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莉雨霁

　　周一清晨，天色灰蒙蒙的，像一块浸了水的厚绒布压在城市的头顶。

　　七点二十的闹钟准时响起，李茉从被窝里伸出手按掉铃声，赤脚踩着地毯，来到窗前。

　　指尖触到冰凉的玻璃，窗外正飘着细雨，整座城都笼罩在一片氤氲的水汽中。

　　她想起天气预报说这一整周都是阴雨天，不禁轻叹一声。

　　从春城那个一年四季都不一样的地方来到这个一年四季都差不多的海港，似乎只享受了几天明媚春光，便要开始适应这里特有的潮湿闷热了。

　　其实相比晴天，她是喜欢雨的。

　　雨水能洗净尘世的喧嚣，也能让浮躁的心变得安宁。

　　只是当雨天与上班撞个满怀，这份喜欢便打了折扣。

　　不过转念一想，前几日阳光正好时，自己已经把行李都安置妥当，顺利搬进新家，这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厨房里，蒸锅刚添好水，李茉从冰箱里摸出枚鸡蛋——昨天逛超市挑的，蛋壳光滑得泛着淡粉。

　　以前总吃水煮蛋，直到上次偶然蒸了一回，才发现蒸蛋的蛋白格外嫩，连蛋黄都带着点绵密的沙感。

　　将鸡蛋放进蒸格时，她顺手打开燃气灶，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厨房里很快漫开淡淡的水汽。

　　趁着蒸蛋的功夫，她扎着头发进了卫生间。

　　牙刷挤上薄荷味的牙膏，冷水扑在脸上时，人瞬间清醒了大半。

　　她只有在工作日的时候喜欢这样安排时间，在洗漱前先把早餐准备上，让生活像精密的齿轮般严丝合缝地转动。

　　其余日子更偏向于随心自在。

　　等她洗漱完擦着脸出来，蒸锅刚好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揭开盖子时，热气裹着蛋香扑面而来。

　　李茉用筷子夹着鸡蛋往凉水碗里一浸，蛋壳“咔嚓”一声就裂了缝，指尖顺着缝一剥，完整的白胖鸡蛋就滚进了盘子里。

　　接着冲了一杯桂花绿豆沙，这是苏雯由特意塞在包裹里寄来的，说是她夏天最爱的方便饮品。

　　她喝了一小口，温温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接着起身，打开冰箱冷冻层，取出一小块冰格，“叮叮当当”地掉进杯子里，绿豆沙瞬间浮起细密的小气泡，桂花的香也更清透了。

　　临吃前，李茉拿起手机对着盘子拍了张照——

　　白瓷盘里卧着圆滚滚的蒸蛋，旁边的玻璃杯里，绿豆沙映着冰块的棱角，杯壁还沾了点桂花碎。

　　她点开微信，把照片发给雯由，配了句“超级美味哦～”，末尾是一个得意的表情。

　　吃完早餐，李茉把玻璃杯、盘子等餐具洗干净，倒扣在沥水架上。

　　转身进卧室换衣服时，她盯着床上放好的半裙皱了眉，昨晚明明想好穿这条淡蓝色的裙子，可下雨天穿裙子，不说踩进水坑溅泥点了，单纯的裙尾被沾湿，她也受不了。

　　犹豫两秒，还是伸手捞过旁边的牛仔裤，顿时觉得踏实多了。

　　对着镜子化了个淡妆，将昨晚准备好的物品仔细收进通勤包，最后检查了一遍钥匙、充电器、手机，这才撑伞出门。

　　雨中的街道像一面打碎的镜子，映出万千个模糊的世界。

　　她攥着伞柄往前走，心里还在默念“千万别脏了衣服”——今天可是第一天上班，总不能顶着一身泥点进公司。

　　好在地铁口不远，走了没几分钟，就看见入口处亮着的暖黄色灯光。

　　她收起伞抖了抖水珠，心里又悄悄庆幸自己租的房离公司近，几站地铁就能到，不用在雨里折腾太久。

　　车厢里，有人打着瞌睡，有人刷着手机，无论是学生党还是打工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周一统一的倦容。

　　李茉却在这一片混沌中挺直了背脊，像一株刚刚移植的植物，努力在这片新的土壤里扎下根来。

　　……

　　电梯“叮”地一声停在26层，李茉踏出的瞬间，目光先扫过墙角——

　　面试那天立着的易拉宝、悬在天花板下的红色横幅都没了踪影，只剩墙面干干净净的。

　　她指尖轻轻蹭了蹭包的肩带，心里了然：想必是收起来了，等下一轮面试时再摆出来，倒是把物料利用得彻底。

　　走廊里的香气先于景象扑过来，是前台那几盆花开得正好，雪白的花瓣沾着点晨露，连带着空气里都裹着清甜的香。

　　前台姑娘笑着迎上来，引着她往培训室走，推开门时，暖黄色的灯光下已经坐着两个人。

　　李茉抬腕看表，时针刚过8:40，不算早到也没迟到，她松口气，脚步放轻，在旁边的空位上坐下。

　　安静像层薄纱罩在房间里，李茉指尖抠着座椅边缘，悄悄抬眼打量着。

　　对面的男生低头翻着手机，旁边的女生正对着镜子理刘海，看模样，倒像是早就打过招呼了。

　　她深吸一口气，主动开口打破沉默：“你们好，我叫李茉，是影视开发部的实习生。”

　　“嗨！我叫郑书雪，在运营宣传部。”她笑的时候嘴角有个小小的梨涡，看着格外亲切。

　　对面的男生像是被这声对话惊动，连忙放下手机，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声音带着点腼腆：“我叫林一舟，后期制作部的。”说完，还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培训室的门被再次推开，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走进来。

　　走在前面的男生穿着亮黄色的T恤，整个人透着股鲜活的劲儿，看见屋里的三人，立刻笑着扬声：“可以啊你们，都来得这么早！”

　　说着就快步走过来，挨个儿伸手打招呼。

　　轮到李茉时，他掌心带着点温热的汗，声音爽朗：“Hello，认识一下，开发部的方炳春。”

　　“你好，李茉，也是开发部的。”李茉轻轻回握，指尖刚触到他的手就松开，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Wow，那可太巧了！”

　　方炳春眼睛一亮，语气里满是真诚的雀跃，“能和美女同事一起上班是我的荣幸，提前祝我们合作愉快！”

　　李茉确认他眼里没掺半点轻浮的笑意，紧绷的肩膀悄悄放松，也跟着笑了：“嗯，共同进步。”

　　他的赞美恰到好处，不会让人不适。

　　李茉注意到他背包上挂着电影胶卷钥匙扣，大概是个真心热爱这行的人。

　　九点整，高跟鞋声由远及近。

　　夏安抱着资料出现在门口，真丝衬衫在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头发利落地挽成低马尾。

　　“我是夏安，接下来由我负责你们的入职事宜。”她的声音清亮又温和，手里抱着一摞文件夹，分发时指尖划过桌面，留下轻轻的声响。

　　宣讲会开了一个多小时，夏安站在投影幕前，语速不快却句句清晰——

　　从公司十年前初创时的小办公室，讲到如今签下的热门IP；从上下班打卡的规则，说到茶水间的咖啡机怎么用。

　　李茉听得认真，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着，偶尔抬头时，看见投影幕上“真诚创作，温暖发声”的企业文化标语，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劲。

　　“创造力是我们的通行证，但能力水平、专业素养才是永不过期的签证。”

　　夏安眼神中透露出坚定不移的自信，这种自信源于她深厚的底蕴和充分的准备。

　　她望着大家，温和有力地说道，“期待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够看到大家身上更多的可能性，同时也欢迎你们加入乐天真！”

　　“桌上的员工手册记得拿好，现在带你们去各自部门报道。”夏安收起激光笔，率先走出培训室。

　　走廊里的栀子香再次飘来，李茉跟在她身后，指尖捏着崭新的员工手册，纸页边缘还带着印刷的油墨香。

　　没走几步，夏安就在一间挂着“影视开发部”门牌的办公室前停下，轻轻敲了敲门。

　　门很快被拉开，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探出头，看见李茉和方炳春，立刻笑着点头：“辛苦了夏安姐。”

　　“跟我客气什么。”

　　夏安摆了摆手，语气熟稔得像老朋友，“人交给你了，我还得去陈阳那儿送另外几个。”

　　李茉下意识地往旁边侧了侧身，给夏安让出通道。

　　看着她踩着高跟鞋快步走远的背影，心里涌起一阵向往——

　　她走路时脊背挺得笔直，说话时眼神坚定，举手投足间都是游刃有余的从容，活成了自己想象中职场女精英的模样。

　　“李茉？方炳春？进来吧。”彭高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现实。

　　李茉低头看了看手里刚领到的实习工牌，照片上的自己穿着白衬衫，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工牌绳是公司统一的蓝色。

　　她轻轻叹了口气，指尖摩挲着“实习生”三个字，心想：

　　别急着一步登天，先把手里的事做好，每天多学一点，总有一天，自己也能像夏安那样，在这片职场里，走出属于自己的从容步调。

　　两人进了办公室后，彭高指尖在鼠标上轻轻点了两下，屏幕上跳出的文档随即切换成两列待办清单。

　　他抬眼看向站在桌前的李茉和方炳春，语气比刚才在门口时多了几分严肃。

　　“先坐，不用拘谨。”

　　他指了指桌前的两把椅子，等两人坐下后，才继续说道，“咱们部门主要做影视IP的挖掘和孵化，简单说就是从海量故事里挑出有潜力的，再把它打磨成能落地的项目。你们俩是新人，前两周不用直接碰项目，先做基础功课。”

　　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两本厚厚的文件夹推到两人面前，封面印着“2023-2024年度影视项目复盘”。

　　“这里面是去年到今年咱们公司做过的项目，从前期选题报告到后期市场反馈都有。李茉，你重点看言情和现实题材的部分，整理出每部作品的核心冲突、人物设定和受众画像，三天后给我一份总结。”

　　李茉连忙点头，指尖刚碰到文件夹的边缘，就听见彭高转向方炳春：“炳春，你对悬疑和科幻题材更熟悉，这两类的复盘资料归你。”

　　“除了总结，你们两个还要额外做个对比表格，把咱们工作室做过的项目和同期市场上的同类爆款放在一起，分析优劣势。”

　　方炳春笑着应下，拿起文件夹翻了两页，忽然问道：“彭哥，总结里需要写咱们自己的看法吗？还是只整理现有资料？”

　　“当然要写看法。”

　　彭高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不用怕写得浅，新人视角反而会有惊喜。但记住，所有判断都要基于资料里的数据和反馈，不能凭感觉来，咱们做内容，感性要靠，理性更要站得住脚。”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要懂得劳逸结合，中午十二点到一点半是统一午休时间，有不懂的别硬扛，部门里的同事都很随和，或者直接来问我。”

　　说到这儿，他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起身道：“先去熟悉工位吧，有问题随时找我。下午三点我会过去一趟，看看你们有没有需要补充的。”

　　两人跟着彭高走出办公室，靠窗的工位果然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还摆着两盆小小的多肉，叶片肥厚饱满，透着点生机。

　　李茉放下文件夹，拉开椅子坐下时，瞥见方炳春正对着电脑调试输入法，他转头冲她笑了笑：“看来咱们接下来三天，要一起啃这些资料了。”

　　李茉也笑了，指尖点开电脑屏幕：“嗯，争取不拖后腿。”

　　她看着屏幕上的文档，心里那点初入职场的紧张，渐渐被待办事项所覆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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