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17章她的指纹
洗手台上的搪瓷杯沿泛着一圈诡异的靛青色。
那种颜色像放了一周的尸斑,顺着杯口那一圈圆润的弧度向外晕染,看着让人胃里直反酸水。
季言之盯着看了两秒,闭眼,再睁开。光圈还在。
视神经又在造反了。
自从上次那片红丝绒药片下肚,只要盯着圆形物体超过三秒,边缘就会自动生成这种病态的光晕。
他掬了一把冷水泼在脸上。
水流顺着下巴滴进下水道,那个圆形的排水口在他眼里瞬间变成了一只巨大的、发青的独眼。
“真他妈晦气。”
季言之低骂了一句,伸手摸向马桶水箱盖的缝隙。
指尖触碰到备用机屏幕的瞬间,掌心传来一阵酥麻的微电流感。
这不是漏电,是后台程序跑完一段高负荷指令后的余热。
屏幕亮起,一行极小的代码日志还在滚动的尾巴上挂着。
`[User: XM_09] 执行指令:Format_Volume_D /Force /Q`
`[Target: Cloud_Backup_AZHE]`
`[Time: 02:59:00.3]`
两点五十九分。
那时候他正如同一条死鱼般躺在床上,跟那片该死的安眠药作斗争。
而那个平日里连给尸体缝针都手抖的小实习生,正躲在被窝里,用他的旧手机把阿哲云端备份里的东西删了个干干净净。
“出息了啊,小满。”
季言之把手机塞进裤腰内侧的暗袋,嘴角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
这一招“釜底抽薪”玩得挺溜。
删了备份,等于切断了季言之继续追查下去的线索,也顺便帮谢临渊销毁了可能存在的罪证。
这丫头估计还觉得自己是在做一个两全其美的“和事佬”,既保全了师父的安全,又没得罪那个看起来“大好人”的谢教授。
可惜,她不知道这手机里早就被谢临渊植入了镜像程序。
删除?在那位谢教授的字典里,恐怕没有删除,只有“归档”。
推开卫生间的门,客厅里的光线很足。
落地窗大开着,早晨的风带着点湿气灌进来,把那股常年萦绕在屋子里的雪松味吹散了不少。
谢临渊站在玄关处。
他今天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风衣,剪裁考究得连一丝褶皱都找不到。
手里正握着一把黑色的长柄伞,伞尖点地,伞柄勾在臂弯里。
那伞柄是圆弧形的。
季言之的视线本能地扫过去,做好了又要看到那圈恶心靛青色的准备。
但没有。
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极其浅淡的、近乎透明的红色残影。
那道红色像是有生命一样,顺着伞柄的黑色漆面微微搏动。
一下。两下。
跟季言之此刻耳后那根神经跳动的频率完全重合。
“醒了?”谢临渊转过身。
他正在对着玄关那面巨大的全身镜整理领带。
镜面反射出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还有季言之站在阴影里略显颓废的身影。
“托谢教授的福,睡得跟死猪一样。”季言之倚在墙边,没急着过去,顺手从兜里摸出打火机在指间转,“这天看着也没雨,谢教授带伞是为了防身?”
“也是为了遮阳。”谢临渊的手指搭在那个黑色的伞柄上,指腹轻轻摩挲,“紫外线会加速某些痕迹的氧化。比如……胶片,或者视网膜上的成像。”
季言之的心脏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盯着镜子里谢临渊的眼睛。
那双瞳孔黑得纯粹,但在镜面的折射下,瞳孔深处似乎悬浮着某个微小的光点。
那个光点是圆的,按照季言之现在的视觉病变,它本该泛着靛青色的光圈。
但在镜子里,那个光点周围缠绕着的,是一道猩红色的、如同钟摆般左右摇晃的细线。
左摆。右摆。
节奏精准得令人发指。
季言之在心里默数着自己的心跳。
咚。左摆。
咚。右摆。
那个红色的钟摆,正卡着他的心跳节奏在晃动。
这不是幻觉。
谢临渊的视觉系统,或者说他通过某种生物技术干预后的感知系统,正在实时捕捉季言之的生理信号。
那个红色的钟摆,就是信号同步的具象化反馈。
“谢教授这伞挺高级啊。”季言之突然抬脚走了过去。
他每走一步,那个钟摆的幅度就大一分。
“定制的。”谢临渊看着镜子里不断逼近的季言之,眼神温柔得像在看即将入网的蝴蝶,“伞骨里加了点感温材料。握着它,就像握着一个人的手。”
季言之在他身后半米处停下。两人的视线在镜中交汇。
“三十六度五。”季言之扫了一眼伞柄上方那个极小的液晶显示屏,上面的数字还在跳动,“跟我现在的体温一样。怎么,谢教授体寒,需要借点热乎气?”
谢临渊笑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首,让镜子里的目光更加直白地锁死季言之。
“言之,热度是会传染的。”
那种被窥视到底裤都不剩的感觉再次袭来。
季言之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那镜子里的红色钟摆也随之变得狂躁,摆动的速度快得拉出了残影。
他在享受这个。这个疯子在享受这种掌控别人心跳的感觉。
季言之藏在裤兜里的手猛地握紧。
既然你想听,那就让你听个够。
他突然深吸一口气,然后利用膈肌猛地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种他在入殓时常用的技巧,为了防止气息喷在逝者脸上,或者是为了在精细缝合时保持手部绝对稳定。
迷走神经瞬间受到压迫。
心脏被人为地、强制性地漏了一拍。
一秒。两秒。
镜子里,谢临渊瞳孔深处那个疯狂摇摆的红色钟摆,在这一瞬间,突兀地卡住了。
就像是被切断了电源的机器,那道红光在空中僵直了0.3秒,然后瞬间崩解,消失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谢临渊摩挲伞柄的手指也在同一时刻停了下来。
镜子里那张完美的假面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
他的瞳孔极快地收缩了一下,像是接收信号中断后的茫然,紧接着是一闪而过的愠怒。
赌对了。
那根本不是什么感应,那是连线。
季言之猛地把那口气呼出来,肺部因为缺氧而隐隐作痛,但那种快意却顺着脊椎骨直冲脑门。
“谢教授,”季言之凑近镜子,看着里面那双恢复平静的眼睛,语气里带着挑衅,“您这信号好像不太好啊。是不是该换个运营商了?”
谢临渊转过身。
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随着他的动作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他抬起手,带着皮革手套的指尖轻轻拂过季言之耳后的纱布。
“信号很好。”
谢临渊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的笑意,完全没有被戳穿的恼怒。
他的拇指按在季言之的颈动脉上,感受着那里重新恢复、甚至更加剧烈的搏动。
“小满确实删得很干净。七十二张照片,全是你在窗边发呆的样子。那个角度,确实容易让人以为我在偷窥。”
季言之的瞳孔微缩。
他知道照片的存在,那是阿哲之前偷偷拍下来传到云端的,本意是为了留证据,没想到反而成了谢临渊手中的牌。
“但她删不掉第七十三张。”
谢临渊低下头,那双眼睛里仿佛真的有一张底片正在显影。
“那是最后一张。你在窗边转身,回头看向镜头的那一秒。”
谢临渊的手指缓缓上移,停在季言之的眼尾,“那一瞬间的惊恐,真漂亮。现在它就刻在我的视网膜上。”
他缓缓闭上眼,手中的伞柄发出轻微的骨架挤压声,仿佛那不是一把伞,而是一根喉骨。
“只要我闭上眼……你就在那里。谁也删不掉。”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