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马，茶马

　　向东回了上海。向东一回来，按小江的话说，那是一身的土疙瘩味儿。
　　“我说知道的知道你去的丽江，不知道的还当你进神农架了呢！不就那镇子就那么回事儿，就那么好玩儿，有那么难回？”小江在机舱里准备着饮料，低声跟向东说。
　　向东心不在焉地系着制服扣，懒得跟他罗嗦：“滚蛋！”
　　“我说你在那儿都干嘛了，泸沽湖没去，大理也没去，你说你这么多天都玩什么了？”
　　向东刚回到上海的那阵子，整个人都回不过状态，小江说他人回来了，魂儿没回来。
　　那些天，向东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想起乌然。想起他深浓明亮的眼睛，他的剑眉，想他棱角分明的脸孔和粗犷干净的笑容，想他古铜色的皮肤，还有他火热坚实的、紧绷的身体……向东想着想着就呼吸粗重，难以扼制，他粗鲁地抚动着自己，闭着眼幻想着抚动在乌然身体上的感觉，想着乌然高潮瞬间的表情，他激动了，胡乱地喊着乌然！……在手里释放了欲望……
　　当他开着车堵在高架上，不耐烦地按着喇叭时，想起几天前他还在雪山、在海子、在草甸子里、在马背上，就跟做了场梦似的恍惚，特别不真实。
　　向东狂热地思念乌然，那阵子他每天都给乌然打手机，听他的声音。他走前特地给乌然在当地办了个移动套餐，两人之间免接听包时长，向东说他要随时想听乌然说话，随时打给他，叫他必须时刻把手机带在身上。有几回乌然没接电话，向东烦躁得跟什么似的，然后乌然告诉他，他们表演的时候不允许带手机。
　　向东在电话里跟乌然侃着，听着他那独特的、不标准的发音，向东躺在自己那19楼的房子里，看着底下高架上金腰带似的车河，把电话夹在耳边，动情地问乌然：想我了嘛？
　　“……想。”
　　乌然低沉的、纯然的声音。
　　向东听到这一声，浑身都发热。
　　向东紧紧握着手机，低哑地、带着粗鲁地说，我也想你……我真……想死你了……

　　但向东对乌然、对丽江的思念，渐渐就被繁忙的工作打乱了。
　　时间一长，向东又回到了熟悉的快节奏里，这是他早已经习惯的大上海的生活。
　　飞航班，上下班，高峰，堵车，房贷，股票，足球，交际……向东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道。
　　在上海，人不被带着转都不行。向东那阵忙得焦头烂额，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机场有个去澳洲学习的机会，明里暗里争得抢破头，这机会向东等了好几年了，今年他很有希望，必须抓住。他不能一辈子干空少，这就是行青春饭，想往高处走，就得抓住机会。在上海这个物欲横流的地方，每个人身上都贴着标签，按标签分成三六九等。向东和在这里混的每一个外地人一样，压力，现实，逼着他们必须活得更好。
　　向东到了“吉鸟”。吉鸟是个GAY吧，向东也算常客。向东有过固定的伴儿，也有过419，在这个圈子里，都是这样。向东在吉鸟也算个名人，帅哥在这圈里总是吃香。向东和人好过，分过，对这些圈子里的分分合合，早就看得很习惯。上海这个圈里，人人都很现实，激情碰撞一次，寻找一夜的刺激，解决一下生理需要，然后各奔各的路。合得来的就多来几次，淡了也就散了，谁都不怨谁，谁都清楚这个圈儿，就这么回事儿。
　　在“吉鸟”，哥几个一见到向东就逼问，说你在丽江待了半个多月，怎么样，有艳遇了吧！
　　向东听了艳遇俩字儿，擒着烟，笑而不答。一群人就哄起来，非逼着他说实话，要他说细节，完完整整。
　　向东被他们闹得没法，也就说了。哥几个听得两眼发直，啧啧直叹，临了一掌拍在向东背上：我操，你这艳遇艳大发了，够艳，够刺激，够味儿！
　　刘枫凑过来低笑说，听说少数民族都忒放得开，忒够野，你小子是尝到鲜了吧？真他妈羡慕。
　　刘枫是向东这圈儿里为数不多的弟兄，这圈子里能交的朋友不多，刘枫算一个。
　　等这群人哄够了，向东说想把乌然接到上海来时，一群人跟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似的，直乐。
　　“我没开玩笑。”
　　向东说。
　　哥几个不乐了，吐着烟上下打量他：“没病吧你？”
　　“脑子发热是病，得治。”
　　刘枫掸了掸烟灰，说。
　　刘枫说，你把他接来，接来怎么着？你养他？就算你养他，你能养一辈子？他总得在这找个事干，养活自个儿，外头大把的大学生找不着工作，一个没有学历，没文凭，也没技能的人，他到上海来能干什么，现在当个水电工都得有个上岗证。当民工，搬运工，苦劳力，这个行，不要证。你要想让他舒服点，进公司，坐办公室，电脑他会吗，系统会操作吗，软件会吗，全得从头手把手教，谁能要？就算你找着关系找着门路，把他找地儿塞了，剩下的事儿全得你替他兜着，好赖都得你兜，这世道人情值钱，也不值钱，翻翻脸，分分钟的事儿。会骑马，上海马术教练拿的是国际证书，会唱歌跳舞，这倒有用，酒吧夜总会多着呢，你随便送他去，只要你舍得，送进去这种地方，出来的都不知道沾什么了。
　　向东皱着眉头，没说话。
　　刘枫又说，退一万步说，你就养着他，供着，你能供多久？吃你的住你的，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年八年？人家在丽江待得好好的，你把人家大老远的弄来，背井离乡，举目无亲，在上海他可没别人指望，只能赖着你，我跟你说，这要是赖上了你，想甩包袱可没这么容易！
　　“什么赖不赖，话别这么难听！他不是你说的这样！”向东有点火，他不允许别人这么说乌然。
　　“行，那你更得摸着自个儿良心了。”刘枫说，那是你把人家弄来的，你是不是就得对他负责任？你不能一个脑门充血把人接来了，回头脑袋冷了，你怎么办，再把人送回去？说上海不适合你，你还是回你老家待着吧？你说得出口吗？你要说不出口，做不出来，你就得对人负责到底，这跟你小子以前那些可不一样，那些分了就分了，踹了就踹了，那不是一回事！
　　向东心烦地把着酒杯。刘枫话刺耳，可向东知道，他说得没有错。
　　在丽江，那是一个有魔力的地方，能让人忘记现实所有的一切，只沉浸在激情和放纵里。
　　可是，回到了上海，这股魔力在渐渐消失，把人拉回了现实。
　　随着时间的推移，向东的头脑也冷静下来。他开始后悔，当天在冲动下做出的那个承诺，确实轻率了。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