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下蛊后,我自愿驯服

作者:大大的棉花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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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幕


      第十七章雨幕

      山里的天,孩儿的脸。

      前一刻还是烈日灼灼,闷热得连蝉鸣都带着倦意,下一刻,厚重的铅灰色云层便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低低地压在山头,仿佛触手可及。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土腥气。

      顾觉坐在竹楼门槛上,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那枚阿泐亲手雕刻的、更小巧精致的竹铃铛。穗子依旧歪扭,但经过这些时日的摩挲,边缘已变得光滑。他的目光落在园子里那些在闷热中显得有些蔫头耷脑的草药上,心神不宁。

      阿泐一早就出去了,比平时更早,只说去采几味只在特定时辰、特定天气下才能采摘的“雨露草”,并未多说其他。但顾觉能感觉到,阿泐离开时,脚步比往常更急,眉心也几不可察地蹙着,像是……在赶时间,或者说,在躲避什么。

      是因为昨天他看到了那片痕迹吗?

      顾觉不清楚。他只知道,从阿泐离开后,他心口那只母蛊,就一直处于一种极其不安的躁动状态。不是疼痛,也不是牵引,而是一种……焦灼的、仿佛感应到什么危险临近的预警。

      这感觉很陌生,让他坐立难安。

      “咔嚓——”
      一道惨白的电光,如同巨斧劈开昏沉的天幕,瞬间将山林映得一片诡异的亮堂。紧随其后的,是滚雷炸响,轰隆隆仿佛贴着头皮碾过,震得竹楼都微微颤动。

      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先是稀疏而沉重地敲打在芭蕉叶和竹屋顶上,发出“噼啪”的脆响,旋即就连成了片,变成了倾盆之势。雨水如瀑布般从屋檐垂落,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雨幕,将远处的山、近处的树都模糊成了混沌的灰影。

      狂风卷着雨腥气,蛮横地灌进竹楼,吹得火塘里将熄未熄的余烬明明灭灭。

      顾觉猛地站起身,走到门口,望向那片被暴雨彻底吞噬的山林。

      阿泐还没有回来。

      雨这么大,山路该有多滑?那些所谓的“雨露草”,真的那么重要,非要在这种天气去采吗?

      还是说……他遇到了别的麻烦?

      母蛊在他心口疯狂地搏动,那焦灼感越来越强烈,甚至带上了一丝……尖锐的刺痛。像是在被什么东西狠狠撕扯。

      这不是平时的牵拉感,这是……警告!是子蛊那边传来的、极其不好的信号!

      阿泐出事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开。

      他甚至来不及细想这判断从何而来,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一把抓起门边挂着的、阿泐平日里进山会带的斗笠和蓑衣,胡乱套在身上,冲入了瓢泼大雨之中。

      冰凉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脸颊,顺着脖颈往衣服里灌。蓑衣沉重,斗笠在狂风中几乎要被掀飞。脚下的山路泥泞不堪,每一步都深一脚浅一脚,稍有不慎就会滑倒。

      视线所及,白茫茫一片。雨水模糊了双眼,雷声掩盖了其他一切声响。

      “阿泐——!”
      他放声大喊,声音出口就被风雨撕扯得破碎不堪,连他自己都听不真切。

      没有回应。

      只有更猛烈的雨声和风声。

      顾觉的心沉了下去。他凭着母蛊传来的、那越来越清晰的刺痛指引,朝着山林深处艰难跋涉。荆棘划破了他的裤脚,泥水溅满了全身,冰冷和疲惫不断侵蚀着他的体力,但他不敢停下。

      那刺痛,像是连接着他与阿泐之间的、唯一一根绷紧到极致的弦,指引着方向,也传递着另一端可能正在承受的危险。

      他不知道阿泐到底怎么了。是失足滑落?是遇到了野兽?还是……与他背后那片诡异的痕迹有关?

      未知的恐惧,混合着雨水带来的刺骨寒意,让他牙关都有些打颤。但胸腔里那股被母蛊催发出的、近乎蛮横的焦灼与保护欲,支撑着他,一步步往前。

      绝不能让他出事。

      这个念头,前所未有地清晰和强烈。

      终于,在穿过一片被风雨摧折得东倒西歪的灌木丛后,顾觉看到了前方不远处,一个倒在泥水中的、模糊的身影。

      靛蓝色的衣物被泥浆浸透,紧紧贴在单薄的身躯上。斗笠早已不知被吹到了何处,乌黑的长发散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旁。阿泐蜷缩着,一动不动,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机。

      顾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阿泐!”

      他嘶哑地吼了一声,踉跄着扑了过去,跪倒在泥泞中,颤抖着手,将面朝下趴伏的人小心翼翼地翻了过来。

      阿泐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像一张被雨水打湿的纸,唇上没有丝毫血色。雨水不断冲刷着他的脸,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脆弱得不堪一击。

      顾觉慌忙伸手去探他的鼻息。

      气息微弱,但还有。

      他稍微松了口气,随即又紧绷起来。阿泐身上没有明显的外伤,但他整个人冰冷得吓人,像是在冰水里浸泡过。而且,顾觉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口那只母蛊,在靠近阿泐的瞬间,传来的不再是刺痛,而是一种哀戚的、近乎衰竭般的微弱搏动。

      子蛊……出问题了?

      顾觉来不及细想,他试图将阿泐扶起来,背到背上。但阿泐的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一点力气。

      “阿泐!醒醒!”顾觉拍打着他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他心惊。

      阿泐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蒙着一层涣散的水光,失去了所有焦距,只是茫然地、没有落点地看着上方密集的雨幕。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只逸出几个破碎的气音。

      顾觉俯下身,将耳朵凑近他冰冷的唇边。

      “……冷……”

      极轻极弱的一个字,夹杂在哗啦啦的雨声里,几乎微不可闻。

      顾觉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他不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阿泐打横抱起。少年比他想象中还要轻,抱在怀里,像抱着一捧即将融化的雪,冰冷,脆弱。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竹楼的方向,在狂风暴雨中艰难前行。

      雨水模糊了视线,泥泞拖拽着脚步。怀里的身体冰冷而安静,只有那微弱的气息,证明着生命的延续。

      顾觉咬紧牙关,将所有力气都灌注在双腿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去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停下,不能让他死。

      当他终于看到那座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的竹楼时,几乎脱力。

      他用肩膀撞开虚掩的门,抱着阿泐冲了进去,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在干燥的竹席上。

      竹楼里,终于隔绝了外面的狂风暴雨,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喘息声,和雨水顺着蓑衣滴落在地上的、单调的嗒嗒声。

      顾觉飞快地扯掉自己身上湿透的蓑衣和斗笠,又伸手,去解阿泐身上那件早已被泥水和冷汗浸透的、冰凉的衣物。

      他的手指因为寒冷和紧张而有些僵硬,动作却异常迅速和……轻柔。

      当那件湿重的坎肩被褪下,露出阿泐苍白消瘦的上身时,顾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了他左侧肩胛骨下方。

      那片暗金色的、虫形盘绕的痕迹,在苍白皮肤的映衬下,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而且,它似乎在……微微发光?

      一种极其黯淡的、仿佛随时会熄灭的、不祥的金色光晕,在那片痕迹上流转。

      而阿泐的身体,也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着,像是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顾觉的心,沉到了谷底。

      他猜对了。

      阿泐的异常,果然与这诡异的痕迹,与他身体里的蛊,脱不了干系。

      他不再迟疑,扯过干燥的薄毯,将阿泐冰冷的身躯紧紧裹住,然后,将他连同毯子一起,用力抱进自己怀里。

      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具仿佛失去了所有热度的身体。

      阿泐在他怀里瑟缩了一下,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意烫到,但随即,便无意识地朝着热源更深地依偎过来,额头抵着顾觉的颈窝,冰冷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

      顾觉抱紧了他,手臂收得很紧,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热量都渡过去。

      他低头,看着阿泐近在咫尺的、苍白的脸,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微蹙的眉心,看着他肩胛下那片散发着不祥光晕的痕迹。

      一种混杂着恐惧、心疼、以及一种近乎认命的复杂情绪,在他胸腔里剧烈地翻涌。

      他或许永远也无法完全理解这个少年,理解他身上的秘密,理解那所谓的“选择”和“宿命”。

      但在这一刻,在这狂风暴雨隔绝出的方寸之地,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怀里这个人。

      无论他是猎手,是囚徒,还是别的什么。

      雨,还在下。

      竹楼里,两个湿透的身体紧紧相拥,依靠着彼此那一点微弱的体温,对抗着这漫天的寒意,和那潜藏在身体深处的、未知的凶险。

      顾觉能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渐渐不再那么冰冷,微弱的颤抖也慢慢平复。

      而他心口那只母蛊,在贴近阿泐之后,那哀戚的搏动,也终于变得平稳、有力起来。

      像是迷途的船只,终于回到了港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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