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迢迢和亲路(1)
离宫的那日,穹空低垂,浓云密布,凄泠泠的霎似一波诡异的幽潭。绵延纵亘的送亲军卫在南宫将军的一声喝下,浩浩荡荡出了皇宫。我倚坐在紫菱垂缨双凤攒珠轿内,一身烟绿翠纹织锦纱羽缎衣,而惜芜却身着胭红绣金凤舞喜服,或许真正和亲的公主应该是她!然她并不是月之国人!
我稍稍揭开轿窗紫帘一角,回望了最后一眼徐徐退离的皇宫,威严气魄的宫殿依旧岿然耸立于苍穹,淡淡烟波萦绕。忽而,宫墙上的一抹明黄色闪映我的眸底,一领角衣迎风翻起,是大哥!上轿前,我几番回首的寻觅大哥的身影,然南宫玄告诉我他今日不来送我!可,终归大哥还是来了!
我泪眼欣喜的倏然探出半个身,向身后那抹渐消模糊的人影挥了挥手。大哥,能看到吗?
寒城掠雁孤无影,猿啼戚戚凝潺湲,落木萧萧涕无声,落红燎粟白霜缀,瑟瑟凉风寝枕寒。
我们一行人已经马不停歇的行了二十余日,由于紫菱轿内锦被床榻样样装备齐全,所以一路上未在任一客店投宿。幕夜,我与惜芜就在轿内安歇,玉嬷嬷也备有专轿。然却苦了那些兵将们,他们皆露天而息,手不离剑。
“南宫将军!”
“末将在,请问孝仁公主有何吩咐?”,在这空荡戚索的郊野外,轿帘外南宫玄的声音格外肃泠。
“将军可知还有几日方能抵达西圣国境内?”惜芜隔着帘问道。
“明日夕落时分即可出了宁城。”南宫玄简单的回答一句,亦不再言语。
惜芜若有所思的“哦!”一声,遂避退了南宫玄。
微红的烛光滋滋作响,她的神情潋起些许的茫然,似在凝神沉思着什么。我有些奇怪,遂出声喊她,未料连喊了两声,她依旧置若罔闻般双眸滞滞的盯着一个方向。
我不由得走近她,提高了音又喊一句:“芜姐姐!”
她的身子猛然一怔,恍然乍回神,抬眸疑惑的询道:“嗯?啊,瑾儿妹妹何事?怎么还不睡?”
我关心语道:“芜姐姐,为何如此魂不守舍?有什么心事不成?”
她沧然一笑:“多谢瑾儿妹妹关心!我没事,就是想着后日即要回到自己的国家,心里高兴而已!”
我悄然转身与自己的床榻落坐,不再逼问,单是盯着她幽幽笑道:“瑾儿瞧着芜姐姐可不像是高兴的样子!”
她的眸波微微晃动一下,闪过一丝异样,然瞬间又旋于平淡,笑语盈盈的反问:“那妹妹觉着芜儿像什么样?”
我眉角轻扬,亦拉长语调:“瑾儿觉着么——芜姐姐倒像是……近乡情更怯的猴急样儿!”
语毕,她嗔怒着扑向我这边,自乐的我闪不及跌的被她捉个正着。也是,她原本就轻功了得,我又怎是她的对手?于是,这一夜的轿内少不得“轰隆”作响的嬉闹捉耍一番,最终还是在玉嬷嬷的婆心良苦规劝下,我们二人方才安生睡下。
次日醒来,掀开帘子一瞧,已至晌午时分。忽又意识到轿子并未在行驶中,而轿内也不见了惜芜的身影!
我疑惑的揭开轿帘,踏下轿,发现兵士们正停伫在一侧闲歇,吞着干粮。
“公主,您怎么出来了?还是赶紧进轿内吧!”玉嬷嬷一边说,一边欲要扶着我上轿。
我轻拂去她的手,问她:“玉嬷嬷,芜姐姐她去哪了?”
未料她也疑惑的反问一句:“孝仁公主难道不在轿内吗?”
我一听,煞觉奇怪。
“孝仁公主她先一步去青城了!”忽而,身后响起南宫玄的声音。
我与玉嬷嬷同时转身,一身潇洒淡青衣的南宫玄大步流星的踱向这边。
我微蹙眉梢:“青城?她可是和亲公主,怎能让她只身先行呢?”
他满是镇定的答道:“公主,莫担心!末将已派了几百个隐卫暗中保护孝仁公主!”
“可,她为何去青城呢?青城在哪?”我灼灼的盯着他。
“或许公主不知,青城是孝仁公主的家乡。那是与宁城紧连的一座小城,而孝仁公主的家即落在青城的边角。孝仁公主已多年未归家,她甚是一番苦求末将,末将不忍,固才先放她回家探望一番。然而,我们的送亲队伍是夕落时分即可出了宁城,所以末将先将队伍驻停在此,一方面是为孝仁公主争取些与家人相聚时间,另一面是因军队无法在宁城的城内逗留,遂让兵士们先饮食充饥。待到我们出了宁城再与孝仁公主汇合!”
“好,本公主知道了!”,略作沉吟,又追问他一句:“对了,南宫将军知道芜姐姐家中还有何人吗?”
“听孝仁公主讲,她家中还有一位老祖婆!”
“噢——!南宫将军也稍作休息吧!近日来连赶路,将军也辛苦了!”
他的眸光深深浅浅的凝着我,抱拳道:“多谢公主!”
我微微点点头,由着玉嬷嬷扶着上了轿,然掀开轿帘欲探进的一瞬,犹能感到侧面投射而来的一道灼灼目光。
我孤零一人坐在轿内煞是无聊,遂简单的用了膳,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再一睁眼时,陡然觉着天地目眩,眸前泛黑。我遂闭了眼,过了片刻,重又缓缓睁开。最近总是如此犯晕,甚至间隔的频率愈发多了!
正待我犯疑的空当,忽而帘外传来几声悲惨的哀求声和女子的凄凄悲泣声。
“爷爷!爷爷!……”
“军爷,军爷…可怜可怜老儿吧,放了老儿的孙女,孙女已然许配人家!军爷,军爷啊!……”
“滚开,你个老不死的!误了大爷的好事,大爷现宰了你!”
……
我紧紧蹙眉,再也无法听下去,冷冷喝一声:“停轿!”
我怒火中烧的一把揭开锦帘,高高伫立在轿台上。霎然,一抹错愕顿笼心头!当街中一个黑衣盔甲的领头将士凶神恶煞的骑在一匹黑鬃马上,两个小兵正蛮力的钳制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女子,女子的衣衫已些许凌乱,苍白的颊上泪痕斑斑,而女子的手腕正被半跪在青石地上的粗衣鬓白老者两手死死的后拽着,净白的玉腕上已微微涔出鲜红的血丝。
我的眸光愈发的细缩,眉角紧蹙!
然,令我惊愕暗叹的并非是自己未曾亲眼目睹过当街明目张胆的强抢民女这般卑鄙事象,而是诧异于为何这一小对兵士们身着黑色甲胄,盔帽顶部插着白色盔缨!宁城是月之国的边城,月之国的兵士该是身着灰蓝盔甲!纵然我再如何不济世事,总不至于连父王军队的士兵服色认不出?
饶是那位将士已发现我在瞪着他,他挥一个手势,部下的小兵们遂停了所有动作,女子也趁机扑到她爷爷的怀中。他满目狡诈、凶狠的回瞪我一眼,遂才慢悠悠的骑马奔至轿前,待至我的眼前时,他那泛着油光的红面上已挤出了几分哂笑。
他冲着我傲慢的讥笑道:“想必这位就是月之国的和亲瑾公主吧!早闻听瑾公主自小身染怪疾,每日潋纱面众,能瞧见公主面容的人寥寥无几!然鄙将遂是那好奇胆大之人,既然鄙将与公主能够如此有缘相遇于此,若无法一睹公主的容貌岂不可惜?公主不妨摘了面纱,若是美貌,让在下也给公主做个鉴定!一旦入了皇宫,公主的容颜恐怕是人人避讳不及的!”
“大胆狂徒!竟敢对公主不敬,看本将军立取了你的狗命!”
南宫玄早已骑马挡在我的面前,怒目切齿的拔剑欲冲向他。
我急忙喝止了他:“将军,且慢!”
南宫玄的身子再三犹豫僵持着,又回首望了我一眼,我无声的冲他摇摇头,他终是忿然难平的收了剑。
那个将士见状,兴许以为我们不敢对他如何,原已惶惶的嘴脸旋即又乍现狂傲、蛮横之色。
我冷冷问他:“刚你说我是月之国的瑾公主,难道你不是月之国人?”
“哈哈哈……!瑾公主,您这是逗大爷玩呢!大爷我可担不起通敌卖国的名声!”
“你是西圣国人?”我压抑着怒气冷然反问一句。
“瑾公主,您莫不会因怪疾而烧坏了脑子吧!本大爷可是响当当的西圣国守城左又副将王奎!”
“住口!”犀利的一声怒喝声甫一落,南宫玄一个点足飞身,直袭那个狂笑不止的人而去,瞬然,又一声刺耳的马嘶惨叫声凄厉的划裂穹空,眨眼间,南宫玄已将那人擒下马,反手钳箍。
讥嘲的狂笑在白剑架到那人颈项的一刻,戛然消了音。
“大,大将军,手下留情!”王奎的脸色已因惶恐而逐渐扭曲,脖颈僵梗着朝后退避着冷剑。
“留情?本将军对待无耻卑鄙的小人决不留一丝情意!”,南宫玄的双目霎然喷射出嗜血的光芒,已有汩汩的血丝红蛇般蜿蜒缠绕在那把熠熠的白剑,缓缓的无声游动。
此次,我冷眼瞧着那人扭曲惧怕的嘴脸渐转苍白,而一侧的那些小兵们也各个惊慌的站立不安,惟有瞪大了眼睛手执着白刀惊颤的盯着他们的头头,或许是在防备着南宫玄!
“放开他!”,千钧一发之刻,街角的隐遁处油然飘出一声轻淡缥缈的语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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