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影无双

　　第十七章
　　第二天我起了一个大早，换上平日里穿的衣服——还有我的面具，收拾妥帖出门，娘正在门外等我。
　　我一手提了篮子，一手扶了娘，娘边走边对我说“等会我还是去老地方卖菜，你去打听消息，再回来接我。”
　　我点点头“是，娘。”
　　娘叹了一口气“你昨天刚回来没有戴那东西吧，怎么又戴上了？”
　　我知道娘口中的那东西指的是我的面具，只是笑笑，并不接话。
　　娘接着道“我早说过，你的疤不在你的脸上，而在你的心里，试试吧，你会发现，你不需要那个东西。”
　　“我没有。”
　　“还来骗我，那面具带有淡淡的树脂香，你道我闻不出来么？”
　　“娘”我欲言又止。
　　“好，好，好，我不说，我不说”娘摇头“你呀，什么时候才会感到温暖呢。”
　　温暖，我心中一颤，只加快了脚步，想把一些不该想起的东西丢在身后。
　　进了城才听说，原来昨天晚上包大人就已到了，娘一听说，也不让我送了，连声催我去看看，我拗她不过，只得去了。
　　许是心虚，我不敢到驿馆跟前去，只敢远远的瞧着，却见驿馆里进进出出，好不繁忙，只是没有看到展昭，这让我松了一口气，却隐隐也有些失望。
　　包大人果然是雷厉风行，方才半日，便查封了“软红堂”，抓了庞安，但不晓得为什么，却放过了庞昱。
　　但这些也足已让陈州百姓有了希望。
　　到得午间，我便依出门时约定，去接了娘回家，菜还剩了不少，我提了篮子，平日里也不算什么，今日右手受伤，倒还真有些吃力，换了好几次手。
　　走到离家门不远的地方，却见隔壁李老三迎了上来“玉晗她娘，你们娘俩到哪里去了？”
　　娘道“是他三叔啊，我们卖菜去了，不晓得你找我有什么事？”
　　“不是我找你们，是那位大人找你们”李老三往后一指“那可是京里来的大官！”
　　我抬头一看，吓了一跳，一身大红的官服，黑色的官帽中正镶着一块玉石，手持长剑，面如冠玉，脸上永远带着温和的笑，儒雅的如同书生，仿佛刚刚从大考的考场中走出，却偏偏带着侠者的不羁与豪迈。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脸上温和的笑容后面，我总觉得还有一丝苍凉与无奈——却不是展昭是谁。
　　“不知这位大人找我们有何贵干？”是娘的声音。
　　我蓦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又一次对着他走神了，忙躲过他疑惑的眼神，低下头，不时的红着脸瞄上一眼——索性做花痴状，想来以他的人品武功，这种花痴的姑娘肯定见过不少，再见我一个也不足为怪。
　　“这位老夫人，在下是开封府展昭，想打听一位叫叶玉晗的姑娘可是住在此处？”展昭行礼。
　　我知道再是躲不过去的，只得上前一步“我就是，不知道大人找我何事？”
　　展昭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目中的审视之意分外明显，我不由得有些心慌，但却勉力自持，就在我觉得实在是无法再坚持时，他开口了“不知姑娘可曾认识田起元？”
　　“认识”我一口答应“田公子曾多次帮助我们，自然是认识，前几天，田公子入狱，我还曾去看过他。”
　　这事没法否认，牢里的人都看见了，展昭既然找到这里来，自然是查问过了。
　　他大约是没想到我承认的这么干脆“你去做什么？”
　　“只是去看看，算是报答他昔日之恩。”
　　“只是这样？”
　　“当然，我们小老百姓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只是凭了良心罢了。”
　　“是吗？”他盯着我“可我听说当日你曾答应教金玉娘？”
　　“是他理解错了”我一口否认“我是答应他帮他带话给金玉娘，没说过要救她。”
　　“你能带话？”
　　“是”我早想好了应答之词“大人既是打听过，当知我本是厨娘，安乐侯里平日也会点些酒菜让人送去‘软红堂’，我原想着也许能借这个机会混进去，见到金玉娘。”
　　“后来呢？”展昭并不放过。
　　“没有后来，我没去过‘软红堂’，当然也没见过金玉娘。”
　　“姑娘这几日没有去上工？”
　　“是，我娘病了，所以没去。”
　　展昭盯着我看了半日，忽一笑“如此，打扰姑娘了。”
　　“不打紧。”我松了一口气。
　　“姑娘手上的伤不要紧吧？”展昭突然问了一句。
　　“不要紧”话刚出口，我便知不妙，赶紧往回兜“前日提水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把手给擦了道口子，大人好厉害，怎么就知道了，你是个大夫吧？”我充傻装愣。
　　展昭笑笑“怕是腿上也有伤吧？”
　　我摇摇头“这次你倒是说错了，不是腿，是脚。”
　　“大人，你是大夫，那你帮我开点药吧，我没钱，不敢去医馆的。”我索性装傻装倒底。
　　他一脸歉意“实在是对不住，展某不是大夫。”
　　“啊”我满脸失望“大人不愿意，那就算了。”
　　“展某真的不是大夫”他苦笑道。
　　“哦”我拖了老长的声音，摆明了不信。
　　展昭苦笑的更深了“这里有些钱，姑娘不如拿去，也好治伤。”
　　说罢，拿出一锭银子扔了过来。
　　我抬手就要接，心念一转，便缓了一缓，这一缓，银子便落在地上了。
　　我看看他，他满脸无辜“展某失礼了。”
　　我正要开口，娘发话了“君子不食嗟来之食，大人有心了，但草民等领当不起，还是请大人收回去吧。”
　　“老夫人，展某没有那个意思，刚刚只是”展昭尴尬非常，不知如何解释是好。
　　“不必多说，我们虽然穷，但穷的有骨气，玉晗，我们走。”娘抬脚便走。
　　我急忙跟上，不敢回头，只觉得身后两道视现如芒刺在背，几步走到门前，略一回头，刚好见他转过脸去与李老三说着什么，松了一口气，摸摸脸——可算是过了这一关了。
　　扶娘进了门，我反身关门，一转身，正好展昭也朝这边看来，我心里一慌，砰的一声关上门，声音大的连已先进屋的娘都又站在门口看。
　　他的声音里的鼻音越发的的重了，脸上的潮红也更明显了些，难道他没有去找大夫看看？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是不是去问过田起元了，田起元说了些什么，还有那田丰，田丰不是普通人，纵然田起元看不出什么，可田丰那日的话犹在耳，显然表明他看出了点什么，他又对展昭说了些什么？
　　还有，展昭怎么会看出我的伤，是确定还是猜测？难道，他认出了我？我一时心乱如麻。
　　进得屋，却见娘一脸严肃的坐在那里，每当她这样时，我便知道定是有大事。
　　“娘”我有些忐忑。
　　“你刚才在怕什么？”娘问的很直接。
　　“我没有怕”
　　“果然是出息了”娘的话语很平静“在我面前撒谎倒是顺口的很，你道我眼瞎了，心也瞎了么？！你看到展昭时，扶着我的手一紧，显然你早就认识他，你平日里在外人面前索不多话，今日却一反常态，你在怕什么，又在掩饰什么？”
　　“我......”
　　“展昭名震江湖，宵小闻之胆怯，你怕他什么？”娘略一思索“前日你倒底去哪里了，真的是白玉堂让你捎信吗？”
　　“我不是怕他，我是，我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什么？”
　　“我怕他认出我”
　　“怕他认出你？什么意思？难道是怕他认出叶玉晗就是叶无双？”
　　“是”
　　娘放缓了神色“慢慢说与我听。”
　　我便从那日夜探“软红堂”说起，说到如何一起去救包大人，说到如何分手离开，足足用了一个时辰。
　　“娘，昨天没有说实话，是因为包大人还未到，庞昱势力还在，我怕娘担心，所以才撒了谎，请娘原谅。”我跪下。
　　娘若有所思“娘不怪你，只是，你还是没有回答我为什么会怕展昭？按你所说，展昭虽救了你一次，你却也帮过他，不再欠他什么，纵然他认出来，也应无碍才是，你为何会如此怕他认出？”
　　“......”我沉默了，是啊，我怕什么呢，为什么我要怕他认出来呢，他已经看到到我的脸，按说我再怎么遮掩也没有意义，可是，为什么我要怕呢？我不知道。
　　娘叹了一口气，扶起我“无双，娘一直希望你能开心，做真正的你，能够勇敢的面对一切，包括你自己，娘不想你永远只躲在面具的背后，更不想你只有在夜里才是你。”
　　“不”我大惊“娘，不要，我现在很好，我不要。”
　　“终有一日，你要面对，那时你还能逃到哪里去？”娘的话里好像另有深意。
　　我却是顾不上娘话里的弦外之音，只是想着不要让展昭认出我，不要。
　　娘摇摇头“你也累了，先去休息吧。”
　　我行了礼，也不晓得如何回到自己屋子里的，我呆呆的坐着，沉封多年的往事突然一起涌入脑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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