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应不识

作者:訾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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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六章


      人间有仙境,得道在蓬莱。
      凡人对于三岛的传说无数,尤以上岛的蓬莱洲为最。蓬莱于东海之上,距生洲十七万里,凡人偶尔可以在海面平静无波时看到仙岛的霓虹幻境,传言但凡看到霓虹幻境的人都是有仙缘的,日后勤勉修行,励精道法,他日可得道成仙,登上蓬莱。

      “我似乎与东海格外有缘。”宁卿看着浩渺东海,想起往事忍不住自嘲。

      “此去蓬莱,你当真打算一人前往?”勐魉眉目间满是担忧。宁卿虽可救人,却难自保,若要不得青果,以她的性子必不会空手而回,一定会想办法盗取,那样便危险重重。

      “当真。阿鬼,拂凉就托你照拂了。”看着那尾沉睡在青莲盏中的小黑鱼,宁卿指尖点在青莲上,灵力融入盏中,为小黑鱼添了几分暖意。为了好带他腾云从北方之地到东海,便让他化出原形,养在宁卿的灵物青莲盏中,也正好减轻毒素带来的痛楚。青莲盏中的黑鱼大约是感觉到了宁卿要离开,张口吐了一串儿泡泡,扭动着身子想要跳出盏,被宁卿用两根指头制止了。

      “拂凉,你听我说,我会带着青果平安回来。在我回来之前,你一定要活着,不然永远没有机会等到我答应你的那一天。”

      黑鱼默然的停下了扭动,尾巴轻扫出一片涟漪,啄了啄宁卿的指尖,恋恋不舍的绕着她的手指游了几圈才缩到了青莲下安静地沉睡。看拂凉乖顺下来,宁卿便折身欲前往东海蓬莱,却被勐魉拉住了,见他递给了自己一张白纸,透过光似乎可以看见上面有着蜿蜒的线条。

      “这是魍魉鬼阵,若你遇到危险,用灵力注入纸上阵法之中催动,可入另一重幻境而不被人发掘。但切莫深入,幻境皆应心而生,恐会迷失自我。”

      “嗯,我知道了。”接过那片白纸藏在怀中,宁卿捏诀腾云,向东海疾行而去。

      东海浩渺,凡人所见蓬莱的霓虹幻境不过是海市蜃楼,真正的蓬莱仙岛浮于东海之上,四面霞光,仙山飘渺,飞瀑流光。离得近了,宁卿可以看到整个仙岛都被一层淡淡的光辉笼罩,她方一接触那层光辉就被一股无形之力弹出数丈之远,胸腹也被这道力震的闷疼。

      不一会儿,一片祥云落下,宁卿便看见几个执剑仙子立在云端,剑尖指向她。
      “你是何人?竟敢擅闯蓬莱仙岛?”

      “玄洲宁卿,求见蓬莱仙君。”忍着喉中淡淡的腥甜,宁卿礼貌的回答。

      那几个仙子嘀咕了几句宁卿,忽然神色大变,面面相觑后一阵怒喝:“速速离开,再擅闯仙岛,休怪我等无情。”说罢便急急折身,消失在云霞之中。

      宁卿自是不会就此离去。但那光辉如同玻璃罩子将仙岛笼罩在其中,只要她碰到那光辉,就会引来仙子,如今她毫无修为,只凭得灵力是万万不可能闯进仙岛之中的。绕着仙岛转了几圈,从白天到日暮西沉,看着夕阳将东海染的赤红一片,这凡人无法得见的绮丽景色也无法消磨宁卿心头的半分焦虑。

      正当宁卿愁苦万分,打算心一横硬闯一次试一试时,一个人在身后按住了她的肩膀,那力道看似不大,却足以让宁卿动弹不得。

      “姑娘,你该不是打算硬闯仙界吧?”

      “自然……不是。”来人能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宁卿身后,看似随意的搭肩,实则将人控制死死的手段,勿论如何,宁卿也不可能实话实说的。

      身后的男子似乎轻笑了一声,摸约是觉得宁卿这谎撒的太实诚了。随即他撒了手,宁卿这才有机会回头看看他是哪路神仙。大概是这落日的景色太美,才将人也变得美不胜收了吧。宁卿看到身后男子的那一眼,心中就跳出了这种感慨。

      长发随意的束起,脸庞瘦削,线条却很柔和,一双眼睛温润如玉,唇角淡淡的笑容如同春风一般和煦,拂凉与他相比都要逊色几分。好在宁卿不是贪慕美色之人,不然只怕早已垂涎。

      “若姑娘当真想进这蓬莱仙岛,在下可以帮姑娘一把。”

      见宁卿有些狐疑的打量自己,那男子仍是微微一笑。
      这绝对是他的必杀技。宁卿有些腹诽,但必须承认,的确很好看,而且让人看着就有种亲近感,身心都能放松起来。

      男子只是略抬了下手,宁卿就瞧见一丝缝隙都无的光辉罩子渐渐出现了一个豁口,并悄无声息的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仙子。

      “你果真要放我进去?”
      “自然。”
      “你不问我为什么要进去?”
      “不问。”
      “你不怕我图谋不轨?”
      “……你若有那本事,也不会再此踟蹰。”

      连问三个问题,那男子都淡然回答,虽然最后一句话不太中听,宁卿敛容,也不再多说什么,便朝那豁口而去,踏进仙岛的那一刹,她回头问道:“你是谁?”

      男子含笑而答:“我叫北辰。”

      北辰。宁卿几乎折身就要冲出去,奈何光辉的豁口在那一刻闭合,只能看着那男子朦朦胧胧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在梦境之中曾听到那个他说将她托付给北辰,那么这个北辰一定认识她,一定知道她苦苦追寻的过往。为什么她没有一开始就问他的名字,宁卿真是万分懊恼。
      所以,他才会帮她……

      努力克制翻涌的心绪,用力捏了捏拳,指甲掐入掌心的疼痛迫使自己稍微清醒一些,宁卿提醒自己,现下最重要的便是尽早拿到青果,不然会误了拂凉的性命。那个男子,日后也许会再见的。

      据疾风犼所说,蓬莱青果生在仙岛西面的一处悬崖之上,有仙兽守护,青果呈碧翠之色,玲珑剔透,有异香,百里可闻。她正好是从西面进的仙岛,借着渐渐黑沉下来的夜色,来到了那处悬崖之下,远远的便问道了一股沁人心脾的香气,让人浑身爽利,身子也轻盈起来。

      幸好,是结了果,只要偷了这青果回去,拂凉便可以得救了。宁卿心中暗想,但如何能躲避那些守护仙兽又给她出了一个大难题。

      忽然她的袖子中滚落了一个物件,落在地上声音清脆,待宁卿拾起来借着星光一看,却是一支小小的青碧色的笛子。她何时带了这么一支笛子?皱眉回想,惟独只可能是北辰偷偷的放在她身上的了。再细细的端详那笛子,很久远的熟悉感让她不禁将笛子搁在唇边吹了起来,莫名的一首谱子在心间跳动,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吹奏起来。一曲终了,她才猛然发觉贸然吹笛,只怕会引来仙岛巡视的仙子。

      等了良久,四周却毫无动静,仿佛陷入了更深的静谧之中。宁卿向那悬崖靠近了些许,一不小心就踏进了一片白光之中,连忙收回脚欲折身躲避,发觉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就瞧见一只仙鹤头埋在翅膀下呼呼大睡,而青果就在它身后的石壁之上。

      靠近了仙鹤些许,就感知到它是陷入了梦境。宁卿猜想大概是这笛子的缘故,再拿起来仔细端详,发现那笛尾处刻着小小的夜心两个字,仿佛被摩挲了很多次,已经有些模糊了。

      想来北辰将笛子塞给她必有其深意,宁卿也不再多想,将笛子放入怀中,便去采摘那青果,却不想,方一摘下,忽然从树根下蹦出一只大青蛙,呱的一声喊了出来。

      “呱~有人偷青果啦~呱~有人偷青果啦~”

      宁卿皱眉,抬起一脚将那青蛙踹了老远。
      “呱~居然踹神蛙~呱~”

      还想再补上一脚,奈何青蛙聒噪,引来了岛上仙子,若被发现了她偷盗青果,必是兵刃相见,她只怕离开不得了。宁卿想起临行前,勐魉给她的那张小纸片,连忙从怀中取出,指尖凝起灵力注入蜿蜒的阵法线条之中,平静的空气之中泛起一阵波动,仿佛水面一般,浮现了一圈圈涟漪,继而豁开了一个口子,宁卿连忙钻入那空气裂开的罅隙之中,待她进去,那道口子便合并了,余下一张不起眼的小白纸缓缓飘落在一角。

      待蓬莱仙君领着一群仙子赶到崖边时,发现青果已然被偷,忍不住一阵捶胸顿足,看见看护的仙鹤仍旧在呼呼大睡,更是气得一角踹向了仙鹤的屁股,仙鹤在地上一滚,变成了一个小仙童,睡眼惺忪还不知自己闯了祸。

      “我问你,青果呢!”蓬莱仙君生着两条长长的胡子,生气起来,哼哧哼哧的将胡子也吹得一翘一翘。

      那小仙童这才发觉青果不见了,自知闯下大祸,忙不迭地磕头求饶,也顾不得仙君那模样有多好笑了。
      “仙君饶命,小鹤本认真看守,不知怎么就睡着了。求仙君开恩,求仙君开恩。”

      蓬莱仙君气的不行,不去看小仙童涕泪横流的模样,正要责难,忽然一片紫光落在身侧,就瞧见一人缓缓踏云而来,连忙躬身行礼。

      “小仙见过紫微帝君。”

      紫微大帝微微一笑,虚抬了一下跪在那儿的小仙童。“何事惹得蓬莱仙君如此动气?”

      这紫微大帝不笑还好,这一笑倒是让蓬莱仙君身后的一群仙子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都怦怦乱跳起来。蓬莱仙君怎么的,心底还是有些不大高兴的,却又不敢表露出什么。

      “因为这看管仙童偷懒犯困,原本要在不久后的天帝生辰上进献的蓬莱青果方才被盗了,小仙正欲施惩戒,让他长些记性。”

      “青果已然丢失,再惩戒仙童也终究毫无意义。”紫微大帝瞟了一眼角落里的小纸片,眉头微微皱起,“只是不知仙君可看到何人偷了青果?”

      “未曾看到,待小仙赶到时,仙果和那偷盗之人都消失了踪影。偷盗之人速度之快,令小仙咋舌。”蓬莱仙君痛失青果,仙童也碍紫微大帝的面子不能责罚,心中更是郁郁,简直是痛心疾首,但面色上,还得憋着。要知道,紫薇大帝可是天帝最最喜欢的人了。

      “蓬莱仙岛素来奇宝仙果众多,进献给天帝的也不差这一枚青果。听闻最近天帝时常忧心,无忧月兰或许比青果更入得了天帝的眼。”

      听得紫微大帝如此说,蓬莱仙君的心情总算好了几分。但青果是何等仙果,能解天下所有的毒,服食还可平添千年修为,长生不死,若是被妖物偷了去,岂不平白助长了一个孽畜,想想都让人顿足。奈何偷都被偷了,他又不知道谁偷得,只能作罢,还得瞒着,不然被天帝知道了,还要怪罪于他。

      又再瞟了一眼那小白纸,紫微大帝的眉头蹙的就更深了,不待蓬莱仙君询问,他便称九霄还有要事,急急的离开。临走时,长袖一卷,带着一溜儿风,也将那片小白纸悠悠的吹起,卷入袖子之中。

      蓬莱仙君看着来去匆匆的紫微大帝,神色有些迷茫地喃喃自语着:“他今日怎么会来蓬莱?还是大半晚上的……古怪,真是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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