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倦

　　“参见王妃。”玉春急忙福身行礼。

　　坐在轿撵上的柳真，着一袭白色裘绒披肩，挑唇瞥了一眼冷漠的邱蓉，突然大喝一声：“你这个奴才是怎么当的，你家主子走这么急，若是滑倒摔着了你可担当的起吗？”

　　“王妃赎罪，是奴婢不好。”玉春被惊地噗通一声跪在了雪地上。

　　“自己都说不好了，那就跪着吧！”柳真顺着衣衫上的绒毛，挑眉轻道。

　　此时邱蓉上前轻轻行了一礼，“是臣妾一时疏忽冲撞了王妃，不是玉春的错，还请王妃不要怪罪。”

　　柳真瞥她一眼，拿了拿架子，“妾室不给王妃行礼，是不是也该罚呀？”

　　邱蓉微蹙了下眉头，“臣妾不知王妃驾到，还请王妃不要怪罪。”

　　“好吧！主子能饶，做奴才的可不能饶，就让她好生在这跪着吧！”柳真扬了扬眉又道。

　　“玉春本是无意，王妃这样做未免责重了些。”邱蓉抬高了一倍嗓音冷声回她。

　　闻言，柳真一拍扶手，呵斥道：“你这是在教训我？我是王妃，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邱蓉抬眸望她，又扫了一眼跟在轿撵两侧的几个丫鬟，“若要惩罚玉春，王妃身边的几名丫鬟岂不是个个都要惩罚？无论哪阁的丫鬟见了夫人都要行礼，那王妃身边的丫鬟见了臣妾可有行礼？”

　　闻言，柳真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理，只好对着身旁的奴才呵斥一声：“你们几个都给我跪下，可要记着这是六夫人对你们的惩罚。”

　　身旁丫鬟立即屈膝跪地，多有不满地望了一眼邱蓉。本以为可以化干戈为玉帛，不想却又让人遭受牵连。

　　邱蓉皱紧了眉头大为不悦，还想再开口反驳，柳真却指着她吩咐道：“今日该是听诗经的时候了，六夫人随我回兰韵阁一趟。”

　　邱蓉垂着眼眸不愿前走，柳真挑着唇角冷笑道：“六夫人，是王爷的孩子想听诗经，怎么，你不愿意读吗？”

　　邱蓉微微闭目，睫毛已经轻轻打颤，冷冷道：“让她们起来我就去。”

　　“还挺心疼奴才的。好吧！你们都起来吧！”柳真挑唇摆了摆手。

　　到了兰韵阁，柳真就倚在踏上轻抿着热茶，邱蓉站在一旁为她诵读诗经。

　　房内熏着香，与王爷房里熏的一样，都是丁香的香料。邱蓉闻着，心中不免有几分惆怅。

　　柳真抿了一会茶，命人拿来了刺绣。是一件暗红色披风，领口缝有白色绒毛。

　　“天冷了，不能冻着王爷。等我把这件披风秀好了，也为我们的孩子秀一件，王爷看了一定高兴。”柳真拿着披风一针一线地绣着，嘴里低低说道。

　　邱蓉抬眸望了她一眼，这一刻，心中却有一股酸涩。即便柳真平日里再怎么任性嚣张，任谁都看的出，她很爱王爷。柳真也一样，想要雨燕双飞，想要天长地久，想要王爷唯一的爱。

　　本以为柳真性子急，绣一会也就作罢，不想却埋头绣了一两个时辰。

　　身旁有丫鬟轻声提点：“王妃，都快两个时辰了，您歇一歇吧！当心肚子里的孩子。”

　　柳真放下手里针线，揉了揉手腕，娇气一声：“果真累了，你先拿下去吧！我晚些再绣。”

　　“是。”丫鬟拿着披风退下。

　　柳真瞥了一眼还在低头吟诵的邱蓉，尖声道：“你也歇歇吧！终归是孩子的六娘，读了这么久也算是为孩子积福了。”

　　邱蓉读完最后一句，轻轻把书合上，“那臣妾就告退了。”

　　柳真听出她的嗓子有些沙哑，淡淡道：“喝杯茶再走吧！赐坐。”

　　丫鬟立即为邱蓉奉了杯茶，还搬了凳子。邱蓉轻轻坐下，捧着茶并没有喝的意思。

　　柳真见状，冷笑一声。此时身旁丫鬟却上前提点道：“王妃，今日下雪，‘万里河塘’的荷花还开着，下雪天里美丽的紧，不如王妃过去瞧瞧。”

　　柳真一听立即乐了，“是啊！我每年都去看，今日怎么就忘了。”

　　说罢就立即起身，待看到榻前的鞋子时蹙紧了眉头。身旁丫鬟立即跪地回禀道:“奴婢该死，方才给六夫人奉茶的时候不小心溅湿了鞋子。”

　　柳真瞥了一眼邱蓉，无奈坐下，过了一会又冷声开口：“既然是为六夫人奉茶溅湿的，那就请六夫人再为我拿一双新的过来。”

　　闻言，邱蓉蹙了蹙眉并未起身。柳真一拍桌案，“六夫人是不服气我做王妃这个位置？为何总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若要这样，日后我们还要怎么一起伺候王爷？”

　　每到自己的话不受用时，柳真总会搬出王爷，她这样也只是不自信的表现罢了。邱蓉也无需再与她怄气，只好起身去为她取鞋。

　　丫鬟引她到了里房，打开一张橱柜。邱蓉眼前一亮，十几双各色各样的鞋子摆在眼前。邱蓉伸手拿了一双碧色绣着夕颜花的鞋子，身旁丫鬟却出言阻止，“回禀六夫人，王妃平日里喜欢穿粉色的鞋子。”

　　“粉色...”邱蓉望着橱柜里的几双粉鞋不知要拿哪一双。

　　身旁丫鬟指了指最里头那双粉底白菊绣花的鞋子，邱蓉便伸手取了出来。

　　把鞋子放到柳真脚下，只见她得意地扬着眉毛。邱蓉也不愿理会她这副作态，有丫鬟蹲身为她穿上鞋。

　　一行人出了兰韵阁，去‘万里荷塘’的路上遇到了四夫人王冉，王冉一身白衣，走在雪地里如同仙子。柳真瞥见她，冷哼一声没有理会。是以，几人便一同向‘万里荷塘’走去。

　　荷塘的荷花果真还开着，周围白雪满天，唯独这池里的荷花还开的精神，池水还冒着热气，水里的鱼儿游得正欢。

　　柳真很是欢喜，命人跳到池里为她摘荷花，池水有一人多高，若是不会水定会淹死，几个不会水的奴才都不敢下去。

　　柳真只好作罢，沿着荷塘轻步欣赏，几人走了大半圈，突然有名奴才急急跑来。

　　“王爷回来了。”奴才远远大喊。

　　“王爷回来了？”闻言柳真激动不已，提了裙摆就往前跑。

　　“王妃您小心。”身后奴才跟着提醒。

　　柳真刚跑了几步突然脚下一滑，奴才急忙上前搀扶，还未来得及碰到柳真，只见她身子一歪向荷塘里倒去。

　　“王妃。”众人大呼一声。只听扑通一声柳真就栽倒进了荷塘里。

　　邱蓉望着此景瞪圆了双眼，张着口发不出声来。柳真在河里只是挣扎了几下就向下沉去，几名奴才立即跳进河里去救援。一阵大惊，终是把柳真捞了上来。

　　此时柳真全身湿透，闭着双眼失去了知觉。

　　“快，快叫太医，把王妃抬到兰韵阁里去。”四夫人王冉吓得面色惨白，急忙喊道。

　　奴才们也已吓的手忙脚乱，抬着王妃就向兰韵阁里跑。邱蓉直直站在那里不能动弹，王冉跑过来拉着她就跟了过去。

　　兰韵阁里又跪满了奴才，个个都心惊胆战。房里几名太医都在紧张抢救。邱蓉愣愣站在门前，总不敢相信这突然发生的一切。

　　“真儿，真儿。”一道身影急忙冲进了院子里，身上还穿着盔甲带着佩剑。

　　“参见王爷。”众人急忙向轩辕倔磕头行礼。

　　邱蓉闻声望去，他清瘦了许多，脸上还生满胡渣，慌慌张张跑来，大喘着粗气，定是跑了很远的路程吧！

　　“真儿。”轩辕倔绕过站在门前的邱蓉就向房里冲去。

　　邱蓉微微闭目，颤抖着睫毛，他经过时，身上还有丁香的味道。那个玉佩式的香囊他还戴着。

　　“参见王爷。”房里几名太医见到轩辕倔立即磕头行礼。

　　轩辕倔望了一眼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柳真，急声道：“真儿怎么样了？”

　　几名太医跪在地上垂着头都没有回话。

　　“说，真儿怎么了？”轩辕倔大喝一声，急忙向床前跑去。

　　其中一名太医磕了一个头，战战兢兢地回道：“都怪属下无能，王妃她，殁了。”

　　“死了？”轩辕倔不可置信地反问一声，抚上柳真那张惨白的小脸，颤声道：“你说她死了？”
　　太医低着头没敢回话。

　　“真儿！”轩辕倔冲着床上紧闭双眼的柳真轻轻唤了一声。

　　床上美人没有回应，轩辕倔皱紧双眉又唤道：“真儿听到我说话了吗？我回来了。”

　　伸手触到的地方只是一片冰凉，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巴，都是冰冰的，比屋外的白雪还要冰。

　　王妃殁，屋外的奴才都哭的泣不成声。邱蓉呆呆地站着，心中一片揪痛，方前还在为她诵读诗经，方前还去橱柜里为她拿了双鞋子，可眼下怎么说没就没了？

　　房门突然被打开，轩辕倔满身疲惫地走了出来，扫了众人一眼，冷冷道：“近身奴才伺候不周，杖毙。”

　　“王爷饶命啊！王爷饶命！王妃定是被人害死的，您要明查啊！”一名丫鬟急忙哭着哀求。
　　轩辕倔皱紧了眉头，众人均是一惊。

　　丫鬟接着又道：“今日王妃突然滑倒定有蹊跷，因着王妃有身孕，所以穿的鞋子都是防滑底子，即便是在冰地上那也是不易滑倒的。可是今日，王妃却穿了一双没有防滑的鞋。鞋是六夫人拿给王妃穿的，奴才们也没在意。谁知，谁知王妃就突然滑倒摔进了河里。”

　　闻言，众人大惊。邱蓉更是惊讶不已，轩辕倔移来目光望向她，蹙着双眉，眼里闪过失望和冷漠。

　　邱蓉瞪着双眸看他，张口道：“我，我不知那鞋子...”

　　“王爷，就算是平日里的鞋子，那也不会轻易滑到呀！这又怎能怪六夫人？”此时四夫人王冉突然上前劝道，因忧伤早已哭红了双眼。

　　“那就是六夫人在上面动了手脚。”丫鬟指着邱蓉又大呼一声。

　　“我...我没有，我只是帮她拿了鞋子。”此时邱蓉皱着眉头不知如何辩解。

　　一名奴才拿了王妃先前穿的那双鞋子递到轩辕倔面前，“回禀王爷，鞋底上被人粘上了木凉膏，此膏是涂在橱柜的棱角处用的，粘滑状，避免橱柜碰损。”

　　此言一出，众人都纷纷望向邱蓉，邱蓉只是惊得微张着小口发不出声来。

　　“就算这样，那又怎能证明是六夫人做的？”轩辕倔静默许久突然说道。

　　丫鬟急忙上前磕头，“王爷，定是六夫人怨恨王妃刁难才出手害人的。王妃的鞋子都是被管家及一概奴婢检查过的，就放在里房的厨子里。王妃让六夫人去拿鞋，奴婢就陪在一旁。六夫人站在橱柜前磨蹭了许久，王妃在外等不及就唤了一声，奴婢就出去禀报让王妃再等一会，说许是六夫人想为王妃挑一双漂亮的鞋子。过了一会六夫人就已经选好了鞋子出来。王妃等的急，奴婢没在意就为王妃穿上了鞋，谁知六夫人竟然拿了一双这样的鞋子给王妃穿，她明知王妃有孕，她这是故意为之。”

　　丫鬟哭哭啼啼地说了这么一大通，邱蓉有泪水从眼角滑落，摇着头辩不出口。

　　轩辕倔闭目叹了口气，转头望向门旁的邱蓉，蹙紧眉头沉问道：“你说，鞋子是不是你拿的？”
　　邱蓉望着他摇头，低低道：“鞋子是我拿的。但我...”

　　未等邱蓉把话说完，轩辕倔低喝一声：“把近身奴才都砍了，六夫人拉进后刑房关着。”

　　话一出口，众人大惊失色，跪在地上心惊胆战。方才出言的丫鬟被奴才拉走，一直哭着大喊大叫：“王爷，饶了奴婢吧！是六夫人害死了王妃，您要明察，王爷。”

　　轩辕倔闭目不肯睁眼，几名奴才上前抓住有些精神恍惚的邱蓉，只见邱蓉抬眸冷冷望了一眼轩辕倔，眼睛里满是失落。

　　四夫人急忙上前跪在地上祈求道：“王爷，您要明查，虽然王妃处处刁难六夫人，但是六夫人并不是心肠歹毒之人，还请您放了她吧！”

　　轩辕倔依然闭着双眼，冷冷一声：“拉出去。”

　　“王爷，夫人是冤枉的，您要明察，王爷。”此时玉春跪在地上急忙哀求。

　　“一起拉下去。”轩辕倔又冷冷一声。

　　几名奴才上前抓住玉春就要往外拖，玉春哭的满脸泪水，嘶哑着嗓子喊道：“王爷，夫人爱您，您不能这样对她，为了您，夫人是断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请您相信夫人。”

　　念着邱蓉是夫人，奴才们也不敢用强，，只能拉着她轻轻往外扯。邱蓉抬眸望了一眼轩辕倔，他依然面色冰冷地闭着双目。蹙紧双眉，未再开口，转了身，被奴才们拉出了兰韵阁。

　　轩辕倔依然站在门前冷色闭着双目，四夫人望他一眼也不敢说话，只得与一干奴才跪在地上候着。良久，轩辕倔才睁开了双眼，微微叹息，轻步出了兰韵阁。

　　见王爷没放任何话就走了，兰韵阁主事的奴才走到四夫人跟前，低声问道：“夫人，王爷这意思是？”

　　四夫人王冉轻轻起身，瞥了一眼厢房内：“好生安葬王妃。”

　　“是。奴才这就去办。”主事奴才得令便命一干人前去安排王妃的丧事。

　　丧事是按王妃的形势办的，葬在京北府邸，排位上却写着“妾姚氏之墓”。

　　后刑房乃是关押犯事奴才及审问犯事者的地方。一处荒凉的院落，几间简陋的房屋，一些犯了错的奴才冒雪蹲在院中洗衣干活，脸上手上生满了冻疮，依然不敢有一丝松懈地干着。

　　白雪积了一指多厚，洋洋洒洒地还在下着。邱蓉与玉春被关进一间只有一处小窗户的刑房里。房内地上铺着一些稻草和一些棉被。邱蓉坐在角落，呆呆望着那处窗户。白雪在屋外飘着，心中是一片冰凉。

　　玉春见她一直这般，爬到她身前轻声安慰道：“夫人，您别失望，王爷一定会明察的。”

　　邱蓉望着窗外没有做声，玉春呜咽一声泪水从脸颊流淌，责备道：“都怪奴婢，若是机灵点，定不会冲撞了轿撵，夫人就不会到兰韵阁里给她诵读诗经，这样夫人就不会被冤枉了。况且王爷都没有查明木凉膏的事就把您关了进来。是不是太过草率？”

　　闻言，邱蓉这才回过神来，伸手为玉春擦去脸上的泪水，低声道：“这又怎能怪你？若是有人有意陷害，即便我们每日躲着也无济于事。王府里也就这三位夫人，死了一个，剩下那个她还能怎样陷害？”

　　“夫人知道是谁陷害？”玉春抹了一把泪，急忙问道。

　　邱蓉挑唇冷笑一声，转过头继续望向窗外，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也没有回话。
　　“你还要这样懦弱下去吗？”刑门突然被打开，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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