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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子垂眸
不仅如此,出于杯弓蛇影式的谨慎,父母甚至对他的治愈能力也施加了严格的限制。
“即使是治愈,一天之内也绝不可超过十次。”父亲扳着手指,神色严肃地告诫他,“哪怕你丝毫感觉不到疲惫,也必须要在第五、六次之后,表现出力不从心的样子。最后几次,更要显得艰难。”
母亲在一旁附和,心疼却坚定地抚摸他的头发:“中也,你要理解。过犹不及。太过轻易和频繁的神迹,不仅会让人习以为常,更会引来真正大人物的深思——一个力量仿佛无穷无尽的孩子,他的根源到底是什么?我们不能再冒任何风险了。”
中也沉默地听着。他确实感觉不到疲惫,脚下大地传来的生命力依旧充盈。但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全然被动地接受。
他抬起眼,湛蓝色的眼睛里没有冷酷的审视,只有一种被约束太久后的、明确的不情愿,打断母亲道:“我理解了。”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孩子气的执拗,“所以,我表演会很辛苦。我有条件。”
他伸出手指,学着父母平时谈事的样子,但姿态却更像在讨要糖果:
“第一,表演完,我要吃两颗糖,不是一颗。”
“第二,下午我要一个小时……不,两个小时!谁也不见,去后面空地上待着。”
他看着父母愣住的表情,觉得自己抓住了道理,愈发理直气壮:“我付出了,就应该有回报。你们教我的,不是吗?”
他还不懂什么叫谈判筹码,他只是本能地用自己听话表演作为功劳,去交换一点点可怜的自由和甜头。
父母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最终默许了这场稚嫩的谈判。
于是,他学会了表演。
当治愈到第六个伤兵时,他会适时地让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略微加重。当第九个、第十个求助者到来时,他的脸色会刻意显得苍白,指尖的莹润绿光也会变得闪烁不定,仿佛风中残烛。
他会用一种带着疲惫的、强打精神的声音宣布:“今日……神恩已至极限。”
信徒们对此毫不怀疑,反而更加虔诚。他们将此视为神子为拯救世人而耗尽心力的证明,那份勉强与牺牲,比轻而易举的治愈更能煽动狂热的信仰。
父母则在一旁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心疼与无奈,完美地扮演着神子守护者的角色。
私下里,他偶尔会对着水盆练习“虚弱”的表情。母亲有一次撞见,担忧地问:“中也,你不舒服吗?”
中也立刻收起表情,板着小脸回答:“没有,母亲。我在排练。”
母亲:“……排练什么?”
中也:“排练……怎么看起来更可怜一点。”
母亲看着儿子一本正经的样子,心情复杂地闭上了嘴。
中原中也站在帐幕前,履行着每日定量的神恩。他开始熟练地扮演那个悲悯的、只司治愈的神子。
有时,当某个伤兵身上的气味特别难闻,或者哭嚎得过于响亮时,中原中也一边维持着悲悯的表情输送治愈的力量,一边会在心里默默想着:“好吵……再吵就只给你治好一半……不,三分之一!”
当然,他一次也没真的这么做,但这想法让他枯燥的表演工作多了点微不足道的乐趣。
他依旧是那个需要表演的神子,但在被迫早熟的过程中,他开始用自己稚嫩的方式,尝试在规则的铜墙铁壁上凿开一丝缝隙。
这份基于孩童逻辑的算计,正是他的未来的朦胧雏形。
…………
京都的宅邸已被远远抛在身后,连同那份沉重而温暖的羁绊。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太宰治如同被夜色本身吐出的一个秘密,悄无声息地融入荒野。
怀中,本田清给予的布囊贴着他的心跳,里面装着的不只是手绘地图和那枚陈旧的护身符,更有一份沉甸甸的、足以让任何人在乱世活下去的资本——几根品相上佳的小黄鱼,以及一小把滚圆莹润、散发着柔和光泽的珍珠。
清先生考虑得很周全,黄金是硬通货,而这些珍珠,每一颗都价值不菲,足以在关键时刻打通关节,或支撑很长时间的用度。
不过——
他掏出那颗最小的珍珠,对着微弱的天光看了看,小声嘀咕:“清先生是不是对‘小孩子零花钱’的概念有什么误解……”
他按照地图上那条唯有国家意识体才能提供的、贯穿山林小径与废弃村庄的绝密路线,独自前行。
搭乘过摇摇晃晃、满载着稻草的牛车,也在散发着鱼腥味的旧渔船船舱里蜷缩过夜晚。
他沉默寡言,脏污的小脸和普通的深蓝色便服是最好的伪装,像一个真正的、无家可归的流浪儿,眼神里带着与年龄不符的沉寂,这让他顺利融入了逃难的人流,没有引起任何多余的注意。
最终,他抵达了此行的第一个目标——那片依托着不死军团活动区域而存在的、如同巨大寄生疮疤般的后方营地。
这里的气息比京都浑浊百倍,硝烟、血腥、汗臭、腐烂的食物以及某种来自不死军团的、冰冷的金属与泥土混合的气息交织在一起,构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基调。
他没有贸然使用黄金或整颗珍珠。
在营地边缘一个由几个老兵油子把持的“杂物交换处”,他观察了片刻。
摊主是个脸上带疤的中年男人,正烦躁地揉着膝盖,旁边散落着些锈蚀的零件和破烂衣物。
太宰治注意到他揉膝盖时下意识瞥向营地医疗站的方向,以及他摊位上明显缺乏的、能快速交换的食品。
然后,他才从布囊里取出一颗最小的珍珠——即便如此,那温润的光泽也让摊主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没有换钱,那太扎眼,而是直接开口:
“这个,换那个完整的帐篷的长期使用权,加够吃三天的黑面包和干净水,再加那套旧铺盖。”他指向角落里那卷看起来还算厚实的铺盖,声音刻意压得平稳,却仍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京都特有的婉转语调。
摊主舔了舔嘴唇,试图压价:“小鬼,一颗小珠子就想换这么多?帐篷可以给你,面包和水减半,铺盖没有!”
他浑浊的眼睛眯起,暗自打量着这个孩子。这口音……是京都那边的?怎么会流落到这种地方?
太宰治没动,只是用那双过于平静的鸢色眼睛看着他,然后抬手指了指营地医疗站的方向,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说:“你的膝盖有旧伤,风寒入体。医疗站现在缺药,排队要到后天。我知道西边那个黑市贩子手里还有几贴膏药,他今天傍晚会出现在废弃水车那边。”
他顿了顿,看着摊主瞬间变化的神色,补充道:“这个信息,加上珠子,换我刚才说的所有。不然我找别人。”
摊主愣住了,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疼痛的膝盖,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这个脏兮兮却眼神锐利的孩子。
京都来的小鬼,说话还带着那股子世家大族的调调,行事却这么老练……
在这片法外之地,拥有好东西而不懂得守护的肥羊活不长,而这孩子,不仅不是肥羊,甚至像条能看透人心的小毒蛇。
一个流落在外的京都子弟,要么背后有天大的麻烦,要么本身就是个麻烦。
太宰治适时地补充了一句,带着点刻意作出的天真的残忍:“或者,你可以继续揉膝盖,然后看着别人用膏药。”
摊主啐了一口,像是驱散某种不适感,最终还是手脚麻利地把帐篷的简陋凭证、食物、水和铺盖包好塞给了他。管他什么京都还是哪里来的,这笔交易不亏。
“快滚快滚,哪来的怪胎小鬼。”
太宰治轻而易举地抱起那卷比他还高的旧铺盖,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看了看摊主依旧揉着膝盖的手,以及对方因长期吆喝而明显不适的喉咙,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这是离开京都时,清先生放在他的便服的小兜里的、用于缓解疲劳的薄荷糖。
他从小纸包里拿了两颗糖放在摊位上,语气认真,带着一种自然而然的吩咐口吻,仿佛对方是家里新来的仆役:
“给你的。吃了这个,喉咙会舒服些。”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里带着京都特有的婉转与一丝不谙世事的柔和,“下次和别人说话,不要那么大声,很失礼。”
说完,他抱着铺盖,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租下的帐篷。
摊主愣在原地,看着那包精致的、与营地格格不入的糖果,半晌才嘟囔了一句:“……真有病。”
他撕开包装,将清凉的薄荷糖塞进嘴里,一股舒适的凉意蔓延开来,让他烦躁的心情平复了些许,却也对那个举止怪异的小鬼更加困惑。
…………
安顿下来后,太宰治像一株在阴影里生长的藤蔓,开始悄无声息地蔓延自己的感知。
他聆听士兵的醉话,分辨不同队伍的口令,记下物资流动的规律,也将森林太郎及其不死军团的轮廓在脑中渐渐勾勒清晰。
以他超越者的身份,若想接触森林太郎,自有更直接的道路,但那并非他当下的选择。清先生为他争取的,正是这份绕开军部耳目的自由。
然而,真正在他看似平静的心湖下投下巨石,激起层层扩散、无法忽视的涟漪的,是那个名字——“荒霸吐神子”。
荒霸吐……
这个名字,带着一种奇异的、如同宿雾般的熟悉感,缠绕上来。
他清晰地记得,在京都那座宅邸的廊下,清茶氤氲的热气中,本田清——这片土地千年意志的化身——曾用那沉淀着光阴的平静语调,向他讲述过许多古老的、已渐被遗忘的神话。
其中,关于北方,那位性情如同火山般暴烈又如同大地般厚重的神明——荒霸吐的故事,被讲述得尤为……频繁而细致,细致到仿佛在描绘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
清先生讲述时,目光偶尔会落在他身上,那眼神复杂难辨,仿佛在透过他,确认着什么,期待着什么。
太宰治曾以为那只是清先生对某个特定传说的偏爱,或是借此教导他关于这片土地血脉中流淌的不同面相。
但现在,在这个远离青森、脚下土地气息都截然不同的异国战场,听到“荒霸吐”之名与一个活生生的“神子”联系在一起……
一个清晰的、带着钩子的疑问瞬间成型,牢牢抓住了他:为什么清先生反复提及、深深扎根于青森传说的地方神明,其“神子”会出现在这里?这背后,是否有清先生那双无形之手的推动?
这不是一个单纯的地理与文化上的悖论,更蒙上了一层清先生可能知晓甚至引导内情的色彩。
清先生为何特意让他熟知荒霸吐的每一个传说?这与他安排自己来此,是否存在某种他尚未看清的关联?
一种被无形丝线牵引、正一步步走向某个早已布置好的舞台中央的感觉,混合着对“荒霸吐”这个名字本身的、说不清道不明却无比在意的牵引感,强烈地驱使着他。
他必须去看看。
于是,在一个硝烟味被晚风稍稍吹散的傍晚,太宰治仍然穿着那件深蓝色便服,像只警惕的小猫在帐篷间穿行。
他不再是那个冷静的、纯粹的观察者,而是带着一种试图亲手揭开由清先生布下的、关于名字与命运之谜的决心,悄然来到了那座挂着荒霸吐神纹、在混乱中显得格外突兀的帐幕前,将自己隐匿在等待神迹的信徒所形成的阴影里。
他必须亲眼确认,这个所谓的“荒霸吐神子”,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何能让他,也让那位知晓千年的清先生,如此牵动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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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其实家中比家宰的演技好很多

,宰跟人刚一打照面就暴露了自己的京都少爷身份,还无知无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