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同

　　东村有秀才，名李游，年二十，能作文，恃才傲物，又以君子自诩，常言：“吾能坐怀不乱。”
　　村郊野丘有狐妖，其亲族有小狐为李游所伤，遂起戏弄之意。狐妖化作美貌少女，夜扣其门扉，求留宿。李游爱读乡野艳俗之作，疑为女鬼，惧而不纳。次日，李游佯作无意言及昨夜之事，道：“有佳人夜访，吾拒之。”众学子半信半疑，唯一红衣少年，以扇遮面，但露翦水双瞳，嗔怒道：“佳人或有难，李兄拒之门外，但不知佳人栖身何处，命尚在否？”李游呐呐不能言，只觉少年音嗓娇媚，仪态柔软，顿时浑身酥痒，魂不守舍，唯欲尾缀少年而去，奈何少年行踪疾迅，无果而返。
　　入夜，李游辗转反侧不能沉眠，忽闻窗下有人低呼李郎，似少年口音，遂起身至门外，果见红衣少年倚窗而立，面色愁苦。李游狂喜，拥少年入室，目光灼灼，坐立难安。少年泣曰：“胡某向来仰慕李郎高雅，昨日出言讥嘲，李郎莫非怀恨在心？”媚眼如丝，勾魂夺魄。李游大笑，道：“何苦怀恨在心？但求拥尔在怀！”言罢，褪衫去靴，赤条条便要行云雨之事。少年躲闪避退，复泣曰：“李郎不必多言，胡某鲁莽，心中惭愧，且容颜粗鄙，恐李郎畏惧，不若离去。”李游拦阻，戏笑曰：“小公子倾国倾城，何谈粗鄙？”少年叹息，道：“实不相瞒，吾善妆容之术，此乃脂粉装扮而成。”于是以布巾拭面，复转身笑问：“此是吾真容，李郎犹愿与我交好乎？”其真容尖嘴长腮，眼小眉粗，斑疤遍及脸颊，惨不忍睹。李游骇然，挥舞门栓以驱之。红衣少年狡黠一笑，遂不见。李游更惧，肝胆欲裂。
　　门外忽传高呼：“李生房内失火！”李游急欲穿衣，奈何内衫亦尽除。乡邻拎水闯入，只见屋内红光闪烁而无火烟，又见李游之狼狈，俱愕然。又闻少年于门外高呼：“李郎，今日不便，他日再来相会，万勿挂念！”乡邻皆了然，纷纷离去，莫不暗中嗤笑。李游羞恼，旋即举家迁移，再不复踏入东村半步。而后众乡邻知少年为红狐妖，并不惧怕，反赞其机敏聪慧。狐妖闻之，一笑而已。

　　云中子曰：“求学者，恃才傲物，自吹自擂，无损益于他人，他人自不会多言。为君子者，理应言行端正，坦荡磊落，如此方能受人尊崇。然无故伤及生灵而尤不以为然，自有他人赠以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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