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林十二冬

　　“眉眉，我们去车站接皓皓。你到点了，自己去补习班啊。”
　　妈妈敲了敲她的房门，提醒道。
　　司眉躺在床上，摸出手机一看，早上九点。
　　十点二十上课，她九点四十出门就行。

　　期末考后，爸妈对她的成绩进行了一番深入的研究。
　　数理化都报了补习班，几乎上一整天。
　　酷刑啊。

　　但她不好意思说我不想去。
　　因为麻烦就是因她而起的。如果考得差要被称作麻烦的话。

　　爸妈出钱出力，仁至义尽。
　　沈东假期好像要研究竞赛班的课程，所以不会出现在她身边，跟她说说笑笑去上课。
　　真是寂寞。

　　苏皓今年十三岁，初一。
　　都说男孩子抽条快，不知道这小子现在多高了。
　　司眉刷牙，顺便把锅里的鸡蛋玉米拿出来放凉。
　　忽然收到林杉的微信。
　　“向文翔加我微信了！！！”

　　司眉连忙问：“什么情况？”
　　果然八卦是最好的兴奋剂，死气沉沉的早晨转瞬生机勃勃。
　　眼睛都亮了。

　　/

　　林杉是被弟弟在客厅里打游戏的声音吵醒的。
　　爸妈上班早。
　　平时限制他玩游戏，一放假家里没人就发疯一样玩。
　　姐姐在北京，放假也不回家。
　　爸妈昨晚在餐桌上还说她去了北京，心野了。
　　考上好大学，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林杉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不为自己的女儿自豪，反而带着贬损的语气。
　　低头吃完饭，就回房间。

　　她忍无可忍，在床上大喊：“林璟，你有完没完？”
　　屋外的人全当没听见，还沉浸其中。
　　对着话筒说，在草丛里在草丛里，打！！

　　林杉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干脆掏出手机。
　　居然看到自己有个好友申请。

　　对于她这样的小透明来说，那个小红点极具诱惑力。
　　在她平淡无奇的暑假生活，掀起波涛。
　　激动的心，颤抖的手，点进去。

　　“我是向文翔。”

　　林杉直接把脸捂进被子里。
　　他说，他是向文翔？！！

　　点了通过后，林杉使劲盯着屏幕。
　　向文翔的申请是八点十二分发过来的，现在已经差不多一小时过去。
　　她才看到。

　　林杉问司眉自己要不要主动发一个表情包。
　　那时，司眉边剥鸡蛋边满屋子翻自己的交通卡，发语音告诉她，发个你好之类的也行。
　　不过林杉还是没发。

　　十分钟，向文翔都没说一句话。
　　林杉不停点进去，退出来，点进去，退出来。
　　他的朋友圈是三天可见的。
　　背景是一只萨摩耶。头像是一颗简笔画篮球。

　　她把手机藏在枕头下，好像那样等她再拿出来时，就会收到很多他的消息。
　　林杉出房门刷牙。
　　林璟本以为她会骂自己，结果笑得一脸诡异。

　　“你中彩票了？”
　　“要你管？”

　　洗完脸回来，向文翔果真发来消息。
　　“林杉，你好。”

　　这么官方？
　　林杉回：“向文翔，你好。”

　　这次对面秒回。
　　“嗯，很官方。”配个狗头。
　　“跟你学的。”

　　他是通过群聊加上林杉微信的，申请的时候能看到。
　　“在学校总碰到，居然连微信都没加。太不够意思了。”
　　“你也没找我要啊。”
　　“一般是被救命的那个主动加吧？”
　　“我澄清一下，你是救了我裤子的命，不是我的哈。”

　　向文翔在那头笑着：“那你把手机给你裤子，我跟它聊。”
　　“不巧，裤子在睡觉。”
　　“哦。那勉为其难跟你扯扯吧。”

　　向文翔问：“暑假不用补课？”
　　“不补。”
　　“哟，霸气。”

　　其实是林杉爸妈压根不关心她的学习。
　　成绩单拿回来也是没看的。
　　补习班还得花钱，等到高三的时候报一报就行了。
　　经过林可的远走高飞，他们二老不再相信高分。
　　林杉也乐得清闲。

　　“你呢？”
　　“都上了一节课了。补数学。”
　　“你数学应该很好才对啊？”
　　“你怎么知道？”向文翔很喜欢加个狗头。

　　因为我朋友是私家侦探。
　　林杉对着屏幕笑。
　　最后说：“道听途说。”

　　“江湖上我的传说不少啊？”
　　“其实一般。”

　　“林杉你为什么那么想知道我在八中的事情？”
　　话题急转直下。
　　让林杉猝不及防。
　　笑容僵在脸上。
　　心乱如麻。

　　是啊，四处打听，向文翔怎么可能不知道？
　　再加上她那句莫名其妙的怕八中的朋友知道。
　　自己千里送人头。

　　见林杉没有秒回。
　　向文翔又补了一个狗头。

　　/

　　司眉第一节上物理。
　　遇到很多熟人面孔。
　　李斯文、向文翔一前一后坐着。都在前排。一看就是好学生。
　　司眉悻悻然坐到后面。

　　李斯文一眼看到她：“哟，小蛋糕也来上课？”
　　叫得那么亲密，司眉很尴尬。
　　老师还很年轻，像刚毕业，若有所思看着两人。
　　估计以为他们是打情骂俏的小情侣。

　　“我有名字好吗，李斯文。”司眉把包甩在座位上，冷冷说。
　　“行行行，司眉，行了吧？”
　　向文翔只是间或瞟她一眼。

　　然后低头发消息给缩头乌龟林杉。
　　“在补习班看见你朋友了。”
　　“长得冷冷的那个。”

　　林杉隔几分钟回他：“嗯，她去补习。”
　　向文翔引用自己上面的那句。
　　“随口一问，你当我没说。”

　　/

　　下课铃打响的时候，司眉终于活过来。
　　老师还在强调数列题目的大题规范，她已经开始收拾书包。
　　爸妈已经在楼下等着，今天苏皓来，他们要一起吃接风餐。
　　补习班位于市中心，高楼大厦鳞次栉比，树干都缠绕着小灯，每时每刻都像在庆典。
　　不少私家车停在路边，都是掐着孩子放学的点来的。
　　这里不让久停，所以家长们都练就一身一分钟接到人的本领。
　　司眉钻入自驾车，苏皓贱兮兮的笑脸朝她绽放。
　　“姐。”

　　苏皓长大后，没有小时候那么黑。
　　浓眉大眼，长得端正。
　　其实他长得跟司眉妈妈挺像的。

　　司眉打量片刻：“你现在多高？”
　　“一米七。”
　　“夸张。你才初一。”
　　“下学期就初二了好不好？”

　　司眉妈妈适时加入：“他像你舅舅，长得高。他爸初中那会也一米七，还有得长。”
　　苏皓眼神得意看着司眉。
　　看吧，以前你叫我小不点，说错了吧？！！爷还能长呢。

　　“我怎么听说男生前几年长得快后面就不长了？”
　　苏皓不服：“你听谁说？”
　　“你管我听谁说。一会上菜前，你先跳个一百下。我可不想要个矮冬瓜弟弟。”
　　“你说谁矮冬瓜？一米七也矮冬瓜？那你呢，一米六几，矮黄瓜，矮窝瓜......对，反正你长得就像窝瓜！”

　　司眉爸妈对姐弟俩这一套熟视无睹，从来不当裁判。
　　一个人看导航指挥，一个人专心开车。
　　任两个青春期的小屁孩在后座吵闹。

　　/

　　苏皓每次来，他们都去国际大饭店吃饭。
　　已经变成惯例。
　　这算是老牌酒家，里外翻新过，生意一直红火。
　　共有两层，一楼接待散客，二楼都是包间。
　　很多人会选在二楼谈生意、接风送行。

　　司眉妈妈定了个包间。
　　一上来就点了老三样，糖醋小排、清蒸鱼跟金银馒头。
　　都是俩小孩爱吃的。
　　然后再随便点个喝的，点个青菜。

　　苏皓跟司眉在车上吵完嘴后，感情迅速升温。
　　俩人靠在一起看司眉手机里存的照片。

　　“给你看我们学校。”
　　“这个是礼堂，上面还有个钢琴。这是社团节拍的，我跟我朋友。”
　　司眉滑了好几张，都是她跟林杉的合照。
　　而且都是少女喜欢的那种嘟嘴，美颜，比剪刀手的照片。
　　有兔子耳朵、狗鼻子等等新潮滤镜。
　　划不完还有点尴尬。

　　苏皓嘲笑：“好臭美，拍这么多张！”
　　坐对面的爸爸伸手，笑嘻嘻：“什么照片，给老爸看看？”
　　“哎呀，你别添乱。”
　　“我亲女儿拍的照片还不让看，说我添乱？”
　　“就不给你看。”

　　司眉继续划，苏皓问：“姐，你不是跟沈东哥在一个学校吗？有没有沈东哥的照片？”
　　“校运会好像拍过合照，我找找。”

　　是高一的时候，他们在主席台前拍的。
　　那会人都挤在栏杆前看男子两百米比赛，他们站在主席台上，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视野很开阔。
　　红墙绿树，林杉提议给他们俩拍张合照。

　　沈东比司眉高一个头，身体微微向她倾斜，笑容灿烂。
　　司眉浅笑，倒显得很斯文。
　　林杉翻看照片说：“哈哈哈，司眉我懂你说的甜妹脸了。”
　　“沈东你就该多笑笑，笑起来多好看。”

　　沈东不用猜就知道司眉又到处乱说。
　　插兜问：“你又乱说？”
　　“天地良心，哪有乱说？”
　　司眉躲到林杉身后，探头：“我说实话也叫乱说？！”

　　两人斗嘴之际，林杉心满意足看着自己拍的杰作，忍不住赞叹：“郎才女貌。”
　　耳边的吵闹声忽然停下。
　　她抬头，看见懵逼尴尬又羞涩的两张脸。
　　林杉没意识到自己说出声，还很无辜：“诶？这么快吵完了？吵完给我跟司眉拍一张！”

　　/

　　苏皓嫌弃：“姐，你这什么表情？”
　　“我表情又怎么你了？多文静？”
　　“呕，好做作。你平常不都是一副拽五八万，跟别人欠你五百万似的，笑这么文静？被附身了吧？”
　　话刚落地，耳朵就被狠狠揪住。

　　“疼疼疼——”
　　“小样，还轮得上你点评我？！”
　　随后伸出手掌对着他，“谁欠我五百万？你有本事给我要回来啊！”
　　等到服务员进来，包间里涌入糖醋小排的香味，两人才暂时休战。

　　“皓皓，你妈现在怎么样？工作忙不忙？”司眉妈妈关切地问。
　　“老样子。还在金饰店。”
　　“你爸呢，还天天打麻将？上次我打电话骂他，让他少去，也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
　　“没有。”苏皓笑得好像一个旁观者，特别冷静。
　　“天天打，天天输。他这人，没有偏财运。”
　　“不成器，这么大人了真是......给他找了个正式工做，他嫌累不愿意去。”
　　“还好你出息，你妈以后也算熬出头了。好好读，知道吗，皓皓？”
　　“嗯。”

　　苏皓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盒金饰。
　　“姐，这个给你。”
　　司眉先是看妈妈一眼，才打开首饰盒，里面有一串细细的金项链，坠子是小小的金色蝴蝶。
　　“这太贵重了吧？”
　　再看妈妈一眼。

　　司眉妈妈也说：“哎呀，你妈也真是的。怎么又买金饰，上次给我带了一对金耳环，这次又买给你姐姐。她一个高中生，戴不上这些的。”
　　苏皓知道姑妈心疼中也带着被挂念的温暖。
　　摆摆手说：“她有员工折扣，不贵。”
　　“再不贵，也是金啊。”

　　不由分说，苏皓已经站起来把蝴蝶项链系在司眉脖子上。
　　笑着说：“好看。”
　　司眉摸着小蝴蝶，抬头看爸妈。两人也异口同声：“好看的。”

　　/

　　饭后，司眉去上厕所。
　　在镜子前，仰起脖子看一眼蝴蝶首饰。真漂亮。
　　忽然隔间里走出一个很白的女孩，眼睛水汪汪，长发如瀑布般披散。
　　她尴尬缩回脖子，推门向外走。
　　门外站着一个神情焦急严肃的妇人，以为出来的是自己在等的人。
　　看到司眉后，目光又一沉。
　　探身叫：“程云，你能不能别墨迹。”

　　司眉一顿，下意识又回头看。
　　这次跟满脸无奈的女孩对视，她回了司眉一个不解的眼神。

　　八中的程云？还是同名同姓而已？

　　没走远，又听见身后的女孩说：“妈，我不想吃了。”
　　“我跟高熙然一点也不熟，她在八中心情好不好，我是真的不关心。”

　　“总要给高校长面子。下学期你评优评先，高考加分，以至于保送，哪个不看她的面子？快点！”

　　听得司眉一头雾水。
　　想起林杉一个劲打听程云长什么样子的神情，她有种复杂的感觉。
　　谜底现在就站在她面前，如传说中一般完美无瑕，不可击败。
　　向文翔喜欢的女孩长这样。
　　跟单眼皮的林杉真的不搭边，怎么办？

　　忽然收到林杉的消息。
　　“你明早几点上课？我去给你送温暖！”
　　“给我还是给向文翔啊？”
　　“这话说的！当然是你！！！”
　　鬼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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