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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剧痛和窒息感是意识回归的锚点。林砚在颠簸和嘈杂的人声中艰难地睁开眼,模糊的视线里是越野车颠簸的车顶内饰,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气味混杂。她躺在后座,全身像散了架,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间的剧痛。苏晓昏迷在她身边,脸色灰败,肩头和腿上的伤口被紧急处理过,但绷带已被鲜血浸透。
“逝影……”她嘶哑地开口,喉咙像被砂纸磨过。
“别说话,保存体力。”前座副驾上一个穿着深色制服、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开口,声音经过处理,冷静得不带感情,“你们伤得很重。苏警官需要立刻手术。”
林砚艰难地转头,看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笼罩在黎明灰光下的荒凉景色。基站方向的浓烟已被远远抛在身后。未晞……未晞最后那个眼神在她脑中反复闪现,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沈未晞……”她挣扎着问,“她……怎么样了?”
前座的男人沉默了几秒,才回答:“基站内部能量过载引发剧烈爆炸并坍塌,现场混乱。我们的人只来得及带出你们。沈博士……不在现场。目前……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四个字像冰锥刺穿了她最后的希望。林砚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她们依然没能救回未晞。
车辆没有开往任何公立医院,而是驶入了城郊一个极其隐蔽的、外观像废弃仓库的私人医疗点。里面设备齐全,有几个穿着白大褂、但眼神锐利如军人的医生和护士早已待命。苏晓被迅速推入手术室。林砚在接受检查和清创时,一直紧紧握着口袋里那枚布满裂纹、冰冷沉寂的“守心之钥”。
几个小时后,苏晓的手术结束,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但仍在深度昏迷中,需要长时间恢复。林砚的伤势多为软组织挫伤和轻微脑震荡,但精神和身体的透支让她虚弱不堪。
她被安置在苏晓隔壁的病房。老陈来了,脸色凝重,带来了外面的消息:基站爆炸事件被官方定性为“非法实验引发的重大安全事故”,现场封锁,伤亡情况未明,但“视界”的痕迹被抹得一干二净,仿佛从未存在过。关于“红眼”和异常现象,没有任何报道。
“官方层面,这件事结束了。”老陈看着林砚,眼神复杂,“你们俩是‘幸存者’,也是‘麻烦’。好好养伤,别再追查了。”他留下一些生活必需品和一个加密联系方式,便离开了。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滴答声和苏晓微弱的呼吸声。林砚躺在病床上,望着苍白的天花板,巨大的空虚和悲伤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未晞生死未卜,苏晓重伤昏迷,钥匙濒毁,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断了。她们拼尽一切,似乎只是延缓了灾难,却什么也没能改变。
几天后,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传来。
老陈再次出现,神色更加古怪,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基站废墟清理有了新发现。在边缘区域一个加固的应急避难所里,找到了一个……生命体征微弱的人。是沈未晞。”
林砚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狂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她还活着?!”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活着,但……”老陈欲言又止,斟酌着用词,“情况……很特殊。身体没有严重外伤,但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脑波活动……极其微弱且异常平静,不像普通昏迷。刚刚被秘密转移到一家高级私立研究所进行观察。上面要求严格保密。”
还活着!这个消息像一道强光刺破黑暗!林砚不顾身体虚弱,挣扎着要下床:“带我去见她!现在!”
老陈拦住了她:“现在不行!那地方戒备森严,没有许可根本进不去。而且……”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发现她的地方很蹊跷,像是被人刻意安置在那里的。她的状态……连顶尖专家都说不清。你需要冷静,等苏晓情况好点再说。”
林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无论未晞变成了什么样子,她一定要找到她,带她回家。
接下来的几周,在焦灼的等待中度过。林砚的身体逐渐恢复,她大部分时间都守在苏晓的病床边,握着她的手,低声跟她说话,仿佛这样就能将她从沉睡中唤醒。她偶尔会拿出那枚裂纹斑驳的钥匙,试图感应,但它始终冰冷沉寂,仿佛所有的灵性都已随着那场爆炸消散了。窗外夜空中,那颗红色的“星星”依旧悬挂在那里,无声地提醒着威胁远未结束。
苏晓的情况时好时坏,但终于在一天傍晚,她脱离了危险期,从深度昏迷转为浅度昏迷,偶尔会有无意识的肢体颤动。
就在这时,老陈带来了许可。通过“逝影”的暗中运作,林砚获得了前往那家私立研究所探视的短暂权限。
研究所坐落在一片隐秘的山林中,戒备极其森严。经过层层安检,林砚在一位表情严肃的研究员带领下,穿过数道气密门,来到一间布满各种精密监测仪器的无菌观察室外。
透过巨大的单向玻璃,她看到了沈未晞。
她安静地躺在一张病床上,身上连接着复杂的生命维持和脑波监测设备。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平稳,仿佛只是睡着了。她的长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穿着干净病号服,看起来……异常“完整”,完整得不像经历过一场惊天爆炸。
但林砚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未晞的表情……太安静了,安静得近乎空洞。没有任何痛苦,没有不安,甚至没有一丝属于沉睡者的柔和。就像一具精致的人偶,或者……一个被清空了所有数据的容器。
研究员在一旁用平板电脑展示着数据:“沈博士的身体机能恢复得出奇地好,所有指标趋于正常。但大脑皮层活动水平异常低下,且呈现出一种……高度同步化的低频波动模式,与我们已知的任何昏迷或植物状态都不同。更像是一种……待机状态。”他的语气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她能感知到外界吗?有恢复的迹象吗?”林砚声音发紧。
研究员摇了摇头:“目前没有任何反应。我们对她的状态……无法定义。”
林砚获得允许,穿上无菌服,独自走进观察室。她一步步靠近病床,每一步都重若千钧。她轻轻握住沈未晞放在被子外的手。手是温的,但那种温暖……缺乏生气。
“未晞……”她轻声呼唤,声音哽咽,“是我,林砚。我来了……你能听到吗?”
床上的人毫无反应,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监测屏幕上的波形平稳得令人心慌。
林砚俯下身,靠近她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诉说着她们的过去,提起林溪,提起那些一起研究的日子,提起基站里最后的对视……她多么希望看到一丝熟悉的波动,哪怕一丝痛苦也好。
但什么都没有。沈未晞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投下再多的石子,也激不起一丝涟漪。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林砚的心脏。她回来了,但回来的,可能真的只是一具空壳。那个聪慧、执着、偶尔带着温柔笑意的沈未晞,可能已经消失在那个爆炸的漩涡里,或者……被那个猩红的“存在”彻底吞噬、同化了。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白色的床单上。
就在这时,林砚贴身藏着的、那枚沉寂已久的“守心之钥”,毫无征兆地、极其微弱地震动了一下!一股几乎难以察觉的、冰冷的、带着一丝探究意味的波动,从钥匙传入她的掌心,稍纵即逝!
林砚猛地一僵,心跳骤停!她死死盯住沈未晞的脸!
沈未晞依旧安静地躺着,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但那波动……是真的!钥匙对未晞有反应!虽然那感觉冰冷而陌生,但至少证明,未晞的“内部”,并非彻底的死寂!有什么东西……还在!
是未晞残存的意识?还是……那个占据了这具身体的“存在”,对钥匙产生了“兴趣”?
希望和更深的恐惧同时攫住了林砚。她不敢确定。
探视时间很快结束。林砚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观察室,心情复杂到了极点。老陈在外面等她,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叹了口气:“看到了?情况就是这样。你先回去,有消息我会通知你。”
回到临时住所,林砚彻夜未眠。钥匙那瞬间的异动,沈未晞那空洞的平静,还有窗外那颗冰冷的红色星星,交织成一幅令人不寒而栗的画面。
几天后,苏晓终于恢复了意识。她身体极度虚弱,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和冷静。林砚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苏晓听完,沉默了很长时间,看着窗外,缓缓说道:“她还活着,就是最好的消息。但现在的沈未晞,是一把锁死的锁,钥匙在你手里,但锁芯可能已经换了。我们得查清楚,锁芯里现在到底是什么,以及……怎么把它换回来。”
她看向林砚,眼神坚定:“‘逝影’、‘红眼’、‘视界’……事情还没完。我们需要新的盟友,新的线索。等我能下床,我们就开始。”
林砚握紧了口袋里的钥匙,点了点头。悲伤和恐惧依然存在,但苏晓的清醒,让她重新找到了支点。未晞还在,哪怕只剩下一线希望,她也不会放弃。
夜深人静,林砚坐在窗边,再次拿出那枚“守心之钥”。月光下,钥匙上的裂纹如同蛛网。她轻轻摩挲着,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触感。
突然,钥匙又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这一次,波动中夹杂着一丝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仿佛来自遥远时空的杂音,像是……某种加密的讯号?
林砚屏住呼吸,集中全部精神去感应。
杂音很快消失了,钥匙恢复沉寂。
但林砚的心却狂跳起来。钥匙……似乎在尝试“接收”什么?是未晞?是“逝影”?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她抬起头,望向夜空中那颗红色的“星星”,它依旧悬在那里,冰冷地注视着大地。
接下来的几天,林砚不顾自身伤痛,寸步不离地守着。
苏晓在能下床后,也沉默地加入。沈未晞的身体机能恢复得很快,能行走,能进食,但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坐着,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或墙壁,对周遭缺乏兴趣。
林砚给她看旧照片,讲往事,提起林溪,沈未晞会听着,偶尔点头表示“信息接收”,但眼中没有任何情感涟漪。
只有在极少数、毫无规律的瞬间,会出现“异常”。
一次,林砚削苹果时刀光一闪,晃到了沈未晞的眼睛。她猛地瑟缩,脸上掠过一丝极度清晰的恐惧,但一秒后便恢复空洞。
一次深夜,林砚浅眠中听到沈未晞在呢喃,凑近只听到模糊的字眼:“……红色的……星星……在看……”“……腐蚀……”。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非人的寒意。当林砚追问时,沈晞只是用空洞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刚才说话的不是自己。
这天深夜,疲惫不堪的林砚在陪护床上沉沉睡去。月光透过百叶窗,在病房投下苍白的光栅。
沈未晞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眼。
这一次,她的眼神不再是空洞。
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带着纯粹好奇和玩味的审视,冰冷剔透。她缓缓侧头,目光落在林砚沉睡的、带泪痕的脸上。
看了许久,她极其缓慢地抬起手,伸向林砚的方向。指尖在距离林砚脸颊几厘米处停下,虚虚地拂过,模仿着抚摸的动作。
嘴角,勾起一个完全陌生的、冰冷的、非人感的微笑。
嘴唇微动,用气声低语:
“…有趣的…容器…”
声音轻,却带着评估般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
说完,那奇异的神采瞬间从眼中褪去,恢复空洞。她重新躺好,闭眼,呼吸平稳,仿佛从未醒来。
病房重归寂静,只有仪器滴答声。
窗外的夜空中,云层飘移,露出一角苍穹。云隙之间,一颗原本不存在于星图的、散发着微弱却不祥红光的“星星”,正静
静悬挂,冰冷地凝视着这座城市,和这间病房。
夜还长。而悄然亮起的红色星光,预示着更庞大、更未知的阴影,已然降临。真正的谜团,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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