭笑一声:“不过这话对你讲却是没有关系的。……只是……尹千觞，你好奇的东西，未免有一点多。——就这么想拿我做研究么？”
　　尹千觞眼色一变，立即开始了各种哈哈:“没有，没有的事！我这人嘛，就是好奇的东西太多，所以才来这一行。这不是，觉得这没关系么？”
　　少恭只是笑一笑，站起来，缓步走到千觞的对面:“那这个，我就拿走了。”
　　他拿起来记录的本子，引得千觞龇牙咧嘴一番。少恭知道千觞故意做这些动作来舒缓气氛，也决定给他这个台阶下。他跟尹千觞的关系就是这样，时而提防敲打一番，他才觉得安全。
　　回程路上，他长长吸一口气，又平静、缓慢地吐出，不是冬日，没有烟雾，然而幻觉却是不分时刻地点，随时随地都能出现。烟雾中模糊着屠苏的面孔，他看着屠苏的脸，忽而心里落了一个平淡而又无从反驳的念头。他想，既然到了现在，他还是无法忘怀，那么他就顺从这个不听话的心脏一次吧。

　　而什么是爱——
　　谁都不清楚，不是么？

　　距离他上次找屠苏，已经过了四日之久。所以他打晴雪那里得来的号码时，心中竟倏忽闪过久违的怀念感。
　　电话通了，那边一声:“喂。”
　　他突然不想说话了。
　　那边又喂了几声，突然也静默下来，沉默几秒，就把电话给挂了。
　　少恭一时失笑，莫名其妙又有些复杂的滋味浮现。或许真是世殊时异，这是……才几天呢？他竟觉得如同梦境一般。
　　然后他又拨了这个号码，这回，等那人接听了，他说了一声:“你好。”
　　屠苏沉默一会儿:“原来是你。”
　　“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他笃定的口气简直让少恭分外惊喜。他不禁笑起来:“晴雪姑娘，她是个好姑娘。”
　　屠苏无语了一阵:“有什么事么？”
　　他似乎也想不出有什么事要讲，沉默一会儿，只是说:“没什么事，想听下你的声音。”
　　屠苏没话说。
　　他于是只能说:“我能……先与你做朋友么？……你着实，太像他。”
　　那边停顿了很长时间，少恭清楚这时候他只能等。于是他就等着，心里冷静地评判着自己的行为。
　　终于到最后，他还是等到了。屠苏说了一声“嗯”，虽然并不带任何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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