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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赢了战争,却输了那个要一起看桃花的人
阳光将沙丘染成金红时,残兵的哀嚎渐渐平息。楚昭华正伸手替鹿黎拂去肩上的沙粒,冷不防一阵风卷着破空声袭来——是支淬了毒的冷箭,直指鹿黎后心。
“小心!”楚昭华猛地拽偏她的肩,箭簇擦着鹿黎的甲胄飞过,钉进旁边的沙地里,箭尾嗡嗡震颤。
鹿黎转身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沙丘后转出一大批玄甲骑兵,为首者身披紫袍,嘴角噙着狩猎般的笑——是楼兰皇帝邓屠梓。他身后的士兵举着弓弩,已将她们团团围住。
“鹿参军好手段。”邓屠梓拍了拍手,目光扫过夜王的尸体,“我这傻弟弟碍事多年,多谢你替我除了他。”
鹿黎握紧碎影剑,淡红色鸢尾花在额头亮起:“黄雀在后的把戏,倒也不嫌俗套。”
“俗套?”邓屠梓笑得更冷,“能赢的戏码,再俗套也值得。你以为杀了夜王就能结束?今日你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儿,替我铺平霸业的路。”
话音未落,他身后的骑兵已策马冲锋。太子与鹿黎并肩站着,两人将楚昭华护在身后,鹿黎碎影剑卷起漫天沙尘,迎面而来的箭矢被她用剑挡住。可对方人多势众,箭雨如蝗,他们很快被逼到沙丘死角。
邓屠梓在马上笑得得意:“放弃挣扎吧,不过以卵击石罢了。”
鹿黎嘴角却浮现一抹诡异的微笑。
“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还未可知呢。”
就在这时,风里忽然传来熟悉的号角声。邓屠梓脸色骤变——是青鸾的援军!统领带着大队人马冲破地平线,箭雨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撕开包围圈。
“杀!”统领的吼声震彻草原。
战局陡转。邓屠梓的铁骑在青鸾军的冲击下节节败退,更让他心惊的是,身边的士兵竟开始倒戈——有被青鸾“保家卫国”的喊声触动的,有不堪忍受他暴虐统治的,连最亲信的将领都调转了马头。远处,甚至传来当地牧民的呼喝,他们举着锄头镰刀,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推倒堤坝的潮水。
当他的退路被截断,这位自负的帝王终究尝到了众叛亲离的滋味。
“不可能……”邓屠梓喃喃自语,他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铁骑被青鸾军射杀,看着那些他眼中的“蝼蚁”悍不畏死地扑来,才惊觉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他以为江山是靠铁骑与算计得来,却不懂民心与信念才是最坚固的城墙。
乱军之中,邓屠梓猛地勒转马头。紫袍被血污浸透,华贵的料子沾满沙尘,早已没了半分帝王的体面。他要逃,逃回王城,逃回他经营多年的堡垒,只要活着,总有翻盘的机会。
可身后突然卷起一阵疾风。
“想走?”
那声音冰冷,带着碎影剑划破空气的锐响。邓屠梓回头的瞬间,只看见一道红衣快如闪电,剑光闪过。他下意识挥刀格挡,却被对方的力道震得虎口崩裂,弯刀脱手飞出。鹿黎的剑直抵他的咽喉,没有半分迟疑。
“你不能杀我!”邓屠梓嘶吼着,“我是楼兰帝王!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求你放过我!”
鹿黎的剑又近了半寸,剑锋压得他喉结发紧。“月璃老皇帝跪在你面前时,也说过类似的话吧?”
邓屠梓一怔,恍惚间竟真的想起有个老皇帝趴在血泊里,花白的头颅磕着金砖,求他放过自己。他当时是怎么说的?哦,他嫌恶地踢开滚到脚边的头颅,嘲讽道:“还不如女子有骨气,晦气。”
可现在,他正被一个女子用剑指着咽喉,而他引以为傲的铁骑,正被一群“残兵”与“蝼蚁”撕碎。
“你……”他想说什么,却被剑锋割破皮肤,腥甜的血气涌进喉咙。
鹿黎的剑终于落下,干脆利落。
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只有一声轻响,头颅滚落在沙地上,紫冠摔裂,被逃亡的残兵踢得滚来滚去。
这位自负的帝王,终究也成了别人眼中的尘埃,连史书也只会一笔带过:“楼兰邓屠梓,暴虐嗜杀,兵败身死。”
硝烟散尽时,青鸾士兵相拥而泣。统领抱着浑身是伤的太子,眼神复杂地别过脸——另一边,楚昭华正扑进鹿黎怀里,红裙与红衣缠在一起。
“我们赢了……”楚昭华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却突然顿住。她猛地捂住嘴,一口鲜血从指缝溢出,染红了鹿黎的衣襟。
“昭华!”鹿黎扶住她软下去的身体,心脏骤然缩紧。
“你怎么了,是伤到哪里了吗?快让我瞧瞧!”她翻遍楚昭华的全身,没有伤口,没有毒痕,只有那口血,红得刺目。
楚昭华却笑了,虚弱地抬起手,将腕间的红绳银铃解下,缓缓戴在鹿黎手腕上。那铃铛在阳光下晃出细碎的光。“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红绳缠上鹿黎手腕的刹那,像有惊雷在脑海炸开。
【原主前世记忆读取进度90%、91%……100%】
——七年前,重元寺的桃花落了满身,红衣挡在浑身是血的女孩面前,一面与刺客打斗,一面把那串还没吃完的糖葫芦抛过去,“别怕,吃完这串,就不疼了。”
战斗结束,她转身往寺外走,红衣扫过满地落瓣,留下一串银铃声。走了约莫十步,身后传来极轻的响动——像小兽踩在枯叶上,小心翼翼的,带着点试探。
“别跟着我,”她甩了甩剑上的血珠,指尖转着剑,“我这儿可不兴以身相许。”
她脚步不停,又走了五步,那响动又跟了上来,不远不近,像道甩不开的影子。
鹿黎忽然回身。
身后的小丫头猛地顿住,攥着那串吃剩的糖葫芦,明明刚才还亦步亦趋地跟着,此刻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眼睛睁得圆圆的,又怕又怯,仿佛刚才那个偷偷尾随的不是她。
“还敢跟?”鹿黎挑眉,故意把剑往鞘里送了半寸,发出“噌”的轻响。
小丫头吓得往后缩了缩,眼泪却先一步涌了上来,吧嗒吧嗒掉在衣襟上:“我、我会洗衣做饭,还会给你暖被窝……别丢下我。”
她看着那点可怜又带着崇拜的模样,明明想跟着却又怕被嫌弃的样子忽然笑了——这小可怜,倒比刺客有趣多了。
“行了,还不快跟上。”
小丫头的眼睛瞬间亮了,连忙小跑几步跟上。
——破庙的寒夜里,小丫头把冻得通红的手塞进她怀里,献宝似的捧出块烤得焦黑的红薯:“红衣姐姐你看,我找到的!”红薯皮剥开来,里面金灿灿的,甜香混着烟火气漫开。
她刚练完幻月剑法的收势,额角还沁着汗,见小丫头踮脚要喂她,便低头咬住那块温热,是那两年里最暖的味道。
睡梦中,她听着柴火噼啪声里,小丫头小声问:“姐姐,你什么时候教我剑法呀?我想像你一样厉害。”
——病榻前,她蹲在药炉前煎药,看着小丫头的脸一天比一天苍白,手里还攥着根树枝,在地上画着幻月剑法的起势。
系统琉钰的声音在意识里发沉:“我们已经完成位面任务,是时候离开了。她是早产儿,又中过刺客的慢性毒,能活这两年已经很不错了。”
鹿黎望着病榻上气息奄奄的小丫头,药勺“当”地撞在陶炉上,褐色的药汁溅出几滴:“琉钰,把我的女主光环给她,她能活下去吗?”
“你疯了?”琉钰的声音陡然拔高,“转移女主光环要剜你的灵魂碎片!那不是简单的能量剥离,是把你的魂魄撕成几半!她本就是这本书中的该死之人!死亡本就是无法跨越的时间节点,你别乱来!”
“我也是早就该死的人了。”鹿黎带着股与生俱来的执拗,“可是你还不是傻傻地在救我吗?”
琉钰沉默了,只剩声疲惫的叹息:“你要给也可以。把女主光环附在器物上让她贴身带着,能借天道之力护她一时……但最多七八年,光环力量耗尽,她还是会死。这样,你也要救?”
“七八年,够了。”
够她再看几轮桃花,够她……再等一个或许不会来的重逢。
——离别的清晨,破庙残烛微光摇曳。鹿黎解下腕间红绳银铃,指尖抚过额头桃花印记。她闭上眼,三魂七魄中那缕最执拗的爱魄顺着血脉凝聚于指尖,化作一点暖金色光粒——那是从魂魄里剜出的灵魂碎片。
银铃被托在掌心,爱魄碎片触到铃身,瞬间化作金线钻了进去。她脸色苍白,但手上动作却没停。她以爱魄的灵魂碎片为媒介,抽出自身女主光环,柔和白光裹着爱魄,一点点渗入银铃纹路。
“嗡——”银铃轻颤,悦耳动听。
“昭华,”她蹲在榻前,执起小丫头枯瘦的手腕,红绳刚要缠上去,就被对方猛地攥住。
小楚昭华的眼睛亮得惊人,明明虚弱得连抬手都费力,此刻却死死攥着她的指尖:“你要去哪儿?”
小家伙的感知力依旧惊人啊。
鹿黎喉间发紧,但却故意板着脸对小姑娘说:“我要离开一阵子,这个你戴着,能护你平安,千万不许摘,听到没?”
“我不要平安。”小丫头的声音发颤,眼泪突然涌出来,“如果见不到你,平安有什么用?”她猛地甩开红绳,银铃“当啷”落在地上,在寂静的破庙里撞出刺耳的响,“你是不是要丢下我?就像他们都丢下我一样?”
鹿黎慌忙捡起银铃,意识里急声问琉钰:“我将剥离的灵魂碎片存在这红绳银铃的光环里,日后……还有机会拿回来吧?”
“可以。”琉钰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叹息,“只是灵魂碎片与光环纠缠久了,日后要剥离取回,会有些麻烦。但你是我的宿主,我会帮你。”
鹿黎心头一松,转身将银铃重新攥在掌心,蹩脚地安慰:“不是丢下你,是暂时离开。等时机到了,我一定回来。”
“什么时候?”小丫头追问,眼里的光忽明忽灭。
鹿黎将她按回榻上,红绳在她腕间绕了三圈,系得又轻又牢。银铃贴着皮肤,温暖如春。“等你及笄,我就回来。”她低头,在小姑娘眉间印下一个吻,“这是我们的秘密,拉钩。”
小丫头终于怯怯地勾住她的手指,腕间的银铃轻轻晃了晃。没过多久,她便抵不住倦意,眼皮沉沉合上。
琉钰的声音在意识里轻响:“女主光环正在改造她的身体,她睡一觉就没事了。”
鹿黎最后看了眼榻上恬静的睡颜,转身走出破庙。
“重元寺西三里破庙,寻得青鸾走失小公主,速派人接应。”
抬手时,信鸽振翅而起,掠过晨雾弥漫的树梢,往青鸾皇宫的方向飞去。
等青鸾的人策马赶到时,小院子里空空荡荡,只有那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姑娘坐在门槛上,腕间的银铃偶尔轻响,她呆呆望着远方,像在等一个不会说再见的人。
【回忆结束,回到现在。】
鹿黎知道自己不是记忆中的那个“鹿黎”,但还是想给眼前的小笨鸟一个善意的谎言。
至少,让她觉得,我是她等了五年的人吧。
“昭华,抱歉,错过了你的及笄礼……”鹿黎的声音哽咽。
楚昭华望着她,眼里闪着泪光,却笑得灿烂:“你终于想起我了。”
她靠在鹿黎怀里,气息越来越弱,指尖轻轻碰了碰鹿黎的脸颊:“我……也算勇敢了一回,对吗?”
鹿黎点头,泪水砸在她发间。
“那你要……替我活得潇洒自由啊。”楚昭华的声音轻得像羽毛,最后看了一眼漫天飞沙的草原,眼里映着当年重元寺的桃花,“这次……换你等我了。”
话音落时,她的身体化作点点荧光,飘散在空中,女主光环回归。
鹿黎僵在原地,怀里的重量骤然消失,只剩满袖的血腥味,和红绳上若有似无的铃响。
“琉钰!”她冲着虚空嘶吼,“我把女主光环给她!我不要什么任务奖励了!你能不能……能不能救救她?”
【系统:抱歉,当前权限不足。但积累足够碎梦值后,你有权返回这个位面,为故事续写番外。】
冰冷的机械音里,第一次掺了丝微不可察的滞涩。
她想起初见时她红裙翻飞时的剑舞,想起高楼上共看星星的夜,想起女孩举着泥人的笑,想起,想起最后那一眼里,映着整个春天的光。
血色模糊了视线,晕染成记忆里那袭红衣。那个盘着发、腕间摇着银铃的少女,终究成了她灵魂里一道永不褪色的疤。
“她……”太子红着眼走过来,想说什么,却被鹿黎空洞的眼神堵在喉头。
风卷着沙粒掠过,像谁在低声呜咽。
我们赢了战争,却输了那个要一起看桃花的人。
我们带不回活着的公主,也带不回她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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