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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埃落定,新朝气象
舒美玥是在城西一座破庙里被找到的。
那时距离宫变已过去七日,京城戒严,城门紧闭,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她藏身的破庙早就断了香火,蛛网遍布,神像斑驳。
曹德安带人闯进去时,她正蜷缩在神像后的阴影里,身上那件粗布衣裳已脏得看不出颜色,头发凌乱,面色蜡黄,全然没有了昔日才人的风采。
“舒才人,”曹德安声音平静,“陛下请您回宫。”
舒美玥抬起头,眼中已无神采。她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尘土,竟还试图捋顺鬓边的乱发。
“曹公公,”她声音嘶哑,“陛下……要杀我吗?”
曹德安垂眸:“奴才不知。陛下只说,请您回去。”
舒美玥笑了,笑得凄然:“回不去了。从冷宫出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条路没有回头。”
但她还是跟着走了。
没有挣扎,没有哭闹,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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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
沈懿看着跪在殿中的舒美玥,神色复杂。
七日逃亡,她瘦得脱了形,但脊背依旧挺直,带着将门之女最后的风骨。
“你可知罪?”沈懿问。
“知罪。”舒美玥抬头,“嫔妾勾结兄长,图谋不轨,罪该万死。”
“为何如此?”
舒美玥沉默片刻,轻声道:“因为怕。”
“怕什么?”
“怕重蹈覆辙。”她眼中泛起泪光,“前世嫔妾安分守己,却惨死冷宫。这一世重生归来,嫔妾以为只要够狠,就能改变命运。可到头来……还是输了。”
沈懿眼神一凝:“前世?”
“是。”舒美玥笑了,笑容凄楚,“陛下不信吧?嫔妾自己也不信。可那些记忆那么真实——前世嫔妾入宫三年,不得圣宠,被容贵妃陷害,三尺白绫,悬梁自尽。”
她看向站在一旁的代云佳:“前世害死嫔妾的,就是她。所以这一世,嫔妾恨她入骨,处处与她作对。可到头来……还是输给了她。”
殿中一片死寂。
代云佳心头震动。她没想到,舒美玥会在临死前说出这个秘密。
沈懿盯着舒美玥看了良久,缓缓道:“你可知道,容贵妃也做过一个梦?”
舒美玥一愣。
“她梦见自己死了,梦见你害死了她。”沈懿道,“所以醒来后性情大变,处处提防。你们二人,一个因前世之恨,一个因噩梦之惧,斗得你死我活。可曾想过,也许那些都只是……警示?”
警示?
舒美玥怔住了。
“若你们都能从‘梦’中警醒,收敛心性,和睦相处,是否就不会有今日?”沈懿叹道,“可惜,你们都选了最坏的路。”
舒美玥泪如雨下。
是啊,若是她重生后,不执着于复仇,而是安分度日,是否就能平安终老?
若是莫云裳做了噩梦后,不处处针对她,是否就能相安无事?
可惜,没有如果。
“陛下,”她叩首,“嫔妾自知罪孽深重,不求宽恕。只求陛下……放过春桃。她只是听命行事,从未害过人。”
沈懿沉默片刻:“准。”
“谢陛下。”舒美玥又磕了一个头,“嫔妾……告退。”
她站起身,整理衣襟,捋顺头发,然后一步一步,端庄地走出养心殿。
像去赴一场盛宴。
代云佳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与她斗了数月的对手,这个恨她入骨的女人,终于走到了终点。
“陛下要如何处置她?”她轻声问。
沈懿看着她:“你觉得呢?”
“嫔妾……”代云佳咬唇,“嫔妾无权置喙。”
“朕许你说。”
代云佳沉默良久,才道:“舒才人虽有罪,但已悔悟。且她前世……确实可怜。”
“所以你想为她求情?”
“不是求情。”代云佳摇头,“只是觉得……死亡不是唯一的惩罚。”
沈懿深深看了她一眼,对曹德安道:“传朕旨意,舒美玥谋逆,本应处死。但念其悔悟,且未伤及人命,着……废为庶人,终身监禁冷宫,非死不得出。”
终身监禁。
这比死更折磨。
但至少,留了一条命。
代云佳知道,这是沈懿能给的最大仁慈。
“谢陛下。”
沈懿揽住她的肩:“你啊,总是心软。”
“嫔妾只是……不想变成自己讨厌的那种人。”
沈懿笑了,低头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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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楚云被押解进京。
这个二十岁的年轻人,穿着囚服,戴着枷锁,但眼神清亮,神色坦然。
沈懿在养心殿见他。
“你可知罪?”沈懿问。
楚云抬头:“草民不知何罪。自幼父母双亡,被养父母收养,读书习武,从未做过违法之事。”
“那你可知自己身世?”
楚云沉默片刻:“养父母临终前告知,草民……乃三皇子遗孤。”
“那你可知,有人想拥立你为帝?”
“知道。”楚云苦笑,“但草民从未答应。皇位之争,血流成河,草民不愿为了一己之私,祸及苍生。”
这话说得真诚。
沈懿盯着他看了良久,忽然道:“若朕饶你不死,你可愿为朕效力?”
楚云一愣:“陛下……”
“你读过书,习过武,是个人才。”沈懿道,“朕不杀你,但你要为朕镇守南疆——那里是三皇子旧部最后的据点。你可愿去?”
这是试探,也是考验。
楚云若能平定南疆,说明他真心归顺。若不能……南疆荒蛮,死了也无人知晓。
楚云明白这是唯一活路,当即跪下:“草民愿往!定当竭尽全力,报陛下不杀之恩!”
“好。”沈懿点头,“朕封你为南疆镇抚使,即日赴任。记住,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草民谨记!”
楚云退下后,代云佳从屏风后走出。
“陛下信他?”
“不信。”沈懿淡淡道,“但杀了他,三皇子旧部必反。放他去南疆,既能安抚旧部,又能试探他的忠心。若他真有异心……”
他没说完,但代云佳明白了。
南疆是边关,死个镇抚使,太容易了。
帝王心术,深不可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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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朝局渐稳。
舒家男丁流放三千里,女眷没入宫中为婢,孩童送往寺庙。舒远山的尸首被运回京城,草草下葬,连块墓碑都没有。
三皇子旧部被剿灭殆尽,朝中与舒家有牵连的官员,或贬或流,朝堂为之一清。
莫相因平叛有功,加封太傅,但沈懿同时提拔了三位年轻官员入阁,分散相权。
这是平衡之术。
代云佳明白,父亲虽然暂时安全,但沈懿不会让任何一个臣子权势过大。
后宫也变了天。
舒美玥被打入冷宫,李昭仪已死,其余妃嫔经此一乱,个个噤若寒蝉,再无人敢生事。
皇后因七皇子中毒一事,心灰意冷,自请去皇家寺庙为子祈福,沈懿准了。
偌大后宫,一时间竟空了大半。
这日午后,沈懿来长春宫。
“云裳,”他看着她,“朕想立你为后。”
代云佳手中茶盏一颤。
“陛下……”
“先听朕说完。”沈懿握住她的手,“皇后之位空悬,后宫不能无主。你聪慧明理,心性仁善,是最合适的人选。且此次平叛,你功不可没,朝臣也无话可说。”
代云佳看着他,心中千头万绪。
皇后……
那是后宫之主,是天下女子的典范。
可她来自现代,骨子里不习惯这些繁文缛节,更不习惯和一群女人分享丈夫。
“陛下,”她轻声道,“嫔妾……能拒绝吗?”
沈懿一愣:“为何?”
“嫔妾性子散漫,不喜约束。皇后要母仪天下,要打理六宫,嫔妾……做不来。”她抬头看他,“嫔妾只想做陛下的云裳,不想做什么皇后。”
沈懿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忽然笑了。
“你啊,总是出人意料。”
他揽她入怀:“好,朕不逼你。皇后之位暂且空着,等你想通了再说。”
代云佳靠在他怀里,心中感动。
她知道,这是沈懿给她的最大尊重。
“陛下,”她忽然想起什么,“您之前说,等事情了结,许嫔妾一个心愿。”
“是。你想要什么?”
代云佳坐直身子,看着他:“嫔妾想……出宫走走。”
“出宫?”
“不是永远离开。”她连忙解释,“只是偶尔,扮作普通人,去街市上看看,去茶馆坐坐,去看看寻常百姓的生活。”
沈懿沉默片刻,点头:“好。每月初一,朕陪你出宫。”
“真的?”
“君无戏言。”
代云佳眼睛亮了,扑进他怀里:“谢陛下!”
沈懿抱着她,眼中满是温柔。
这个女子,总能给他惊喜。
不贪权势,不爱珠宝,只想看看寻常街市。
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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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一,天气晴好。
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从皇宫侧门驶出,直奔城西。
车内,沈懿和代云佳都换了寻常富家公子的衣裳。沈懿一身青衫,代云佳扮作书童,脸上还点了几个麻子,免得被人认出来。
“陛下,咱们去哪儿?”代云佳兴奋地问。
“今日你做主。”沈懿笑道,“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那……先去吃小吃!”
马车停在城西最热闹的街市。
代云佳拉着沈懿,从街头吃到街尾——糖葫芦、炸糕、豆腐脑、羊肉串……每样都尝一点,吃得满嘴是油。
沈懿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笑得像个孩子。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陛下也吃!”代云佳递过一串糖葫芦。
沈懿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咬了一口。
甜,腻,但……还不错。
两人又去了茶馆,听说书先生讲《三国演义》。听到精彩处,代云佳跟着拍手叫好,沈懿则含笑看着她。
这才是生活。
有烟火气,有人情味。
不像宫里,处处规矩,步步算计。
“陛下,”代云佳凑到他耳边,“以后咱们每月都出来,好不好?”
“好。”沈懿握住她的手,“只要你喜欢。”
夕阳西下时,两人登上城楼,看着万家灯火。
“陛下,”代云佳轻声道,“嫔妾有时候会想,若咱们不是皇帝和贵妃,只是寻常夫妻,该多好。”
沈懿揽住她的肩:“现在这样,也很好。”
是啊,很好。
他有他的江山,她有他的宠爱。
这就够了。
“云裳,”沈懿忽然道,“朕答应你,等太子长大,能独当一面了,朕就带你游历天下。江南烟雨,塞北风雪,咱们都去看。”
代云佳靠在他肩上,笑了。
“好,嫔妾等着。”
晚风拂过,灯火阑珊。
新的篇章,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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