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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勇
手里有了钱,日子便像脱了缰的野马,朝着与前世截然不同的方向狂奔。
白雅珍不再是从前那个寄人篱下,需要靠着黄智善来维持生存的灰扑扑的影子。
她把自己养得很好。原本枯黄的头发变得柔顺黑亮,用一根简单的皮筋扎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买了干净整洁的衣服,好吃美味的食物。频繁的往家里带酒,每次都是好几瓶,林善烨看到酒瓶,混沌的眼睛会短暂的亮一下,然后毫不客气地拧开瓶盖,对着瓶口就是一大口。
“很好喝,”她咂咂嘴,品味着烧酒,目光斜睨着正在收拾桌子的女儿,“雅珍啊,这么多的酒都是你偷来的?”
“是我买的。”
“钱从哪里来的?”如果是一个正常的母亲这句话应该是责骂,很显然林善烨是在讥讽她的女儿,明知道这么小的孩子根本不可能赚到钱,偏偏还要故意这么问。
白雅珍头也不抬,语气平淡无波:“朋友给的。”
“朋友?”林善烨嗤笑一声,又灌了一口酒,酒精让她更加兴奋,“什么朋友这么大方?呵,白善圭的女儿……果然不一般。小小年纪就知道搞钱的路子。跟你爹一样都不是个好人。”
她伸出手,似乎想拍拍女儿的肩膀,被白雅珍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林善烨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嘟囔:“不过你比你爸爸强多了,知道给我买酒。我含辛茹苦的把你养大,也应该是到了能回报我的时候了,我也想应该享福……”
白雅珍垂着眼,将空了的泡面碗收走。
回报?她差一点就要冷笑出来,如果不是为了不被送到福利院,她才不会留着林善烨的一条烂命。
用酒精和药物养着,养到整日里昏昏沉沉,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不能够再干涉她。
她走到水槽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冲刷着碗壁,镜面的橱柜模糊地映出她的侧脸。
每一瓶加了安眠药的酒,足以让一个本就酗酒成性的身体迅速陷入深沉的昏睡。
林善烨几乎每天都是在半醉半药的状态中度过的,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打骂的力气也越来越弱。就连学校需要家长签字的文件,也都是白雅珍自己填写的。
白雅珍没忘记那个在雨巷里捡到的小狗。
食物开始定期出现在金在伍面前。除了拉面,还有饭团和牛奶。金在伍最爱的是炸鸡,金黄色的外皮裹着厚厚的酱汁,热气隔着塑料盖子氤氲。
对普通家庭的孩子而言,这些或许只是日常,甚至会被嫌弃单调。
但对金在伍来说,这就是美味珍馐。
金在伍很珍惜这些食物。他吃得很慢,每一口都细细咀嚼,连便当盒边缘的酱汁都要舔掉。
开始时,他总是很高兴,脏兮兮的脸上会露出傻气的笑容,反复道谢,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白雅珍。
可几次之后,当白雅珍又一次将装着炸鸡的塑料袋递给他时,金在伍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切地接过。他站在原地,搓了一下衣角又松开。
他抬起头,黑沉沉的眼睛望着白雅珍,里面不再是单纯的喜悦,而是掺杂了不安和犹疑。
“雅珍,”他小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每次都给我送这么多吃的。”
“嗯。”白雅珍看着他,等待下文。
金在伍舔了舔有些开裂的嘴唇,鼓足了勇气:“你有钱买这些吗?”
他顿了顿,带着难以掩饰的担忧,“我是说,你妈妈还有你自己的花销……这些,很贵吧?你没做什么危险的事吧?”
他怕她为了这些东西,去涉足更可怕的领域。在他简单而残酷的世界观里,这么多的好东西都需要钱,而小孩子没有钱。
白雅珍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真切的忧虑,那忧虑是为她而生的。她忽然很想看看,当他知道这好东西的来源时,会是什么反应。厌恶?恐惧?还是……
她弯起嘴角,那笑容很浅,却让金在伍莫名心头一紧。
“啊,你说这个啊。那当然是因为,这是我勒索别人得来的钱啊。”
勒索两个字,让他愣住了,眼睛睁大。不是预想中的厌恶或恐惧,最先涌上来的,是震惊,然后是了然。他就知道不可能是正规渠道拿到的钱。
紧接着,担忧再次压倒了一切,甚至比刚才更甚。
“勒索?”金在伍的声音陡然提高,他急切地向前一步,抓住白雅珍的手,“你去勒索谁了?危不危险?对方是什么人?”
比白雅珍大的人她肯定威胁不了,比她小的又不可能拿出这么多的钱来。而且如果让那些小孩的家长知道,白雅珍一定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一连串的问题蹦出来,他的眉头紧紧锁着,脸上满是焦急。他甚至上下打量着白雅珍,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出受伤的痕迹。
白雅珍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他的反应很有趣。
“怎么,你觉得我不该这么做?”她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金在伍用力摇头:“不是该不该。”
他有些语无伦次,试图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是太危险了,万一对方反抗,或者报警,或者有其他更坏的人盯上你怎么办?”
他深吸一口气,挺了挺自己单薄的胸膛,眼神里透着的决绝:
“雅珍,以后这种事,你让我去做。”
白雅珍看着他,金在伍的胸膛并不宽阔,甚至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断。但那挺起的姿态,却试图笨拙的为她遮风挡雨的意味。
“你去?”她重复了一遍,目光扫过他紧握的拳头。
“嗯。”金在伍重重点头,眼睛里燃着两簇火苗,“我可以的,抢别的小学生的钱,我也……我也干过的,我知道怎么做……”
只是结果不怎么好,往往被别人打的鼻青脸肿。还会被小孩的父母找到家里面去,他的父亲又会赏他一回皮带。
他急切地想要列举自己的优势,证明自己的用处,生怕白雅珍觉得他不够格,生怕她继续自己去冒险。
白雅珍看着他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颊,看着他眼中那一股近乎蛮勇的担当,忽然笑了。
这还是她第一次笑的那么开心,甚至笑出了声,让金在伍也不由得跟着她笑了起来。
她伸出手,不是拍他的头,而是用手指,戳了一下他的胸口。
“在伍啊,,”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揶揄,“还是先把这里,长壮一点再说吧。”
金在伍被她戳得一愣,随即脸上爆红,那股强撑出来的气势像被戳破的气球,一下子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加倍的决心。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又偷偷抬眼瞟白雅珍,坚定地嘟囔:“……我会的。很快。”
你等等我,我很快就能长大,保护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所以,雅珍啊,不要丢下我,不要放弃我,再,等等我。
白雅珍收回手,将那份已经快凉透的炸鸡便当塞进他怀里。
“吃吧。”她说罢转身离去。
金在伍抱着塑料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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