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都青春记事簿

　　热热闹闹的一个学期就这么过去了，暑假的时候，李思淼回了趟老家，她没跟林易他们多联系，也以为自己已经把邢勉忘记了，但一切又都在这个暑假后发生了变化。

　　新学期开始的第一天，国际部高二（三）班的教室里弥漫着假期结束特有的慵懒与躁动。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分享着寒假的见闻——马尔代夫的潜水、瑞士的滑雪、京都的和服体验，偶尔夹杂着几句关于夏校申请和SAT备考的讨论。

　　李思淼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正整理着新学期的课本。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摊开的英语书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卓森在她左边叽叽喳喳地说着寒假回老家练琴的趣事，靳博彦在右后方和几个男生讨论着最新的球鞋，陈潇安静地画着速写，林易则还没到——他昨天发消息说早上要去专利局补交材料，会迟到一会儿。

　　一切似乎都按部就班，直到上课铃响前五分钟。

　　教室门被推开，班主任王老师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谁也没想到的人。

　　“同学们安静一下，”王老师拍了拍手，“新学期我们班迎来一位新同学——邢勉，大家欢迎。”

　　教室里瞬间安静，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邢勉站在那儿，穿着国际部崭新的校服——白衬衫、深蓝V领毛衣、熨烫笔挺的西裤。这身打扮让他看起来少了些在本部时的颓废感，多了几分清冷贵气。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淡淡地扫过教室，最后在思淼脸上停留了一瞬。

　　思淼完全愣住了，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

　　他不是……不是说他家里都安排好了吗？不是说对国际部没兴趣吗？怎么会突然转过来？

　　“邢勉同学之前在本部过渡班，成绩优异，综合素质突出。”王老师继续介绍，“学校经过综合评估，决定将他转入国际部。希望大家能互相帮助，尽快融合。”

　　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更多的是窃窃私语。

　　“我去，那不是校董的儿子吗？”

　　“他怎么突然转来了？不是说他不想来国际部吗？”

　　“看他和李思淼……他们原来不是同桌吗？”

　　“这下有意思了……”

　　韩碧晨坐在教室另一侧，眼睛紧紧盯着邢勉，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她今天特意换了新发型，化了精致的妆，此刻却觉得精心准备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因为邢勉的目光根本没有在她身上停留。

　　“邢勉，你先坐……”王老师环顾教室，目光落在思淼旁边的空位上——林易还没来。

　　“就坐那里吧。”王老师指了指思淼旁边的座位，“李思淼，你照顾一下新同学。”

　　时间仿佛放慢了，思淼看着邢勉朝她走来，看着他拉开椅子坐下，看着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随着动作飘过来。

　　许久未见他了，怎么搞得，她的心跳快得离谱，手心开始冒汗。

　　“好久不见。”邢勉侧过头看她，嘴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好、好久不见。”思淼听到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她慌里慌张地低头假装整理书本，却把橡皮碰到了地上。

　　邢勉弯腰帮她捡起来，递还给她时，指尖轻轻擦过她的掌心。

　　触电般的感觉。

　　思淼猛地缩回手，脸一下子红了。

　　这一幕被教室里的许多人看在眼里，卓森担忧地看向思淼，靳博彦吹了声口哨，陈潇总在本子上飞快地画着什么，韩碧晨的脸色则彻底沉了下来。

　　就在这时，教室门“砰”的一声被推开。

　　林易气喘吁吁地冲进来，额前的头发被汗水打湿，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报告！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他抬起头，目光习惯性地先投向思淼的方向，然后整个人僵住了。

　　思淼旁边的座位上，邢勉正侧身对着她说着什么。

　　两人离得很近，从林易的角度看过去，几乎像挨在一起，晨光透过窗户照在他们身上，画面美好得刺眼。

　　“林易，”王老师皱眉，“怎么开学第一天就迟到？”

　　林易没有回答，他死死盯着那两个人，胸口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闷得发疼。

　　“林易？”王老师提高了音量。

　　“啊……老师对不起，”林易终于回过神，声音有点哑，“我去专利局补材料，路上堵车。”

　　“先回座位吧。”王老师摆摆手。

　　林易机械地走向自己的座位——思淼的正后方。

　　经过她身边时，他看到她泛红的耳尖，看到她慌张躲闪的眼神，看到邢勉桌上那本和她一模一样的英语书。

　　原来是这样。

　　他想起暑假里，有几次他想约思淼出来，她总是说在忙；想起除夕夜他给她发祝福消息，她过了很久才回；想起开学前他兴奋地跟她讲专利通过初审的好消息，她也只是淡淡地说“恭喜”。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知道邢勉要来，知道他会成为她的同桌。

　　林易重重地坐下，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响声。

　　思淼下意识地回头看他，对上他冰冷的、带着质问的眼神。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他直接无视了——林易偏过头，掏出手机开始玩，一副“别烦我”的姿态。

　　一上午的课，思淼都上得心神不宁。

　　左边的邢勉虽然大部分时间还是在睡觉，但偶尔会醒来，在她记笔记跟不上时，会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笔记本往她那边推一推；在她被老师提问卡壳时，会低声提示关键词。

　　他的存在感太强，那种熟悉的、混合着薄荷和阳光的气味，总是不经意地飘过来，搅乱她的思绪。

　　右边的卓森则一直在给她递小纸条：“什么情况？”“他怎么会来？”“林易好像生气了……”

　　后方的低气压更是明显。

　　思淼能感觉到林易的目光时不时落在自己背上，灼热得让她坐立不安。

　　课间她想回头跟他解释，他却总是“恰好”起身离开，或者被靳博彦他们围住。

　　午饭时间，尴尬达到了顶峰。

　　食堂里，本部派的几个同学照例坐在一起。

　　思淼端着餐盘走过去时，看到林易旁边的位置空着——平时那是她的位置。

　　她犹豫了一下，正要坐下，林易却突然开口：“博彦，帮我去买瓶水。”

　　靳博彦愣了一下：“啊？好。”

　　然后林易很自然地把书包放在了那个空位上。

　　空气凝固了。

　　思淼端着餐盘站在那里，脸上火辣辣的，卓森赶紧拉她：“思淼坐我这边！”

　　邢勉端着餐盘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

　　他挑了挑眉，没说什么，径直在思淼对面坐下——那个位置原本是陈潇的，但陈潇很自觉地挪开了。

　　于是午饭的座位变成了：思淼、卓森、靳博彦一排，对面是邢勉；林易独自坐在他们斜对面，埋头吃饭，一言不发。

　　“邢勉，你怎么突然转来国际部了？”靳博彦试图活跃气氛。

　　“家里安排的。”邢勉淡淡地说，夹了块排骨。

　　“那你以后就和我们同班了？”卓森问。

　　“嗯。”

　　“太好了！”卓森笑起来，“这样我们原过渡班的同学就差不多齐了！”

　　林易突然放下筷子，发出不小的声响。

　　所有人都看向他。

　　“我吃完了。”他端起餐盘站起身，看都没看思淼一眼，转身就走。

　　“林易！”思淼下意识地喊出声。

　　林易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继续大步离开。

　　下午的课更加难熬。

　　物理课上，老师分组做实验，要求同桌合作，思淼和邢勉自然成了一组。

　　“这个电路图……”思淼看着复杂的线路，有些头疼，物理是她的弱项。

　　“我看看。”邢勉凑过来，两人的头几乎挨在一起。

　　他拿起笔，在图纸上画着，“这里接错了，这个电阻应该并联而不是串联。”

　　他的声音很低，气息拂过她的耳畔。

　　思淼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能看清他浓密的睫毛，能感觉到他靠近时传来的体温。

　　她的心跳又开始失控。

　　“懂了吗？”邢勉侧过头看她。

　　两人的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瞳孔里的倒影，思淼怔怔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李思淼？”邢勉挑眉。

　　“啊！懂了懂了！”思淼慌乱地后退，差点碰倒实验器材。

　　不远处，林易和陈潇一组。

　　他手里的螺丝刀越拧越紧，眼神阴沉地看着这边，直到陈潇小声提醒：“易哥，螺丝要滑丝了。”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

　　思淼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想等林易一起走——这是他们上学期的习惯，虽然两家是邻居，但总是一起走到校门口再分开。

　　但今天，林易收拾得飞快，书包一甩就往外走。

　　“林易！”思淼追出去。

　　走廊里人来人往，林易走得很快，思淼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

　　“林易你等等！”她在楼梯口终于追上他，拉住了他的书包带子。

　　林易猛地转身，眼神里的愤怒和受伤让思淼吓了一跳。

　　“干什么？”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我想跟你解释，”思淼喘着气，“我不知道邢勉会转来，我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

　　“所以呢？”林易打断她，“知道了然后呢？开心吗？老同桌重逢，多感人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思淼急了，“我和邢勉只是普通同学！”

　　“普通同学？”林易嗤笑，“普通同学你会因为他脸红？普通同学你会因为他魂不守舍一整天？李思淼，你是不是觉得我瞎？”

　　他的话像刀子，一刀刀划开思淼极力掩饰的心事，她脸白了，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是啊，她今天确实因为邢勉而心神不宁。

　　那些被她刻意遗忘的、初来新都时对邢勉的朦胧好感，在重新成为同桌的这一天，死灰复燃般涌了上来。

　　她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以为自己喜欢的是林易——那个会为她出头、会陪她胡闹、会笨拙地关心她的林易。

　　可邢勉一出现，所有的防线都溃不成军。

　　“看，被我说中了。”林易看着她苍白的脸，胸口那团火烧得更旺，却夹杂着尖锐的疼痛，“李思淼，我一直以为你跟他们不一样。没想到，你也一样。”

　　“什么一样？”思淼颤声问。

　　“一样肤浅。”林易一字一顿地说，“看脸，看家世，看那些表面的东西，邢勉有什么好？除了那张脸和他爸，他还有什么？他为你做过什么？他像我为你在校门口跟保安对峙过吗？他像我为你去搞什么专利发明吗？他像我……”

　　他猛地顿住，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像我一样，每天想着怎么让你开心，怎么保护你，怎么让你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感受到温暖吗？

　　这些话，他说不出口，太丢脸了，太像示弱了。

　　思淼的眼泪终于掉下来：“林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我说错了吗？”林易别过脸，不想看她哭，“你今天一整天，有看过我一眼吗？有想过我的感受吗？李思淼，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这话问出来，两个人都愣住了。

　　走廊里的学生渐渐少了，夕阳从尽头的窗户照进来，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远处传来球场上篮球击地的声音，忽近忽远。

　　思淼看着林易，看着他紧抿的嘴唇，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看着他倔强又受伤的眼神。

　　她突然很想抱抱他，想告诉他不是那样的，想说他很重要，非常重要。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和邢勉真的没什么。今天只是突然，我有点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林易逼近一步，“不习惯他坐在我位置上？不习惯他离你这么近？李思淼，你摸着良心说，如果今天转来的是别人，是张三李四，你会是这种反应吗？”

　　思淼答不上来。

　　她的沉默像最后一把刀，捅进了林易心里。

　　他点点头，后退两步，脸上所有的情绪都收敛起来，只剩下一片冰冷的平静。

　　“行，我明白了。”他转身，声音没有波澜，“以后你的事，我不会再多管闲事。你跟谁同桌，跟谁走得多近，都跟我没关系。”

　　“林易……”

　　“还有，”他回头，最后看了她一眼，“那个专利，水上自行车，本来是想……算了，就当是我自己闲着无聊搞着玩的。”

　　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下楼梯。

　　思淼站在原地，眼泪模糊了视线。

　　她想追，脚却像钉在了地上。林易最后那个眼神，像放弃，像决绝，像把她彻底从心里剜了出去。

　　她知道，有些东西，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走廊彻底空了，夕阳西下，黑暗从角落里蔓延开来。

　　思淼慢慢蹲下身，抱住膝盖，把脸埋进臂弯里。

　　她到底在做什么？她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邢勉一出现，她就把一切都搞砸了？

　　“哭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思淼猛地抬头。

　　邢勉站在楼梯拐角处，斜倚着墙，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看着她哭花的脸，眼神复杂。

　　“你……你怎么还在？”思淼慌乱地擦眼泪。

　　“东西忘教室了。”邢勉说，却没有要去找东西的意思。他走过来，递给她一包纸巾，“擦擦。”

　　思淼接过，低声道谢。

　　“和林易吵架了？”邢勉问得直接。

　　思淼咬着嘴唇，默认了。

　　邢勉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李思淼，你不用觉得对不起谁。”

　　“什么？”

　　“感情这种事，本来就没有先来后到，也没有对错。”邢勉看着窗外渐暗的天空，侧脸在暮色中有些模糊，“你喜欢谁，是你的自由。林易生气，也是他的自由，但你没有义务为了照顾他的感受，就压抑自己的心意。”

　　这话说得通透，却也残忍。

　　思涩涩地开口：“我没有喜欢……”

　　“你有。”邢勉打断她，转头看她，目光锐利，“你看林易的眼神，和看我的眼神，不一样。”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弧度：“虽然我可能没资格说这些。但李思淼，如果你真的喜欢谁，就去争取，别等到像我一样……”

　　他没说完，但思淼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

　　像他一样，心里装着一个人，却只能看着她渐行渐远。

　　“我回去了。”邢勉直起身，“你也早点回家。

　　他走下楼梯，脚步声在空旷的教学楼里回荡，渐行渐远。

　　思淼扶着墙站起来，腿有些麻。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陆续亮起的路灯，看着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校门。

　　她看到林易独自一人骑着单车，飞快地冲出校门，消失在暮色里。

　　她看到邢勉慢悠悠地走向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司机为他拉开车门。

　　她看到韩碧晨和几个女生说笑着走出来，目光追随着邢勉的车，直到它驶远。

　　这个世界依旧在运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轨迹。只有她，站在原地，迷茫得不知该往哪里走。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卓森发来的消息：“思淼，你还好吗？林易刚才给我打电话，问你是不是一个人，让我……算了，你到家了没？”

　　思淼看着这条消息，眼泪又涌了上来。

　　他还是关心她的，即使那么生气，还是担心她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可她呢？她给了他什么？

　　只有伤害。

　　她擦干眼泪，给卓森回消息：“我马上回家，别担心。”

　　然后她背起书包，走下楼梯，走进暮色四合的校园。

　　路灯亮了，把她孤单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她知道，有些选择必须做，有些话必须说清楚。

　　但在那之前，她需要想明白，自己的心，到底向着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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