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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二
文和之虽怕,却心知不能退缩,怕个什么!鬼市里的鬼又不是真的鬼,百鬼夜游,现在他也算其中之一。他下马跟上,绕过排列不齐的突起土包,有的土包还是新翻的,有的则已长了齐腰的野草。
小满走了没多久就止步,手搭在嘴边做喇叭状,发出狐狸夜哭一样的声音,那语调悠扬婉转,有一定曲调,如鬼啼,如杜鹃。
文和之忽的放下心来,原来传说中坟场闹鬼是这么闹出来的。
“客人来啦。”女人沙哑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文和之背后一凉,汗毛乍起,缓缓回头。
一个脸上涂了不知多少脂粉,死白死白的清瘦女子立在身后,白衣披发,素手而立,看不出年纪。乍一看还真有些像女鬼,不过现在文和之已看透了这些装神弄鬼的鬼把戏,好奇地打量着她,并嫌弃地得出这女子太枯瘦,还不如自己不好看的结论。
“二位客人随衣衣来,衣衣这就带二位去鬼市。”衣衣转身带他们往坟场深处走去,她看似闲庭信步,速度却绝不慢,转眼就走过了数十个坟包。因为衣摆宽大,步伐较小,看上去倒像是一路飘过。
不过是种轻功步法罢了,文和之心里找着茬,仿佛越是挑刺越能压制下心中不安。
衣衣终于停住了脚步,对二人回眸一笑:“二位,便是这里了。”
文和之朝她站立的地方端详了下,没看出什么异常,鬼市的大门看来藏得很好。
小满元气满满,脸上依旧带着与凄凉诡异坟场气氛不搭的灿烂笑容拱手道:“劳烦姑娘了!”说着给衣衣塞了根金条。
衣衣看了金条便开始歪着一边的嘴笑,还啃了一口。
衣衣姑娘你装女鬼能不能敬业点!别那么见钱眼开,还去咬啊!口红都粘金条上了啊!终于所有的恐惧与敬畏在文和之心中轰然倒塌,扬起一地尘埃。
“这关公小哥瞪我做什么呢?没见过有钱能使鬼推磨么?”衣衣姑娘像是背后长了眼睛,回头对文和之抛了个眼风。说罢她拿了钱也不含糊,当机立断开始开门。
她面前是个坟包,看上去是个新坟,没长草,土也是新的。她上前一步,一把抓住墓碑,单手把墓碑拔了出来。
姑娘好臂力!文和之第一次知道墓碑原来是可以拔出来的。同时也第一次有幸见识了墓碑的底座--原来墓碑的底座像树木一样长着根,细看才知道是个扫把。一个有着扁平石头柄的扫把。衣衣姑娘就这么贤淑地开始扫地,将突起的坟包扫平。土很松,她三下五除二就扫出了底下的石板。
衣衣扔了扫把,蹲下去将石板掀起,刚开了个小缝隙,地下的人声鼎沸就迫不及待地钻出地面,在荒无人烟的坟场中听来恍如隔世。
小满捡起那伪装成石碑的扫把打量,噗嗤笑了出来:“你们开门的法子又变了。这回你家主人把自己名字刻上去啦!”
文和之凑过去看,上书百里安永居之地。文和之在思考此人到底是叫百里还是叫百里安还是百里安永还是百里安永居。
衣衣回首笑:“主子写得没错呀,这就是主子他的地方嘛。”
她彻底将石板掀了个底朝天,又用力往远处一扔。这白衣女鬼臂力当真不小,一扔就扔出了几丈远,全然不顾白衣女鬼该有的飘忽轻盈。文和之有些担忧那么沉的石板会不会压坏边上的坟堆,而拆人祖坟的始作俑者已提着裙摆招呼客人下楼:“二位请随我来。”
石板下是个事先凿好的地窖,看起来是个很大很大的地窖,灯火通明,远处有人谈笑风声,青石阶连通底下与地上,油灯烛火飘摇,地上墙上投射出拉长晃动的阴影。
跟着衣衣走过长长的走廊,当中转了不知多少圈,路过几次岔路。文和之有些怀疑这地方其实并没那么大,衣衣可能在带着他们绕圈,因为没转过一个弯就能看到又一个似曾相识的走道。人间谈笑声时近时远,有时候只隔着一堵墙,然而一个右拐之后又离得很远了。途中甚至与两个捧着酒壶的小丫头擦肩而过--看来这里提供酒食,类似酒楼--再转了一个弯,视线猛地豁然开朗,宽阔的大堂与熙熙攘攘的各色客人映入眼中。
“二位请随意,衣衣告辞。”衣衣对他们行了个礼,又偷偷啃了金条一口,喜滋滋地扭着小腰走了。这回她走得慢,一边走还能听到她哼的小曲“下定决心去偷瓜,不怕牺牲往里爬。排除万难挑大个,争取胜利扛回家呀扛回家~”
邪派女子文和之见得不多,文家规矩多,至今也只接触了衣衣与小满两位,如果算上江湖骗子之流,那么天涯子也可以加进来凑数。歪门邪道没那么多规矩,照正派的话说来就是礼崩乐坏,在文和之看来却满是生机,邪派之人似乎比正派侠义之士更爱笑一些。
自从被秦家卖了妹妹以后,文和之就对正派世家没什么好印象,陷入了愤世嫉俗、排斥口头君子的漩涡,因而在“因为在暗处才更珍惜阳光”与“没了礼教的拘束才能无忌欢笑”两个念头之间毫不犹豫地投奔了后者。
若是这场与邪派的私奔让小满知道了保管笑掉大牙,抓到戏弄他十个月的把柄--对此白鸦颇有心得,十分乐意抱一壶小酒与他哭诉一晚。若是此事被白鸦知道,这热心的师父只会摇头叹气:“这傻小子,就不知道概率么!总共才见过几个人,偶然见了几个抽风的就盖棺定论,你这要置邪派那么多高冷酷炫的暗士--比如说邪魅狷狂的本少我--于何地啊!”
“你看!这就是鬼市!”小满回头对文和之说:“我在这有个朋友,等我先和他聊聊去。你,额,先随便逛逛呗,这边很好玩哒,别乱吃东西,也别揭下面具就行啦。出事了反正你轻功好,也不怕人抓哈哈。”
说着号称“带师侄来学习打探情报”的师叔就不负责任地丢下她的荔枝弟弟,自己如鱼如江河一样挤入了人群。若是白鸦在这,肯定是手把手耐心一步步解说介绍,如果有人欺负新人还会站出来护着。可见小满确确实实的崔判官亲生的--一样的对教导后辈不上心不负责,扔到一边任其自生自灭。
被抛弃的文和之愣了一会儿才发现小满没有回头带他玩的意图。等他反应过来,小满早没了踪迹。
没人带着,那就自己找乐子吧。文和之巡顾四周,这地底下的大堂与地面上的酒楼别无二致,只不过是个平房罢了。房梁、柱子、桌椅、壁画,不过就是家中档的酒肆。只是这酒肆没有门窗,四周除了白墙还是白墙。
酒肆中颇为热闹,各路人马在此,有的独自坐在角落里,有的与好友觥筹交错,可能是在谈生意,有的拉着对方低声私语。如同小满所言,确实近来流行戴面具。有人就是带了布面罩,露出上面半张脸,是个秀气的姑娘。有人带了银质素面具,有人则是铁质,上面的花纹如同凶兽怒目。除去几个戴面具的,就连鬼市里的人也与寻常酒肆别无二致,两条胳膊两条腿,看上去完全没有百鬼夜游、怪力乱神的征兆。
大家都是人,那么我就放心了。文和之自己把鬼市中人一一打量揣测了一遍,看完了人开始看墙上挂着的画。他没敢找人去打探消息,老老实实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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