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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房间里只剩下手机屏幕对着程怀易发出的暖黄光线,以及他努力压抑后仍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路简生的效率高得惊人,几乎是在程怀易挂断电话,半小时内,一封加密邮件就发送了过来。
“怎么样?”庄一眠端着一杯温水走进来,客卧的灯已经被他打开了一盏光线柔和的壁灯,驱散了部分令人不安的黑暗。
他看着程怀易依旧苍白的脸,那双桃花眼里疯狂的漩涡似乎暂时平息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疲惫后的空洞,以及一丝专注于处理信息的强打精神。
小狗生病了,打不起精神来。
程怀易抬起头,将手机屏幕转向庄一眠。
“简生找到了替代药物。比利时这边管控也很严格,我常用的那种需要特定渠道和处方没有,但是他联系了一个当地的同行,推荐了这个。”
屏幕上显示着一种药物的名称和图片,下面附有路简生的简短说明:【效果比你常用的弱30%左右,起效慢半拍,副作用可能包括嗜睡和轻微头晕,但足以稳定急性期症状,避免情况恶化。如果可以,地址发我,我让朋友立刻送过去,一小时内应该能到。】
后面紧跟着一个药房的地址和联系方式,位于他们所在城市的另一个区。
“他说可以送过来。”程怀易的声音依旧沙哑,带着哭过后的浓重鼻音,但情绪显然已经稳定了许多,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庄一眠快速浏览了一下信息,当机立断:“把地址给我。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出门,我去取。”
程怀易几乎是立刻反对:“不行!太晚了,而且……”而且他不能让庄一眠为他冒任何风险,哪怕只是深夜独自去一个陌生的药房。那种失控时产生的、混杂着占有欲和保护欲的偏执念头再次隐隐抬头,他下意识攥紧了手指。
庄一眠似乎看穿了他的顾虑,语气平静却不容反驳:“你需要药,而这是最快的方式。把地址和药名发给我,我开车去。”他顿了顿,补充道,“你留在家里,联系路医生,把详细情况跟他说清楚。这才是你现在最该做的事。”
他的目光冷静而坚定,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程怀易看着他,喉咙动了动,最终所有反对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意识到,庄一眠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而是在通知自己他要这么做。这种被强势安排的感觉,奇异地并没有激起他的逆反心理,反而带来了一种溺水之人抱住唯一浮木般的安全感。
他默默地将地址和药物信息转发给了庄一眠。
“我很快回来。”庄一眠接过手机看了一眼,确认无误后,转身拿起自己的外套和车钥匙,“有任何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程怀易点了点头,目光追随着庄一眠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楼梯口,随后是楼下大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他一个人,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庄一眠的S1蓝色风信子安抚信息素的淡香。
这缕清冷的气息像一道无形的绳索,牵系着他几乎再次涣散的神志。
程怀易耷拉着耳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注意力转回路简生发来的后续消息上。
他给路简生回了视频。
路简生接了,语气带着他特有的、略带戏谑的犀利:【程大少爷,下次发病前能不能提前预约?我这正进行到关键时刻,被你一个国际长途搞得差点留下心理阴影。喻洹溟现在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哀怨。】
程怀易嘴角勉强扯动了一下,回复:【少废他妈话。药确定没问题?】
【我拿我的职业生涯担保,虽然比不上你的‘特供品’,但绝对是正规药厂出品,对付你现在的状况绰绰有余。不过,】路简生话锋一转,【我刚才就想问,你那边什么情况?你公寓不是被收了吗,这里不是你公寓。还有,刚才镜头晃过去那一下,旁边有人?那个摄影师?】
程怀易的心猛地一紧。他没想到路简生敏锐到了这种地步。
他沉默了几秒,才慢悠悠道:【嗯。我在他家。】
路简生腿一蹬,往电脑桌后一稍:【程怀易,你玩真的?在这种时候,跑到一个Omega家里,然后把自己搞到发病?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对你,对他,都是!】
话里行间充满了不赞同和担忧。
程怀易看着屏幕里的路简生,心脏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疼。
他知道路简生说的是事实。
他的病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而庄一眠的存在,既是他此刻唯一的慰藉,也可能成为引爆这颗炸弹的导火索。
尤其是在他怀疑闻珩、被程求是步步紧逼的当下。
他不止一次羡慕路简生,路简生和他差不多,甚至是比他更惨的童年,但是他现在有喻洹溟。
他也想要爱人当特效药。
【我知道……】他最终只说了这三个字,沉重的无力感几乎将他淹没。
路简生似乎叹了口气:【行了,先不说这个。把药拿到,按我说的剂量吃。今晚是关键,必须把情绪稳下来。其他的,等你缓过来再说。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持联系。】
【好。】程怀易在他众叛亲离、被监视被控制的世界里,路简生是少数几个还能称得上“自己人”的存在。
结束和路简生的通话,客卧里再次陷入一片死寂。之前的狂躁和崩溃如同退潮般留下满地狼藉,不仅是房间,更是他的内心。
空虚、疲惫、以及更深层的、对自身无法掌控的厌恶感席卷而来。
他靠在床头,闭上眼,庄一眠离开时那双平静的眼睛和指尖微凉的触感反复在脑海中浮现,成为对抗内心黑暗漩涡的唯一光亮。
时间变得格外缓慢而粘稠。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想象庄一眠在路上可能遇到的各种意外,想象药房那边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想象程求是的人会不会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各种负面的念头像毒蛇一样钻入他的脑海,刚刚被压制下去的焦躁感又开始蠢蠢欲动。
他猛地站起身,开始在房间里不受控制地踱步,呼吸再次变得急促。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庄一眠发来的消息:【到药房了,一切顺利。拿到药就回。】
简短的几个字,像一颗定心丸,瞬间抚平了他即将再次升腾的恐慌。他停下脚步,死死盯着那行字,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庄一眠冷静专注的侧脸。他慢慢坐回床边,强迫自己进行深呼吸。
庄一眠说到做到,果然在四十分钟后,楼下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程怀易几乎是瞬间从床上弹起,冲到了客卧门口,但他没有立刻出去,只是隔着门板,屏息听着楼下的动静。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熟悉,是庄一眠。
他拉开房门,正好看到庄一眠从楼梯走上来,手里拿着一个印有药房标志的白色小纸袋。
“拿到了。”庄一眠看到他,神色如常地将纸袋递过来,额角带着细微的汗珠,显然是赶回来的。
程怀易接过纸袋,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庄一眠的指尖,那微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颤。
“谢谢……”他低声道,声音干涩。
庄一眠摇了摇头:“先去吃药,路医生应该说了剂量。”
程怀易依言,回到房间,就着庄一眠之前端来的那杯已经变温的水,按照路简生发来的说明服下了药片。
药片滑过喉咙,带着一丝苦涩,却奇异地带来了一种心理上的安定。
这意味着他正在重新获得对自身状态的控制,哪怕只是借助外力。
庄一眠没有离开,他靠在门框上,安静地等待着。
直到看着程怀易吃完药,才开口道:“饿不饿?我煮点东西给你吃?”
情绪剧烈起伏和崩溃消耗了大量的能量,程怀易此刻确实感到一阵虚脱般的饥饿,但他不想再麻烦庄一眠。
“不用……”
“我也有点饿了。”庄一眠打断他,语气自然,“下去吧,煮点简单的面。”
说完,他转身率先下了楼。
程怀易看着他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他知道,庄一眠是在用这种方式,将他从那个封闭、昏暗、充满负面情绪的空间里拉出来。
厨房的灯光明亮而温暖,驱散了夜晚的寒气和内心的阴霾。
庄一眠熟练地烧水,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蔬菜,动作有条不紊。
程怀易坐在餐桌旁,看着他在灶台前忙碌的背影。氤氲的水汽缓缓升起,模糊了庄一眠清瘦的身形,却让这一幕带着一种不真实的、令人眼眶发热的温馨。
这是他渴望了多久的,平凡而安稳的烟火气。
庄一眠,早就应该是这样的,只属于自己的。
药物开始慢慢起效,一种温和的镇静感如同潮水般蔓延至四肢百骸,抚平了神经末梢的尖锐刺痛,强烈的情绪波动被压制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疲惫和放松。紧绷的肌肉松弛下来,一直剧烈跳动的心脏也恢复了较为平稳的节奏。
庄一眠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放在他面前,清汤上卧着一个溏心蛋和几根翠绿的青菜,香气扑鼻。
“将就吃吧。”他在对面坐下,自己也端了一碗。
两人默默地吃着面,谁都没有说话。厨房里只有餐具轻微的碰撞声和吸食面条的细微声响。
但这种沉默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平静与默契。
吃完最后一口面,程怀易放下筷子,感觉冰冷的胃部和内心都被这碗简单的食物熨帖得温暖起来。他抬起头,看向对面的庄一眠,对方正低头喝着汤,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专注而安静。
“庄一眠,”他开口,声音因为饱腹和药效而显得有些慵懒低沉,“今天……谢谢你。”
庄一眠抬起头,看向他,眼神清澈而平静:“不用谢。”
“我……”程怀易想说,想道歉,想诉说那些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怀疑和痛苦,但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先把身体养好。”庄一眠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再次打断了他,“其他的,以后再说。”
他的态度很明确,此刻,程怀易的健康是第一位的。这种不带评判、只是单纯解决问题的态度,让程怀易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被接纳。
“那个药,”庄一眠收拾着碗筷,状似随意地问道,“需要长期服用吗?之前的药,还能弄到吗?”
程怀易眼神暗了暗:“需要稳定服用一段时间。之前的药……被程求是收走了,他控制着我的医疗记录和药物来源。这次如果不是简生有这边的渠道,恐怕……”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庄一眠清洗碗筷的动作顿了顿,水流声哗哗作响。他背对着程怀易,看不清表情,但声音依旧平稳:“路医生那边,能稳定提供这个替代药物吗?”
“简生说可以,他会有办法。”程怀易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庄一眠不仅在危急关头救了他,甚至已经开始为他考虑后续的治疗问题。这份细致入微的关怀,让他既感动又愧疚。
收拾好厨房,庄一眠擦干手,看了看时间:“不早了,你刚吃了药,需要休息。今晚好好睡一觉。”
“等等!”
庄一眠脚步一顿。
“你上次说让我等你,给你点儿时间,你需要多长时间?”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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