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底逃亡

　　017

　　中午，天气越发炎热了，灼热的烈日炙烤着大地，地面是难走的沙土和石砾，路佳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菲尼克斯身后走向科罗拉多西峡的深处，寻找鲜有人迹探寻的地方。

　　她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走到后面就觉得闷热得几乎难以呼吸。

　　晶莹的汗水划过额角，路佳的嗓子干得像是在冒烟，浑身发烫，背包也好像在不停地向下坠。

　　——实在是糟糕透了。

　　路佳疲惫地喘息，时不时抬起头看向四周。

　　两岸赤红色的山崖裸/露陡峭，在漫长的时光里被浑浊的黄色河水冲刷出了层次不同的痕迹，在地势平缓的地方能看到一簇簇矮小的灌木，时而天空中驶来一架直升飞机，携带者游客在不远处的谷底停下。

　　科罗拉多大峡谷位于亚利桑那州，和拉斯维加斯的环境相似，是标准的亚热带大陆性干旱气候，昼夜温差很大，之前在车里还没有那么明显的感觉，但当路佳跟着菲尼克斯背着包长时间在这样闷热的环境徒步行走时便感到摇摇欲坠。

　　此时的他们正顺着一条坎坷不平的小路往山上的景点走去，一路上只与经过的三两游客擦肩而过。

　　走到一半时，菲尼克斯稍作停留，等前后都没有游客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跨进小路边那块尚未被开发过的不规整土地深处，然后频频转过头示意路佳跟上。

　　路佳一边喘息着压低重心往前走，一边时刻注意周围的环境，菲尼克斯带她走的显然并非主路，因为山脉的遮挡减少了日照，甚至还能看到一些充满绿意的树木。

　　她越发觉得渴，本就体质不太好，此时在太阳的照射下更是头晕目眩，帽子下的发丝粘在了额头上，不知出了多少汗，胸口也在剧烈地起伏。

　　路佳咬牙坚持着，她刻意不去想包里剩下的半瓶水，而是艰难地根在菲尼克斯身后，从还算有遮荫处的地域重新走到了光裸贫瘠的太阳底下。

　　为了避人耳目，他们似乎正在远离科罗拉多河。

　　但路佳此时已经没有判断方向的心情，因为远处的地势不知何时从平坦逐渐变为了高低坎坷，逐渐庞大的红色石块相互交叠，一旦踩错就很可能会从上面跌落受伤。

　　她此时本就状态不好，看到他们可能要‘不走寻常路’，路佳的身体逐渐酸软，仿佛所有的力量都从她的体内被抽离。

　　长时间的日晒、缺水和疲惫使得路佳中暑了。

　　但事实上，至少从缺水这一点来讲，她是故意的。

　　因为一路走来，路佳发现菲尼克斯似乎对于她的速度并不太满意，这使得一直想要摆脱菲尼克斯的她突然想到，如果自己成为了他的累赘，那么他会不会选择丢下自己不管呢？

　　但路佳也知道菲尼克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骗到，也多亏于之前因为上厕所而发生的糗事，她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故意中暑。

　　等他走远之后，路佳再快速的将背包里的水拿出来解渴，从而顺利逃脱他的掌控。

　　当然这多少有些危险，万一路佳在中暑之后昏迷不醒，也没有经过的游客能及时发现她，那她可能会落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所以路佳不能再继续往里走了。

　　她起初倒下时的状态其实并没有那么的糟糕，然而，或许是整个人躺在地上，沐浴在过分刺眼的太阳光下，又感受到灼热到几乎能将人烤熟的地表之后，半真半假的中暑几乎就要成真。

　　视野模糊发暗，路佳艰难地翻了一个身，尽可能减少皮肤暴露的面积，但五感依旧快速抽离。

　　不行了……后果比她想象的似乎要更加严重一些，路佳深深地呼吸，试图为自己保存体力。

　　*

　　距离下车徒步一个小时之后，菲尼克斯突然听到身后似乎传来闷响，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猛得回过头，他这才发现路佳突然晕倒在地。

　　菲尼克斯在意识到情况有变后立刻跑到了路佳的身边，只一眼，就看出满脸通红浑身冒汗的她是中暑了。

　　于是他立刻半蹲下来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并将路佳往回拉到了那条小路下方一块石块边缘的阴影处，同时他拿出包里的水，将水瓶的瓶口对准路佳的嘴角缓缓地倒去。

　　路佳的嘴唇紧抿，清澈透明的液体顺着她精致的下颌，濡湿了她的衣领。

　　菲尼克斯顿时皱起了眉头，稍稍移动了一下姿势，将路佳更好的靠在自己的大腿上，与此同时快速脱掉她的帽子，并伸手解开她胸口的衣领，想要为她散热。

　　“刺啦——”

　　拉链刚刚下滑到胸口，菲尼克斯的动作便立刻停滞住，乳白的饱满绵软与草莓粉形成鲜明对比，一时之间竟产生了非常强烈的反差，他这才想起她之前是将T恤脱掉了之后才穿的登山服。

　　想到这里，菲尼克斯皱眉，迅速移开目光，决定还是优先为路佳解决喝水的问题。

　　于是菲尼克斯用大拇指和食指用力掐着路佳的下颌，想要让她张开嘴喝水。

　　可偏偏不知怎么的，路佳的嘴闭得很紧，怎么都不愿意张开。

　　“路……路？”

　　菲尼克斯在她的耳边反复呼喊着她的名字，试图唤醒她，让她主动配合。

　　然而，怀里的路佳只是睫毛轻颤，她挣扎着想要睁开双眼，却又根本无法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只是在嘴里模糊的念叨着，又像是在无声地呜咽，“Lao…LaoLu……”

　　菲尼克斯一时间听不出她究竟在说些什么，像是名字。

　　他的记忆不知为何突然回到了他们刚刚认识的时候，路佳说想要让他帮她找一个人。

　　她喊的或许就是那个人的名字吧。

　　不过这件事情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倘若路佳仍然始终紧紧闭上嘴，拒绝喝水的话，那她可能真的会死。

　　要丢下她吗？

　　菲尼克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

　　迷迷糊糊之中，她在逆光之下好像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轮廓，对方正在她的耳边聒噪的呼唤，也不知道究竟是在说些什么。

　　身体……好难受，浑身发烫。

　　这个混蛋怎么……还不走啊？

　　莫名的，她想到了老路，路佳失踪四年的父亲。

　　但路佳还没有找到老路，所以她必须坚持下去，不能就这样功亏一篑。

　　可是……可是，现在的她还不能喝水，除非她确认、确认那个该死的菲尼克斯……

　　记忆突然模糊，路佳顿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是无意识地被最本能的意识支配。

　　她知道自己应该紧紧地闭上嘴，但路佳实在是太渴了，从未如此渴望过甘霖。

　　路佳此时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永远没有尽头的滚烫深渊之中，被什么无法摆脱的东西紧紧地包裹住，动弹不得，仅有胸口这一处微微传来凉意，可这远远不够。

　　水……水在哪儿？

　　就在这个念头想起的同一时间，路佳的眼前仿佛被遮天蔽日，有什么轻轻抬起了她的下颌，熟悉且充满侵略性的气息朝她扑来。

　　湿润且试探的触碰，仅仅只是单纯地贴在一起相渡。

　　干燥泛白的唇缝在被少量的水分润泽后轻而易举地放弃了最开始的坚守，嘴唇微启，暗红柔软并试图探寻更多的舌与环起一个小口的薄唇相触，甘霖在霎时间同时滋润了处在烈日下的两个人，引起战栗从此缓缓蔓延。

　　路佳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喝水是一件这么快乐的神情，她抬起手想要抱住“水源”，却浑身无力，发出了着急而虚弱的闷哼。耳边传来另一道沙哑低沉的喟叹，只是路佳一时来不及反应过来这究竟是哪里发出来的声音，嘴唇上的触感便迅速离开了她的。

　　路佳的嘴唇仍保持着微启的状态，舌与唇黏连在一起，仍干燥得要命。

　　仅仅只有一口水，仍无法促使她从中清醒，路佳恍惚而急迫，却根本无法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只能委屈地皱起眉头，舔舐着依旧干燥的嘴唇。

　　只是，当她以为甘霖不过只是偶然的馈赠时，下一秒，柔软而微烫的熟悉触感再度撞上了她的嘴唇，那东西像是活的一样轻吮住她的舌尖，以此为引，而后将清澈的液体渡来。路佳的舌尖发麻，整个人因此而清醒了些许，她只觉得好像有什么她根本无法反抗的人笼罩着她，给予她此时最想要的东西。

　　……是谁？

　　她先是感到极度的恐惧，唯恐是哪个陌生的坏人要轻薄自己。

　　也因此，在逐渐意识到给自己喂水的不是别人，而是菲尼克斯时，恍惚中的路佳竟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并不是第一次嘴唇相触，因此和更糟糕的情况相比，这并不算什么。

　　而更让她感到纳闷的是，这位极度利己的男人此时竟然没有直接将她丢下，而是在一口一口地给她喂水，心惊胆战地体会下来，他除了一开始不小心碰到了路佳的舌尖以外，之后都表现得很“礼貌”。

　　他不怕被那些人追上吗？他不嫌弃自己是累赘吗？

　　在路佳并不算长的生命里，好像所有人最后都会嫌弃她、丢下她，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菲尼克斯反而是唯一一个没有这么做的人。

　　还是说，菲尼克斯终究还有那么点良心，仅仅只是不愿意看着她就这么晕死过去而已？

　　……心情复杂。

　　大概是察觉到了路佳已经清醒，菲尼克斯渡水的动作停了下来，快速用手背抹去了嘴角的水渍，皱着眉头移开目光，一把将手里的水塞到了路佳的怀里。

　　“醒了？”

　　“你自己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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