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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嫁
五年后,初夏的清晨。
海边的白房子被第一缕阳光镀上金边。露台上,几盆绣球花开得正好,蓝紫粉白,挤挤挨挨,沾着昨夜未干的露水。海风拂过,带来咸湿的气息,混合着厨房里飘出的咖啡香和煎蛋的滋滋声。
林清野站在二楼的阳台上,手里端着一杯温水,看着远处海平面上渐渐升起的太阳。他穿着简单的白色棉麻衬衫,袖口随意地挽着,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上面戴着一枚铂金戒指——和五年前顾衍之求婚时送的那枚一样,只是内侧多了两行小字:
“始于创可贴,终于海岸线。——衍之&清野五周年”
楼下传来何睿夸张的惨叫:“青荷姐!我的煎蛋!焦了焦了!”
“谁让你不看着火!”沈青荷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活该,自己吃焦的。”
“我不!我要吃清野煎的!”
“清野在楼上,别吵他。”
林清野听着楼下的吵闹,嘴角扬起温柔的笑意。这样的早晨,已经重复了一千八百多个日夜,但他从不觉得厌倦。因为每一次醒来,都能确认——这不是梦,这是他的家,他真实的生活。
五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风波后,很多事情都尘埃落定。
郑绍峰数罪并罚,被判无期徒刑,在监狱里彻底疯了,每天对着墙壁喃喃自语,说有人要害他。顾家因为周晚车祸的真相曝光,顾振东和李婉如被起诉,最终顾振东入狱,李婉如因证据不足免于刑事处罚,但从此深居简出,不再过问世事。顾家产业分崩离析,顾恒之带着母亲移居海外,彻底切断了与国内的联系。
而星寰,在那之后迎来了真正的新生。
没有顾家的掣肘,没有郑绍峰的威胁,星寰以惊人的速度成长。气候屏障技术不仅在国内上百个城市落地,还走向了国际,在十几个国家建立了试点项目。林清野提出的“数据温度”概念,成为人工智能伦理领域的重要研究方向,他本人也被聘为多所大学的客座教授。
但今天,星寰的总裁办公室里坐着的是沈青荷。
三年前,顾衍之正式卸任CEO,将星寰全权交给了沈青荷。他说:“星寰从来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我们四个人一起建起来的。现在,该交给最合适的人了。”
沈青荷没有推辞。她知道,顾衍之是想把更多时间留给林清野——也留给他自己。那场风波虽然过去了,但顾衍之的幽闭恐惧症留下了后遗症,他需要更安静、更自由的生活环境。
而何睿,现在是星寰的首席技术官。当年那个被郑绍峰打得半死、被沈家看不起的程序员,如今是业内炙手可热的技术大牛。他和沈青荷的关系……嗯,用何睿自己的话说:“革命友谊升华了,但还没到领证那步——青荷姐说还要考察我几年。”
“清野!下来吃饭了!”何睿在楼下喊。
林清野应了一声,转身走进卧室。顾衍之还睡着,侧脸埋在枕头里,眉头微微蹙着——这是他睡得不安稳时的习惯。林清野轻轻在床边坐下,指尖抚过他的眉心,那蹙起的眉头便舒展开来。
“醒了?”顾衍之睁开眼睛,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嗯。何睿把煎蛋煎焦了,在楼下鬼哭狼嚎。”
顾衍之笑了,伸手将林清野拉进怀里:“让他嚎。再躺五分钟。”
林清野靠在他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五年的时间,让顾衍之身上那种冷硬的气质柔和了许多。他依然严谨,依然认真,但不再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他会赖床,会开玩笑,会在深夜里抱着林清野说“我梦见你了”,像个普通的、有温度的人。
“今天下午,”顾衍之忽然说,“我要去个地方。”
“哪里?”
“墓地。”顾衍之的声音很轻,“周晚的忌日,快到了。”
林清野的心轻轻一颤。他抬起头,看着顾衍之的眼睛:“我陪你去。”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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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城西的公墓。
初夏的墓园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松柏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鸟鸣。周晚的墓碑在一棵樱花树下——那是他生前最喜欢的花,虽然现在不是花期,但树枝郁郁葱葱,在墓碑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顾衍之将一束白色的百合放在墓前,然后沉默地站了很久。林清野站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
“晚晚,”顾衍之终于开口,声音平静而温柔,“我来看你了。”
风吹过,树叶轻轻摇动,像在回应。
“五年了。这五年发生了很多事,有些你知道了,有些你可能还不知道。”顾衍之顿了顿,“害你的人,已经付出代价了。顾家……也不在了。我有时候会想,如果你还在,会不会觉得我做得太狠。”
林清野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顾衍之转头看他,笑了:“但清野说,你一定会支持我。他说,你那么善良,但从不软弱。如果有人伤害你在乎的人,你也会以牙还牙。”
他看着墓碑上那张永远停在二十二岁的笑脸,轻声说:“晚晚,我遇到一个人。他和你很像,又完全不一样。他眼睛里有光,像你;他固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像你;他相信技术可以温暖人心,像你。但他不是你——他是林清野,是独一无二的、我爱的人。”
林清野的眼眶红了。
“我今天带他来见你,是想告诉你,我过得很好。”顾衍之握紧林清野的手,“我们有了自己的家,在海边,有露台,有花园,有阳光。星寰也很好,青荷和何睿把它经营得很好。我们四个人,像一家人一样生活在一起——就像我们当年梦想的那样。”
他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擦去墓碑上的浮尘:“晚晚,我要结婚了。下个月,在海边的房子里,就我们四个人,简单办个仪式。你会祝福我们的,对吧?”
风吹得更大了,樱花树的枝叶哗哗作响。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墓碑上投下跳跃的光斑,像在点头。
顾衍之笑了,眼里有泪光:“谢谢。”
离开墓园时,林清野回头看了一眼。那束白色的百合在墓碑前静静绽放,阳光正好照在上面,纯洁而温暖。
“衍之,”上车后,林清野忽然说,“周晚前辈……一定很高兴。”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终于可以真正地、自由地幸福了。”林清野看着他,“而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幸福。”
顾衍之握住他的手,久久没有说话。
车子驶向海边,驶向他们共同的家。
一个月后,海边白房子。
露台上挂满了星星灯和白色的纱幔,海风拂过,纱幔轻轻飘动,像海浪的裙摆。院子里摆着一张长桌,铺着米白色的桌布,上面放着沈青荷精心准备的晚餐——不是什么山珍海味,都是家常菜:清蒸鱼、白灼虾、蒜蓉西兰花、番茄牛腩,还有何睿坚持要加的麻辣小龙虾。
“今天是婚礼!婚礼!”何睿举着酒杯,“能不能有点仪式感?至少放点音乐吧!”
沈青荷白他一眼:“你要什么音乐?《婚礼进行曲》?”
“那多俗!放点有情调的!”何睿掏出手机,连上蓝牙音箱。轻柔的爵士乐流淌出来,混合着海浪声,居然意外地和谐。
顾衍之和林清野从屋里走出来。两人都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米色长裤,没有西装,没有领带,甚至没有特意做发型——林清野的头发被海风吹得有点乱,顾衍之伸手替他理了理。
“哇哦!”何睿吹了声口哨,“二位新郎官,帅!”
沈青荷笑着举起相机:“来,站好,拍张照。”
四个人在露台上站成一排。顾衍之搂着林清野的肩膀,林清野靠在他身上;何睿搂着沈青荷的腰,沈青荷笑着推他,却没推开。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海鸥从远处飞过,留下长长的鸣叫。
“好了,现在进入正题。”何睿清了清嗓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作为今天的司仪兼证婚人兼首席伴郎兼唯一宾客,我宣布——顾衍之先生和林清野先生的婚礼,现在开始!”
他装模作样地念:“顾衍之先生,你是否愿意与林清野先生结为伴侣,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都爱他,尊重他,保护他,直到生命的尽头?”
顾衍之看着林清野,眼神温柔而坚定:“我愿意。”
“林清野先生,你是否愿意与顾衍之先生结为伴侣,无论顺境逆境,快乐忧愁,都爱他,尊重他,陪伴他,直到生命的尽头?”
林清野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他用力点头:“我愿意。”
“好!”何睿一拍手,“现在交换戒指!”
其实戒指早就戴在手上了,但两人还是郑重其事地取下来,又为对方戴上一次。铂金的微凉很快被体温温暖,像五年前那个下午,在顾衍之的办公室里,他们第一次为彼此戴上这枚承诺。
“现在,新郎可以亲吻新郎了!”
顾衍之低头,吻住林清野。那个吻很轻,很温柔,却带着五年沉淀下来的深情和笃定。夕阳在他们身后缓缓沉入海平面,天空被染成绚烂的橘红色,像一场盛大的祝福。
沈青荷按下快门,记录下这个瞬间。
晚餐时,何睿喝多了,抱着酒瓶开始絮叨:“你们知道吗……五年前,清野从顾家把顾总带出来那天,我在医院等消息,急得快疯了……那时候我就想,如果顾总真的出不来,我就去顾家放火……”
“何睿!”沈青荷踢他一脚,“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何睿眼睛红了,“我是真的……真的把你们当家人。我从小爸妈在外面打工,我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后来爷爷奶奶走了,我就一个人。直到遇见清野,遇见你们……我才知道,家是什么样子。”
林清野的眼眶也红了。他走过去,抱住何睿:“傻子,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了。”
顾衍之举起酒杯:“敬家人。”
“敬家人!”四个人碰杯,一饮而尽。
夜深了,星星出来了。海边的星空特别清晰,银河横跨天际,像一条发光的丝带。四人躺在露台的躺椅上,盖着同一条毯子,安静地看着星空。
“说起来,”沈青荷忽然开口,“清野,你父母那边……后来联系过吗?”
林清野沉默了几秒,然后说:“联系过。三年前,我爸生病了,他后来娶的妻子卷了钱跑了,他一个人躺在医院里,没人管。我去了,付了医药费,请了护工,但没见他。”
“为什么不见?”何睿问。
“因为不知道见了面说什么。”林清野的声音很平静,“说我原谅他了?我没有。说我恨他?好像也谈不上。就是……陌生人了。我做了该做的,尽了一个儿子法律上的义务,但感情上……我们早就不是父子了。”
顾衍之握住他的手。林清野转头看他,笑了:“不过我有你们,就够了。”
“那你那个神经衰弱症,”何睿又问,“现在怎么样了?”
“好了。”林清野说,“很久没发作了。医生说,是因为有了安全感。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知道无论发生什么,都有人会站在我这边——这种认知,比什么药都管用。”
沈青荷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对了,顾总——不对,现在该叫衍之了——你的幽闭恐惧症呢?”
顾衍之想了想:“不能说完全好了,但好多了。至少现在,我可以坐电梯了。清野陪着我,从一楼坐到顶楼,一遍一遍,直到我不再发抖。”
他顿了顿,补充道:“心理医生说,恐惧症的核心是失控感。当你相信有人会抓住你,不让你掉下去的时候,恐惧就会减轻。”
林清野紧紧握住他的手:“我会永远抓住你。”
“嗯。”
星空下,海浪轻轻拍打着沙滩,像温柔的心跳。
何睿已经睡着了,打着轻微的小呼噜。沈青荷给他盖好毯子,轻声说:“这家伙,一喝酒就睡。”
“让他睡吧。”顾衍之说,“今天,大家都累了。”
但没有人起身回房。他们就那样躺着,看着星空,听着海浪,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很久,林清野才轻声说:“衍之,你记得吗?五年前,在医院的病房里,我说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在海边的房子里,阳光很好,大家都在笑。”
“记得。”
“现在,梦成真了。”
顾衍之侧过身,在星光下看着林清野的眼睛。那双曾经盛满不安和恐惧的眼睛,现在清澈,明亮,充满安宁的幸福。
“不是梦成真了,”他轻声纠正,“是我们一起,把梦变成了现实。”
林清野笑了,眼泪却掉了下来。他凑过去,吻了吻顾衍之的额头:“谢谢你,陪我一起造梦。”
“是我谢谢你,”顾衍之回吻他,“谢谢你走进我的生命,把我从黑暗里拉出来。”
夜更深了。星星在头顶闪烁,海浪在耳边低吟。这个海边的白房子里,四个曾经孤独的人,终于找到了彼此,找到了家。
又三年后,星寰大厦顶楼,新产品发布会。
台下坐满了记者、同行、合作伙伴。台上,林清野站在聚光灯下,身后的大屏幕上显示着新产品的概念图—“记忆云”。
“在座的各位,可能很多人还记得,”林清野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场,“八年前,我站在这里,介绍‘星链计划’一期时,还是个紧张得手心冒汗的新人。那时候我说,我们要做的不是最赚钱的技术,而是最能温暖人心的技术。”台下安静下来。
“八年过去了。星寰从差点倒闭,到重新站起来,到成长为今天的模样。我们做了气候屏障,做了数据温度,做了很多尝试。但始终没忘记最初的承诺:用技术,温暖人心。”
他切换PPT,屏幕上出现一个简洁的界面:“今天,我们要发布的'记忆云’,是这个理念的最终呈现。它不是一个产品,而是一个平台—一个让每个人都能安全地存储、管理、分享生命记忆的平台。”
他开始演示。界面优雅,交互流畅,每一个细节都透着深思熟虑。当演示到“记忆守护”功能时
—系统能识别用户记忆中的敏感信息,自动进行脱敏处理,同时生成温暖的替代记忆—台下响起了低低的惊叹声。
“我们知道,记忆不都是美好的。”林清野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有些人有想要忘记的痛苦,有些人有不敢触碰的伤痕。'记忆云‘想做的,不是抹去那些记忆,而是给它们一个安全的容器,然后...在适当的时候,用温暖的记忆去覆盖,去治愈。”
他顿了顿,看向台下的某个方向。那里坐着顾衍之、沈青荷、何睿。顾衍之对他轻轻点头,眼神温柔。
“这个产品的灵感,来自我自己的经历。”林清野坦然地说,“我曾经有很多不好的记忆:被抛弃的恐惧,孤独的夜晚,无能为力的时刻。但后来,我遇到了很多人——我的伴侣,我的朋友,我的家人。他们给了我新的记忆:早餐的煎蛋,深夜的拥抱,海边的星空,还有..一个叫'家'的地方。”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所以我想,如果技术能做的,不只是记录,还能治愈,那该多好。如果每个人,都能在记忆里找到一个安全温暖的角落,那该多好。”
台下响起了掌声。先是零星的,然后连成一片,最后变成雷鸣般的、长时间的掌声。
发布会结束后,林清野被记者团团围住。好不容易脱身,他走向等在一旁的三个人。
“讲得真好。”顾衍之搂住他的肩膀,“我都听哭了。”
“骗人。”林清野笑了,“你才不会哭。”
“我真的眼眶红了!何睿作证,青荷姐也可以作证!”
沈青荷点头,眼睛确实有些红:“清野,你真的长大了。八年前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孩,现在可以保护别人了。”
林清野看着他们,看着这三个改变了他一生的人,轻声说:“因为我有最好的老师,最好的家人。
四人相视而笑。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车流如织,但这一次,星寰的灯光不会熄灭。
因为它已经不再需要证明什么,不需要对抗什么,不需要恐惧什么。
它只需要做自己—一个温暖的、坚定的、充满爱的存在。
就像它的创始人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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