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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宥
沈澈回英国后的一个月,怀灼把自己活成了一滩烂泥。
公寓里永远飘着挥之不去的烟味与酒味,混杂着沉闷的空气,呛得人鼻头发酸。窗帘从早到晚拉得严严实实,哪怕是正午,房间里也暗得像傍晚,地板上散落的烟蒂和空酒瓶堆了一层又一层,连下脚的地方都难找。
时七泠和温知糯几乎天天守在这儿,劝她的话说了一箩筐,换来的只有房门紧锁的沉默。温知糯端着热好的粥,贴着门板软声哄:“怀子,吃一口吧,你都快半个月没正经吃饭了”,指尖触到的门板冰凉,里头毫无回应,只有隐约的、压抑的咳嗽声断断续续传出来,听得人心头发紧。
时七泠憋了一肚子火,最后全撒在了手机屏幕上,对着沈澈的对话框噼里啪啦敲下文字,语气又狠又急:“沈澈你他妈还是不是人?你知道因为你她抽了多少烟、喝了多少酒、流了多少泪吗?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半个月,瘦了十几斤,再这样下去人都要垮了!”
发送键按下去,她仍觉得不解气,一把夺过然砚的手机,点开语音就骂:“哎你他妈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告诉你,你现在不回来,以后就永远别回来了!” 语音落下,她狠狠把手机扔回给然砚,力道重得让手机壳都磕出了声响。
他们能自由进出公寓,却始终敲不开那扇卧室门。每次推门进来,地上总散落着烟蒂和空酒瓶,空气里的烟酒味比前一天更浓重,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得人喘不过气。温知糯红着眼眶,一遍遍地擦桌子、捡垃圾,试图让这地方看起来体面些,可转头看到紧闭的房门,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
时七泠的脾气本就烈,看着怀灼作践自己,心疼与愤怒像火一样烧着她的五脏六腑。终于在又一次劝说无果后,她爆发了,声音带着遏制不住的颤抖:“怀灼你他妈要是再不出来,我就从这楼上跳下去!” 话落,她转身就往落地窗前冲,单薄的身影透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
然砚和林野眼疾手快,猛地冲上去拉住她的胳膊,两人合力才将她拽回来。温知糯赶紧抱住时七泠的腰,能清晰感觉到她的身体因极致的愤怒和心疼而剧烈发抖,眼泪已经打湿了衣襟。“怀子,你再不出来,泠子真的能跳下去!她的性子你不是不知道!” 温知糯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颤抖着穿透门缝,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屋内屋外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几人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沉重得让人窒息。
几秒后,“咔哒”一声轻响,那扇紧锁的房门终于被拉开。
怀灼走了出来。
她比以往瘦了整整一圈,宽松的黑色卫衣套在身上,空荡荡的晃荡,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曾经那双盛满痞气与野性的桃花眼,此刻黯淡无光,眼窝深陷,眼下是青黑的乌青,连带着往日张扬的眉峰都耷拉着,没了半分锐气。浑身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颓废感,像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只剩一具麻木的躯壳。
“怀子……” 时七泠和温知糯几乎是同时红了眼,快步上前抱住她。怀灼的身子软得像要散架,任由她们抱着,没有回应,也没有眼泪,只是安静地靠着,单薄得让人心惊。
林野和然砚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个判若两人的姑娘,心里五味杂陈。曾经的怀灼,是那种走在人群里都自带光芒的存在,痞美张扬,锋芒带刺,笑起来眼角眉梢都透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可现在,她的光灭了,刺也折了,只剩下满身的疲惫与荒芜。
温知糯把熬了两小时的排骨粥盛到白瓷碗里,递到怀灼面前时,指尖都在轻颤:“你以前最爱的,我放了玉米,软得好消化。” 怀灼垂着眼,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水珠,沉默着接过,却没动勺子。
时七泠坐在旁边,眼眶还红着,语气却软了大半:“沈澈,我们不要了好不好,过年他和沈父他们一起回来,我们不见他了”
这话像石子投进死水,怀灼握着碗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半晌,她才哑着嗓子开口,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我见他干什么?” 语气里没了往日的戾气,只剩一片凉透的疲惫。
然砚靠在门框上,指尖转着车钥匙,痞气的眉拧着:“见了才好让他看看,他把你害成什么样。”
林野没说话,只是起身去厨房拿了双干净的筷子,轻轻放在怀灼碗边,眼神里藏着不忍。
就在这时,然砚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沈澈”两个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然砚把手机递给她,她盯着屏幕看了三秒,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指腹微微发颤。那些被压抑的委屈、愤怒、不甘,一瞬间全涌了上来,堵得她胸口发闷。最后,她还是抬手按了拒接,然后把手机扔到沙发上,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喝起粥来——那是她这半个月来,第一次主动吃东西。
粥的暖意顺着喉咙往下滑,熨帖着空荡荡的胃,却暖不透心口那块冻得发裂的冰。怀灼放下碗时,目光无意间扫过玄关,心脏猛地一缩——那里还放着一双男士马丁靴,是沈澈上次来忘在这儿的,鞋跟处沾着的郊外盘山公路的泥土,还没来得及被清理干净,在昏暗的光线下,像一道洗不掉的疤。
她的指尖顿在半空,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半晌,才缓缓垂下,没说话,只是起身走进衣帽间。柜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熟悉的雪松味扑面而来,呛得她眼眶发酸——是沈澈送她的那款木质香氛,她以前总爱喷在那件铆钉皮衣上,说要和他的味道绑在一起。怀灼盯着衣柜最里层的那件皮衣看了半分钟,指尖攥得发白,最后猛地伸手拽了下来,动作又狠又急,像是要把缝在衣服里的那些过往,全都扯出来撕碎。
接下来几天,怀灼不再锁门,却把自己的衣帽间翻了个底朝天。衣柜里的衣服被扔了一地,全是她以前爱穿的铆钉皮衣、破洞牛仔裤,还有沈澈送她的那件黑色风衣。她蹲在衣服堆里,指尖抚过风衣的面料,雪松味的气息隐约还在,像一根针,轻轻扎着她的心脏。
当她穿着铆钉皮衣、踩着马丁靴走出房门时,时七泠差点看直了眼——依旧是往日的痞美张扬,只是皮衣空荡荡晃荡,衬得她脖颈愈发纤细,眉眼间多了层冷雾。
她自顾自拿起梳妆台上的烟盒,刚抽出一支,就被温知糯按住手腕。“想抽就抽,但得先吃饭。” 温知糯把煎好的溏心蛋推到她面前,语气软却不容拒绝。
怀灼挑眉,指尖转了转烟卷,竟真的把烟塞了回去,拿起叉子戳破蛋黄,金色的蛋液流出来,她却没什么胃口,只慢慢嚼着蛋白。
“陪我去飙车。” 半晌,她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点往日的劲儿。
然砚眼睛一亮,立刻掏出车钥匙:“早等着了,老地方?”
怀灼点头,抓起搭在沙发上的黑色鸭舌帽扣在头上,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眼底的黯淡。
郊外的盘山公路上,机车轰鸣声刺破夜空。怀灼拧动车把,车身猛地窜出去,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却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她想起以前和沈澈在这里赛车,他总故意让着她,冲过终点线时,会笑着揉她的头发说“不愧是我的人”。
心口一紧,她猛地加速,把然砚远远甩在身后。直到再也看不清尾灯,她才停下车,趴在车把上,肩膀微微颤抖。
没有眼泪,只有压抑的喘息声,混着夜风消散在空旷的公路上——她还是那个张扬的怀灼,只是疼痛藏在了锋芒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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