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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海潮
崖巷。
正午,烈日将空气烧得热腾腾的,江沿待在烈阳下一个上午,一点汗意都没有。
“她不会来了。”肖以正坐在一旁陪着他。
江沿垂眸,眼底的失落尽显。
一衙役敲门,“江大人。”
肖以正起身站到江沿身边。
“禀告大人,今早,一个自称是死者干儿子的人来县衙认尸,哭得很惨,想将尸首带回去安葬,难县令同意了。”
“许田?”肖以正问。
“是叫这个名字。”衙役道。
“做了笔录没有。”江沿问。
“他和死者有关系,叫他来县衙做个笔录,问他这两天去哪了,见过什么人,和刘仁什么关系,因为什么成了父子。”肖以正道。
衙役看了一眼江沿,江沿点点头,衙役才回道,“是。”
“对了。”衙役走了几步又转过身,“大人,您昨日吩咐让查的朱殷购买记录,整个闵塘县只有清花阁有卖,几日前都被刘仁买光了,就是死者。”
江沿点点头,衙役退下了。
“我们不亲自去查许田?”
“刘仁与梁寻的关系更大些,先从梁寻查起。”江沿道。
“刘仁买的朱殷,他自己布置的现场?”肖以正一只手搓着下巴,“为什么呢?”
“若是他自己布置的现场,定是想向人传递什么信息。”江沿道。
“有什么事不能直接说,而是要如此大费周章。”肖以正不解。
突然,他看向江沿,两人同时开口,“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这个消息肯定不能让凶手发现,所以他夜里布置完现场就离开,用自己吸引凶手!”肖以正道,随后又垂眸,“他把自己的死也算在里面了。”
江沿不像他一样有那么多情绪,冷静分析道,“凶手杀人抛尸,为的不是挑衅官府,而是刘仁隐藏的秘密。”
“还不是挑衅官府?”肖以正不解,“你忘了昨天?昨天那人是凶手吗?”
江沿在沉思,明显他也不确定,“杀手曾说过一句话‘你竟敢骗官家’,如果没发生刘仁这件事,我遇到的杀手,应该是只冲着我这个人来的,他这句话,像是一直盯着我,直到刘仁的事发生,他才急到跳出来,我有种感觉。”
江沿看向肖以正,“刘仁留下的线索和我有关。”
……
长灯明了一夜,无关在床边的脚凳上也迷迷糊糊坐了一夜,沾满尘土的衣裳还没更换,已经许久未失眠,尤其在有蜡烛的时候。
光影西换,色彩黯然。
迷糊间做了一场噩梦,一个没有面容的人往湖里倒一具具狰狞的尸体,清醒后其实没有那么害怕了,无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适应能力很强。
可是这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啊……
她好像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自己。
沉浸之后,烦闷之余,无关开始思考自己的情绪。
更多的是失望,为何失望?她发现自己给江沿设定了一个标准。
好官。
可她凭什么既定江沿……
思绪很混乱,她胡乱挠挠头,猛地又想到——
自己是不是对江沿太苛刻了。
如果换成别人,自己还会这么苛刻吗?
最多会感慨两句,就过了吧,无关了解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做不到理解,却也能包容,包容所有与己无干的人。
可为什么到江沿这里,想的这么多了……
无关突然觉得,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人是没有对错之分的,任何人都会站在符合自己利益那边做选择。
对她而言,最重要的是分清善恶。
可江沿真的十恶不赦吗?
肖兄若是没出现,若是自己和江沿真被杀手重伤,自己还会因为江沿动用私刑而感到不解吗?
无关冷笑一声,这些思考让她混乱,想了想,还是只问自己一个问题。
还想回到江沿身边吗?
一下给不出答案。
她垂头,突然看到自己腰上,江沿的钱袋。
发现自己其实别无选择,哥哥的下落还在他手上,那时候钱拿少了,没给自己留个余地,这点钱,根本走不出闵塘。
她得回去的。
忽然又有些庆幸。
不知是庆幸自己不用做选择了,
还是……
……
江沿换好夜行衣,回眼,便看到了妃色帷帽,忍不住伸手……
肖以正恰好回来。
“你要去哪?”
“要不要回来当仵作?”江沿收回手,问道。
“正有此意。”肖以正没心眼,不扭捏,既然江沿需要,他就愿意。
江沿指着自己对面那间屋子。
“那你以后住这间,收拾好了。”
“好的,木头。”
江沿满脸疑问看着他。
“觉得梁寻那婆娘形容的蛮像的。”
江沿失语,罢了。
此时听见梁寻在门外说话,“好好看店,我走了!”
“跟上。”
肖以正没问一句,便跟上了。
……
金雀街。
“咚咚咚——”
无关心里咯噔一下,顺着旁边半敞的窗看去。
“咚咚咚——”
不知敲了多久,梁寻在门口跳了几下,发现里面是暗的。
没人吗?梁寻心想。
下一秒,门就开了。
无关探出一个头,看到梁寻后,悬着的心才放下,她还不知道怎么面对江沿。
梁寻也歪着头去看她,“我的天啊,好好的一个美人怎么折腾成这样了?怎么这么憔悴?”
一墙之隔,江沿的拳头紧了紧,尽管在鬼神面具下,肖以正也发现了他的异常。
无关走出来,对着梁寻笑道,“寻姐姐,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
“县衙的人告诉我的。”梁寻关切地探了探她的额头,“是不是办案子累了?幸好没发热。”
“没事的。”无关躲开。
梁寻隔着衣裳拉住无关的手腕,“走 !寻姐姐带你去看戏,保证你变得神清气爽的!”
“不……不了。”无关忙拒绝,推开她的手。
“我不收你的钱!”梁寻无比热情,又拉起她的手。
“我累了……”无关又想推开。
梁寻干脆擒住两只,“相信姐姐,戏能治百病。”
……
江沿和肖以正偷跟着梁寻和无关来到戏勾栏。
“她每晚来这看戏?”肖以正有些羡慕,“果真,开店还是挣钱。我一月剩吃俭用也就看一次!”
他眼神一直跟着梁寻,等等,肖以正双眸睁大,她怎么进了后台?
江沿也看见了,他没有惊讶,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掏钱买了两张最后排的票,带着肖以正进去。
才坐下。
果真,这回肖以正认得真切,梁寻上台了!竹竿子报幕——
她就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乐游士”!
肖以正沉浸在震惊里,嘴都合不拢。
江沿的眼神则停在了最前排,只是一个发髻,他就一眼认出了她
肖以正激动地双手不知放哪,此时多想找个人分享震惊和喜悦,可边上是江沿……
切,他又怎么能懂呢。
虽然如此,江沿还是安安静静陪他看了全程,肖以正完全投入,已经忘却此行的目的,一个大块头在台下泣泪,江沿余光瞟见,简直失语。
“呜呜,江大人,你对无关也是这样的感觉吗?呜呜,爱而不得。”
江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肖以正瞬间收住,好吧,是爱而不知。
乐游士谢幕,全场欢呼,江沿忙将肖以正摁住他才不至于跳起来。
“好啊!这唱的太好了,虽然样貌变了三分,可唱得更洒脱了,好!”后头站着的观众说。
“走吧。”肖以正恋恋不舍道。
江沿有些意料不到,解释道, “可以看到子时。”
“其他的不好看,只有乐游士的男女爱情唱的最好。”
江沿:……
两人站起,正巧,梁寻退场,无关也起身,回过头,恰好撞进江沿的视线里。
无关愣了下,是那夜那人。
“走啊,你看什么。”肖以正这时也看过来,无关对上他的视线。
这魁梧的身形……这衣服!
虽然他也带了鬼神面具,但衣服身形都能对上,世上没这么巧合的事。
所以旁边那人……
一定是江沿!
他们来这里做什么?
他的腿……
“美人!”梁寻的声音打断思绪,“你在看什么呢?”
无关突然反应过来,转过身拉住梁寻,“寻姐姐,你带我去看看后台好吗,我还不知道演员上台都是怎么准备的呢!”
梁寻来了兴致,“你看我说的吧,戏最能治愈人!走走走,姐姐带你去看!”
江沿看着无关的背影,目光闪烁。
“走吧。”肖以正拍了拍江沿。
两人走到外面。
“还要再查一件事。”江沿说。
……
梁寻今日只有一场戏,从后台出来后,无关和梁寻并肩走在漆黑人少的小路上,两人各自提着一个灯笼。
迎面走来两个姑娘提着一盏灯笼,两人手挽手,如糖似蜜,与无关擦肩而过。
无关余光看着梁寻,看着两人的中间,还能容纳一人侧身通过。
一路上,梁寻哼着小曲,心情很愉悦,无关已数不清多少对闺房好友从身边过。
“寻姐姐,你是不是有很多好朋友。”无关率先打破两人间的沉默。
“嗯……”梁寻想了想,“表面交情很多。”
无关疑惑地看向她。
梁寻一直目视前方,笑道,“朋友不就要找臭味相投的人吗?”
那笑容里满是没心没肺,眼睛是不会骗人的,那里没有伤痛和惋惜,有些人情绪看似大开大合,其实内心如水流般稳定,寻姐姐就是这样的人。
“这里没有,梅州……”无关顿了顿,“也没有吗?”
梁寻笑盈盈地看向她,“你们查到我了?”
两人相对而站,无关没说话。
“你不该说的。” 梁寻面容突然冷了下来,“如果我真是那冷血的凶手,你现在已经没命了。”
无关神色看不出任何恐惧,因为她心里没有惧怕,也许是见过了杀人,她就是有这种能力,别人要经过好几次情绪的煎熬才能接受,无关只需要一次就行。
“我感觉你不是那样的人。”
见吓不到人,梁寻也不会怪是自己演技的问题,松了松脸色,又换上了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没那个缘分。”
无关:?
两人又继续往前走。
“大家都是好人,只是怎么都走不到一起,人和人的交往很多时候都这样,不合,也没有原因。”
无关跟在身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梁寻问。
无关脸上的笑一僵,梁寻察觉到。
“杨无关。”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
无关认真思考了一下,“没有不喜欢。”
梁寻嘟起嘴点点头,“也是,凡事与我无关,虽然听起来有些冷漠,但也不失潇洒。”
无关回味着梁寻这句话,别有一番风味。
“以后叫你关关,行吗?”
“行。”无关也没多想,就应下。
梁寻突然凑近,闻了闻。
无关被吓到,退了好远,“干什么?”
“闻闻你身上有没有味道。”
闻言,无关也闻了闻。
梁寻看她这样,觉得可爱,“我没有杀人,所以别问我的过去,每个人都有秘密,你也是,不是吗?”
无关看着梁寻,两人中间能通过一个人。
梁寻率先向前走去,“走吧,我送你回去。”
无关跟上去,两个人又回到最初的距离,“不了,我不送你,也不需要你送我,前面的岔路,就分别吧。”
……
肖以正和江沿绕道戏园后院,走在路上,肖以正今夜兴奋,话异常多。
“大人,你偷偷看美人,不怕无关生气吗?”
“我并没有想看。”江沿语气冰冷。
“哈!你解释了,你就是喜欢无关!”
江沿:……
“爱上没什么,怕的是爱上却不自知,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江沿:……
“你知道我为何这么喜欢看乐游士演的男女之事吗?”
“……”
“我也不爱看那些黏黏糊糊的,但乐游士唱的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感情就应该这么洒脱不是吗?”
“……”
“你也是,别怕爱上,要爱的洒脱!”
“你还没娶妻,懂这么多?”
“是人就会有感情,别欺骗自己,用心感受,它就在那。”
夜深,月光朦胧着巷子,两人各怀心事。
肖以正靠在墙上,双手环抱于胸前。
江沿从戏园的墙里翻出来。
“我问了周围的人,前日梁寻确实唱了一个晚上,没有作案时间。”肖以正道。
“我找到了班主的房间,看到了各个演员的排戏表。”江沿说。
“怎么样,对上了吗?”
“对上了,只是……”
“怎么了?”
“乐游士这个名,二十年前就有了。”
肖以正愣了一下,掐指算了算,二十年前,他十岁。
“现在的很多戏本子,都是她编造的。”
“我回到闵塘有八年了,乐游士是三年前才火的呀!”
“对上了,梁寻三年前回到的闵塘。”
“那之前的乐游士是谁?和梁寻是什么关系?”
“你还记得乐游士下场之后后面有人说乐游士的样貌变了吗?”
肖以正想了想,隐约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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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关的性格而言,她能看得长远,做出最理智,最有利的分析,可到最后,她一定给不出一个结论。
若是要结果,她想了一堆没用的后,还是会回到当下,要还是不要,先盲选一个,若是还犹豫,另一个就是答案了,她不会再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