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我！有救

　　喜乐坊，白帝城鼎鼎有名的赌坊。

　　夜十三不图享乐，去那里的原因自然只有一个：搞钱。虽对胜负有几分把握，但赌坊这种地方，向来是进去容易出来难，尤其是赢了钱再出来。

　　她一年前手头吃紧，已经带玄灵子去过一回。师徒俩的配合算得上默契，当然第一次去也是浅尝辄止，没有赢太多钱。

　　这一趟必然不同。

　　夜十三和初七算过账，修金身、建观庙虽借流民之名，肯定不能让他们出钱。加上济民堂和布施的开销，少说也要筹个三千两。

　　前两日，刘瘸子送来的赔偿，约莫有个五百两。

　　也就是还有两千五百两的缺口。

　　赌坊乃是非之地，夜十三如今挂着“麒麟仙”的名号，必然不能正大光明去。既要隐藏身份，没有宰相府的权势保护，再不带个打手她铁定有去无回。

　　玄灵子此时回京，简直是天赐良机。

　　夜十三将算盘拨得震天响，玄灵子自然也听出来了，却并不介意。他生平两大爱好，好酒好赌。尽管酒量、赌术都很一般，但无碍于“人生得意须尽欢”。

　　他离京这么长时间，也是时候去找点乐子了。

　　师徒俩一拍即合，然而不巧的是，还没出发就被抓包了——宰相府传信，苏公义听闻玄灵子回京，命两人即刻回府。

　　是谁走漏的风声，竟然这么快？

　　夜十三却算不上吃惊，她猜到苏公义在自己身边安插了耳目。虽不知具体是谁，但老狐狸果然不会放任她“败坏”苏家名声。

　　“那便先回府吧。”

　　她耸了耸肩，朝玄灵子眨眨眼，“看来爹是想师父了，往后总有机会去的。”

　　两人姑且先回了宰相府。

　　当天晚上，苏公义设家宴款待了玄灵子。家宴结束后，他又将玄灵子叫去书房，密谈直至深夜。玄灵子虽不喜和权贵打交道，但苏公义毕竟于他有恩，他也不好推辞。

　　夜十三没有熬夜，早早睡了。

　　玄灵子就住在她的院里，反正低头不见抬头见。况且以苏公义的秉性，必然不会让他透露谈话内容，她不想让玄灵子为难。

　　对付苏公义，她只有一个字：拖。

　　宰相大人总比她事多，忙起来也就顾不到她了，都不用起什么冲突。正好也给玄灵子休息休息，她装模作样学点功课。

　　夜十三卖乖的这段日子，瘟疫的消息终于也传遍了白帝城。

　　如刘瘸子等人所料，百姓不免陷于恐慌，城中医馆、药铺的生意翻了个倍。然而因为同一药方家家有卖，药价不至于离谱。

　　不乏有人想出鬼点子，想出个新药诓骗百姓。可济民堂就在城外施药，医方有没有效，看看灾民就知道，作奸犯科只会自取灭亡。

　　夜十三一手公开医方，无形中也制约了这些恶徒。

　　照眼下的情形，若能平安度过四月，便可说一句瘟疫之灾已解。

　　闲在院子里的时候，初七将经过一一讲给玄灵子听，夸赞夜十三的高瞻远瞩。玄灵子斜倚在桃花树上，听完却点出两处不解：

　　“其一，你既然缺钱，为何不卖这张医方来赚钱？”

　　“其二，若想借瘟疫扬名，最有利的做法难道不是等瘟疫在城中蔓延，再拿医方出来力挽狂澜，届时名利双收？”

　　师徒俩关起门来讨论，他也就毫无顾忌地说了。

　　“可这般不会有许多百姓病死吗……”

　　“妇人之仁，何以成大事？”

　　初七立时哑然，转头看向夜十三，她正在花树下练剑。枝上掉落纷纷扬扬的花瓣，随着剑风舞动，宛若一条浅色游龙。

　　“师父莫不是忘了，徒儿本就是妇人。”夜十三心情不错，挥剑将花抛向高枝，方才朗声回道：“令十万百姓遭罪，换十分名利；还是免十万人苦难，只取五分。师父眼里，徒儿是这般小气的人？”

　　她当然知道，如何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可她建教是为了拯救天下苍生，若为此见死不救，岂不是本末倒置。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可为而不为，是同等的勇气与器量。

　　花瓣扑向桃树上的玄灵子，他抬手拢袖化解气劲，迎面将之散作缤纷花雨。花瓣簌簌落下，妆点了他宽大的长袍，还有披散的墨发。

　　玄灵子仰天长笑。

　　“说得不错，倒是为师学了半辈子谋断，反而着相了。”

　　夜十三悠哉等着，终于找到了出府的时机。苏公义忙于政务，传话三日不归，她当天就领着玄灵子跑去了喜乐坊。

　　为了隐瞒身份，她特意找元哥借了身衣服，扮作玄灵子的小厮。

　　初七和小乙也没带，兄妹二人总是替她出面做事，如今认识他们的人也多了。不如半年未归的玄灵子脸生，他也乔装了一番。

　　问：一个往日不修边幅的人，改成什么样子难认？

　　自然是换身绸缎衣裳，再束发戴上玉冠。玄灵子忍痛刮了胡子，他长得本就不差，如此一收拾还真有几分风流倜傥。

　　“不错不错，此行说不定还能找个师娘回来。”夜十三调侃道。

　　“免了。”玄灵子忙不迭摇摇头，“女人多麻烦。”

　　好一个光棍宣言。

　　夜十三假装没听见，特意从相府外雇了辆马车，将两人直接送到喜乐坊。于街边下车，扑面而来是一股浓郁的胭脂香味，混合着食物的香气。

　　喜乐坊不单是一间赌坊，更是一座供人寻欢作乐的销金窟。

　　虽不知此处幕后的金主是谁，但必然是个有头脑的。在赌坊成名之后，直接买通周围地段，开了各色各样的店肆。

　　食欲、色欲、财欲；酒楼，勾栏，赌坊。

　　传言还有所谓的黑市，只要客人有钱，在这里什么都能享受到。眼下还是白天，一半的店肆尚未开市，入夜还要再热闹一倍。

　　好在师徒俩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瞧个热闹也就罢了，直奔赌坊。

　　“哟，爷好生的面孔，是头次来喜乐坊吗？”

　　一进门就有好几个赌倌迎了上来，围着玄灵子热情吆喝，捏肩倒茶。想来是他今日的乔装不错，被当成了富家公子。

　　在赌场里，这类人一般又被称为“冤大头”。

　　夜十三默默打量赌坊，比一年前来又扩张了不少。进门就是筹庄，旁边是楼梯，楼上还有两层，排满了数不胜数的赌桌。

　　按照赌倌们的介绍，三层楼各有不同的门槛。

　　一楼空间最大，赌桌最多，客人不限银两皆能入内；二楼次之，赌桌十两起压；三楼专供贵客，赌桌百两起压。

　　夜十三今日带了二百两银票作为本金。其中一百两是学费，她去筹庄兑了钱，全数交给玄灵子，“公子，上楼吧。”

　　玄灵子点点头，气宇轩昂地走上二楼。

　　一楼来钱慢，三楼又赌得太大，只有二楼适合他们。

　　场地不比一楼小多少，赌桌上玩什么的都有，骰子、牌九、叶子牌……除了常见的几样，还有花会、斗鸡、斗蛐蛐之类的热闹项目。

　　“来来来，下注！”

　　玄灵子好玩又不重钱，穿梭在各张赌桌间，什么都想试一试。

　　夜十三低头跟随，尽心扮演着小厮角色。她不会在不熟悉的环境赌钱，所以才有了学费一说，就是给玄灵子随便玩的，她则在一旁观察。

　　二楼也有赌倌，自师徒俩上楼起，就盯上了他们。

　　按照赌坊的一般套路，像他们这样的新客，总是要给点甜头的。玄灵子本身也是个聪明人，除了纯靠运气的一些项目，每每开场输少赢多。

　　一百两涨到三百两，三百两涨到五百两。

　　夜十三在心里默默记着数，感觉差不多到极限了。果然赢到五百两之后，无论玄灵子坐到哪一桌，都开始一个劲儿地输钱。

　　饶他平日以高人自居，这一高一低的落差，也几乎让他输红了眼。

　　随即开始加注，五百两眨眼便输光了。

　　“走走，你那儿不是还有银票吗？”玄灵子催着她下楼，“来都来了，不得赌到底！你舍不得也没事，我也带了银票。”

　　夜十三叹了口气，伸手抓住他的袖子，“公子……师父。”

　　“你还想被宰，莫不是忘了我们此行目的？”她压低声音，暗中拧了下他手臂，“你接下来不会赢了，赌坊不会让你赢的。”

　　玄灵子不笨，旋即也冷静下来，“你是说他们出千？”

　　“这世上就没有一家不出千的赌坊。”夜十三不是来踢馆的，她是来赚钱的，对此自然无可厚非，“你要是想赢钱，接下来就听我的下注。”

　　玄灵子点点头，“你也出？”

　　“……我有更好的办法。”

　　夜十三摇摇头，哪有在别人地盘上挑事的。出千这东西说破也不难，但除了手快，心眼活泛，更需要地利人和来配合。

　　也就是不方便告诉师父，她第六世受够情伤，嫁给反派男六当娇妻。当了一辈子纨绔，吃喝玩乐了一辈子。虽然自己没开赌坊，但赌到和赌坊老板称兄道弟，不仅学了出千，对赌坊的经营之道亦十分熟悉。

　　她去筹庄兑了剩下的一百两，然后拉着玄灵子来到一张赌骰子的桌前。不让他下注，只让他观察赌客。

　　“人有什么好看的？”玄灵子皱起眉头，赢了钱的人在欢呼，输了钱的人在抱头，若要找共同点，皆是一副眼红狼狈的模样。

　　她不会是想讽刺自己，方才也是这副样子吧？

　　别说，夜十三确实有这个意思。她示意玄灵子去看对面的一位公子哥，虽然其貌不扬，但穿着上好的绸缎衣服，腰间还系着一块价值不菲的汉白玉。

　　他连赢了十几把，正在春风得意之际。

　　玄灵子不懂，“他怎么了？”

　　“五百两，他已经赢得差不多了。”夜十三取出银子，递到他手里，“从这把开始，你就跟着他下……他赌大你就赌小，他赌小你就赌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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