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隐传

　　那人练着练着忽然站住了，冷冷道：“今日到此为止！”
　　“师父，再教徒儿几招吧。”甄衍央求道。
　　“我说了，今日到此为止！”说着，那人倒提宝剑，大步出了院子。
　　我实在好奇，忍不住趴在栏杆上巴望，可那使女走出了很远，回头发现我没有跟着，不禁大怒：“浣碧！你在干什么？”
　　我无暇理她，只望着那白衣人步去的方向，心想他住在哪个院子？正在发呆，忽然胳膊一阵剧痛，我被从栏杆上拽了下来——“小贱婢！不好好走路，东张西望看什么？！”接着屁股上又挨了两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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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甄嬛的快雪轩，甄嬛正在梳妆，那个姓莫的姨娘在为她梳头，流朱在旁学着伺候。
　　“小姐，浣碧带到了！”随着这一声报道，我知趣的拾衣跪倒在地，“奴婢浣碧给小姐请安。”
　　甄嬛没有回头，只是左右照了照镜子。莫氏道：“小姐不用照了，已经是花容月貌了，无人能敌了！”
　　“小姐，人带到了，奴婢先回夫人处禀报吧。”
　　“不必！”甄嬛这才扶着流朱的手起身，转过身来面对我的，果然是一张娇艳无比的俏脸，只是过于冰冷了。相形之下，跪在地上的我，像只脏兮兮的流浪猫。
　　“有劳连翘姑姑，带她去我娘那跪着吧。”
　　“是！”连翘躬身领命，冷眸瞥向我。我无奈抻了抻嘴角，只得站了起来，随她去了。一路之上连翘怕我再不跟着，便牢牢抓着我的手腕。我看着连翘一身赫色有些黄的衣服，忽然很欠很欠：“姑姑，原来你叫连翘啊。”
　　“是！怎么了？”连翘扬眉道。
　　“我还以为你叫……”我捂住了嘴。
　　“叫什么？”
　　“……”
　　“说话呀！”
　　“非说不可么？”
　　“说！”
　　“那你先松开我！……”
　　连翘松开了我。
　　“我，我还以为你叫橘，橘皮呢……”我话没说完，赶紧向前跑去。身后果然传来连翘气急败坏的声音：“站住，你个小贱婢，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坚决不肯站住，顺着回廊使劲的跑，直到经过一处院门口，连翘喊道：“过了福泽堂了，小贱婢还不站住！……”
　　我这才猛地收住了脚，赶忙下了回廊，冲进了福泽堂的院子。既然进了甄氏夫妇的院子，连翘自然不好再动手打我。
　　她恨恨命我跪在了院子天井，然后自己进去禀报了。自她一进去，便再没出来。半个时辰后，却见甄远道一面正冠整衣，一面从里跨步走了出来。偷眼觑他面色，有气急败坏的尴尬狼狈。没猜错的话，方才肯定跟老婆吵架了。
　　甄远道经过我身边，停住顿了下足，重重哼了一声，用手点指骂道：“小畜生，我好心收留你，你却搅得我合家不宁！夫人若没事便罢；若有事，我断不饶你！”说罢，甩袖而去。
　　我只当什么都没听到，心里却有些开心。
　　一直跪到日近中午，我想，也差不多了吧。他们铁定不能让我跪死，虽不惜我的性命，但也怕留下苛待下人的恶名不是？尤其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我也着实有些撑不住了，仰头望望遥不可及的高傲苍穹，低头就望见迫在眼前的僵硬大地。眩晕，疲乏，饥饿，膝盖疼痛，无数种痛楚不适感一起席卷着我。——正在我摇摇欲坠之时，连翘终于掀着帘子走出来：“起来吧！夫人体谅你年幼，已经不怪你了！”
　　“谢谢夫人！”我用力说道，磕了个头，想站起来，却撑不住的倒在了一旁。
　　连翘冷笑道：“就跪了这么一会儿，还不至于晕呢，就别装了！再说，就算真是小姐的身子，也是丫鬟的命！”她这句话未免说的太过露骨，想是刺了元氏的耳朵，便怒斥了她一句什么，连翘连忙低头受训。须臾又昂起头来：“浣碧，你可记得去快雪轩的路？”
　　“记得。”
　　“记得就自己回去吧！”说罢，挑帘子进屋，不再理会我。
　　我咬牙自己站了起来，转身出了元氏的院子，直奔快雪轩走去。
　　顺着曲折回廊，正走着，忽然看见一个白衣人手执折扇，腰悬佩剑，在前方望着回廊外的风光负手而立。他侧身对着我，一袭白衣，临风而立，颇显风度。这不正是甄衍的武术师父么？我心头一喜，快步上前，拾衣跪倒，纳头便拜：“多谢师父救命之恩！”
　　那人好像被我吓了一跳，转过身来看着我：“起来起来，你是谁，谁是你师父？”
　　“你，你不是大少爷的武术师父么？”我纳闷问道。
　　“是啊！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浣碧！我在杂役房时……”我话才说到一半，白衣人便不耐烦的打断了我，“去去，小丫头！我不认识你，赶紧走开！”
　　我好不气馁，这甄府所有的人都怕与我扯上关系吧，连这个貌似不凡的白衣人也不例外。我站起身来，低头继续向前走。才走出十来步的样子，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当！当！当！”的三声脆响，是扇骨敲击廊柱的声音。我一愣，赶紧回过身来。却只见白衣人大步而去的背影，边走边朗声道：“大中午的，真是饿了！还是回我的松客堂吃饭去吧！……”
　　未知有意无意，我觉得他在说松客堂三个字的时候，好像加重了声音。他敲击廊柱什么意思，三下儿，我想起了西游记里孙悟空三更半夜去找师父学艺的情形。不由得心头一亮，难道是，难道是……
　　我转身一溜烟的向快雪轩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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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以为回到快雪轩，等我的是又一场罚跪或与其类似的惩戒方式，待进了院子，才知甄嬛带着流朱去福泽堂看望自己的母亲了，午饭也顺便在福寿堂用，到晚上才回来。临走时已吩咐周妈留出了我的午饭，并为我准备了热水，洗澡。
　　情知躲得过中午，躲不过晚上，我还是松了口气。周妈看我大口吃饭的样子，直犯嘀咕：“闯了那么大祸，还吃这么香，你这孩子到底是有心还是没心呐？”
　　吃完了饭又痛快洗了个澡。身上的鞭伤都结了厚厚的黑痂，周妈为我用毛巾擦洗的时候，尽量不去碰那些伤口。她动作轻柔了许多，可见性情也变了许多，但还是懒得理我。尽管我用眼睛盯了她很久，她都不看我，也只字不提曾在我昏迷不醒时探望我的事。这倒让我有些困惑——也许她并没有去，只是我昏迷时出现的幻觉吧。
　　洗完了澡，周妈命我趴在炕上，自己从怀里掏出个药瓶，为我上药。我看那药瓶，闻那药的气味，很像在杂役房时用的那瓶药，便问：“周妈，这药哪来的？”
　　“给你上药，就老实待着！问那么多干嘛！？”
　　我扁了扁嘴，不再言语。
　　药也擦完了，周妈卷起我换下的那身破衣服，往外就走。我连忙道：“周妈，你拿我的衣服去哪？”
　　“扔了！又脏又破，不能再穿了！”
　　“别扔，留给我吧，我还有用！”
　　周妈诧异看了我一眼，将那团破衣服扔在我的炕沿下：“正懒得管你呢！”说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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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昏沉沉不知睡了多久，忽然有人摇我，睁眼一看，正是流朱。流朱推我道：“浣碧，浣碧！快起了，天都黑了，你还在睡！”
　　“啊！？”我吃惊坐了起来，果然发现窗外一片昏暗。“小姐回来了吗？”我忐忑问道。
　　“当然回来了！小姐让你吃完晚饭，去她房里回话呢。”流朱说着，指了指炕沿边上的小桌，上面果然放着饭菜。这一次，我却无心下咽了——扪心自问，甄嬛待我还是不错的。
　　“快吃吧，小姐还等着你呢。”流朱催道。
　　我拿起筷子——“流朱，小姐是不是很生我的气？”
　　“生气是肯定的！”流朱蹙了蹙眉，“你好好给小姐磕头认错吧。”
　　“嗯！……”我点头，开始心不在焉的吃饭。
　　“浣碧，那天我快吓死了，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我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和小姐了……”我点头，眼里不觉含了泪，更吃不下去了，放下筷子，“流朱，我是不是很坏，很坏？”
　　“是有一点儿，有时候，我真不懂你是怎么回事。但是，我还是不希望你死，你死了，我就会孤零零的一个人了，一个人会好孤单，好害怕！”流朱说着，瞪大了一双眼睛，“那天我都以为你死了，因为你都一动不动了，可德福德全他们还是不停的打你。这时候，一个穿白衣服的人闯了进来，夺了鞭子扔在地上，怒斥所有的人——对一个孩子怎么下得了手！他们才停了手。然后就把你拖去了柴房，我真没想到，你现在还能活着。”
　　“什么，你说，一个穿白衣服的人救了我？”
　　“是啊！后来听人说，他是教少爷的武师，姓陆，叫陆乘风——武功可高了。”
　　“陆乘风？”我心里一阵狂喜——他果然是个好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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