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就一只熊

　　瑞珢星一处隐蔽的地下基站上方，胖男人正站在门边贼眉鼠眼地四处打望，就被旁边的男人敲了一个暴栗：“跟你说了别乱看！”

　　胖男人悻悻地收回目光，却也知道这不是可以随意打量的，否则他不会一路都被蒙蔽了感官。

　　犹豫半响，还是忍不住问：“怎么这次要我一起来？”

　　他有些紧张。自从上次借送货渠道送了一个小孩后，便再没接到任务了。之前夹带各种“私货”都没被发现，本以为一个小孩，完全不值一提。

　　男人仔细回想，也不知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寻人信息也没发现异常。

　　以前自己只负责送货，其余一律不知。今天突然和中间人一起来到这里，两人都不清楚缘由。

　　可周围的工作人员步伐平稳，面色平静，不像有大事发生的样子。

　　很快，两人都被叫到一个狭小的、全是单向玻璃的房间。

　　五分钟后，门自动打开，两人神色如常地走出房间，走出基站，同样以屏蔽感官的方式回到了家。

　　胖男人回家昏睡后，他的发丛中亮起几乎看不见的红光，一瞬便消失了。

　　与此同时，地下基站的显示屏跳出一行文字：

　　“No.11已清除。”

　　又是一行：No.12已清除。

　　屏幕不断刷新，最终停留在：相关人员记忆已清除完毕，废止器已部署完毕。

　　远在朝日星的程竹，已把胖男人忘在脑后。

　　而瑞珢星唯一对程竹还有印象的胖男人，一觉后清除了所有与”送货“有关的记忆，包括被他送走的程竹。

　　就这样，同样陷入昏睡中的程竹，也被瑞珢星上遇到的人抛除脑外。

　　如果程竹知道了，定会觉得这是好事，减少和他人的牵扯可以让她在世上活得轻松。

　　可对朝日星来说，却不是好事。

　　不仅是程竹突然昏睡，整个朝日星都因为主星切断联系出现了混乱。磁场紊乱破坏了能量场，这才导致许多人突然昏睡。

　　朝日星，就这样，被主星抛弃了。

　　被暗地里运送到朝日星的废止器布满了几十个基站，只为悄无声息地毁掉朝日星的星网运作。

　　星际时代，社会运作的方方面面都与星网息息相关。

　　地面基站被毁，星球能量波动，星网出现漏洞，朝日星停摆或混乱——都与主星、与帝国无关了。

　　不留痕迹、不费力气地抛弃一个累赘的星球：任其在宇宙中自生自灭，是最好的方式。

　　毁灭需要力气，但抛弃不用。

　　只要确保不会有被发现或是被找上的后顾之忧。

　　人也是一样。

　　弱小被抛弃，对于强大的一方来说，只是花费吹开一粒灰尘般的力气。

　　累赘听着很重，丢掉就会很轻。

　　昏睡中的程竹觉得脸上压着什么重重的东西，沉得她喘不过气来，呼吸困难中她终于清醒过来，口鼻之间充盈着绒毛奶香的温热。

　　她竟不知道熊猫宝宝睡觉这么能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得这么沉，连小熊滚到自己脸上来了都没发现。

　　程竹哪知自己是被能量波及，直接晕了，还当自己困了马上睡着了。

　　但却把程啾吓坏了。

　　它虽然没有同程竹交流过，但已经可以感知到程竹的内心了。

　　程竹突然的沉寂让它不安。

　　小程啾此时还不太适应自己“新模式”的身体，以它的智商，根本察觉不了身体的变化，以前的肌肉记忆，还不能帮它灵活支配发生了变化的四肢。

　　程啾并不记得那些来来往往投喂过自己的人。它以前只知道饿了就去吃，困了就去睡。

　　有一天，不知怎的，它突然吞下了一根短短的、奇怪的竹子。

　　就这样，它终于开启了对外界的认知。

　　除了饿了就吃、困了就睡，现在程啾能完全感知的，还多了一个程竹。

　　奇怪，但是它唯一的竹子。

　　它要守好它。

　　于是，出于这种莫名的感知，小程啾开始挪腾尚未熟练的身体。

　　以它还未知事的智力和无法言语的声音，也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唤醒”程竹。

　　或者说，尚且还是一只初生小动物的程啾，并不知道它该做什么，在做什么。

　　它只是觉得，自己现在要到程竹身边去。

　　它要守护它。

　　就这样七斜八拐，翻翻卷卷，使出比吸奶还大的力气，总算滚到了程竹头上。

　　“呼——”小程啾哼哧哼哧。在它崭新的熊生里，还从未这样累过。它本就没怎么进食，这会趴在程竹脸上，比刚才舒服，于是立刻睡着了。

　　程竹在“熊压”中转醒，轻轻移开小熊，见它闭着眼睛，呼吸均匀。

　　“......”四下寂静无声，程竹头脑发懵，但也不想继续“睡”了。

　　呆坐了一会，她打算去借一下纸笔，先把脑子里的事情捋一捋。

　　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程竹轻轻打开房门，客厅一片漆黑，窗外也是。

　　连葵和她奶奶还在睡觉，程竹不好意思自行翻找，准备回房间时，却见一旁的显示器突然亮起。

　　一种比简体字还简体的文字出现在左边，另一边则是英文字母，应该就是通用语了。

　　文段不长，程竹“中英”结合，连蒙带猜，几次滚动之后，总算看懂了个大概。

　　“致朝日星全体星民：

　　很抱歉以这样的形式通知您：3月23日20：28主星突然切断了朝日星与星际的全部联系，我星地面基站均被破坏。为保障星民的的生活和安全，公务厅决定启用内网。由于内网数年前已停止更新，将由公务机器人上门重新组网。请各位星民在接下来的12小时内待在室内，配合好数据收集工作，不要外出。如需帮助，可通过朝日小星进行求助。”

　　不过即便程竹辨认出了文字，但对于里面的一些名词还是摸不着头脑。

　　什么公务厅，星网内网的。一个网络还是网站被“破坏”了，就不能出门了。说这落后吧，却又能派出这么多机器人来执行如此重要的工作。

　　得搞明白这个组网是怎么回事。

　　可是连葵和她奶奶都还没醒，程竹也怕问了让人觉得奇怪。

　　就在她出神想东想西时，屏幕上跳出一个金黄的小人，一边吐出文字泡，一边说：“我是朝日智能小星，有什么疑问，我可以先为您解答哦。”

　　音量不大，凑近才能听清。而这熟悉的出场方式，明显是个智能客服。

　　程竹不会打字，她试着小声对话：“什么是内网？”

　　小人立刻给出了回复：“内网是朝日星创立之初使用的星网形态，并未纳入帝国星网。”

　　跟自己猜的差不多，而且能顺利对话简直太好了，程竹马上追问：“组网是什么？需要准备什么吗？”

　　“组网是将星民与星网进行绑定和链接。本次组网工作还将为您植入新的内网身份卡。您只需要待在室内等待公务机器人上门即可。”

　　程竹猜测身份卡应该跟身份证类似，可：“如果原来没有星网身份卡还能植入吗？”

　　“很抱歉，您提出的问题超出我的理解范围，您可在公务机器人上门后再次询问。”

　　程竹有些犯难，万一机器人发现她没有身份卡，要把她上交怎么办。

　　等等！既然现在朝日星与其他地方处于“断联”状态，那其他地方的身份卡有没有可能识别不了呢？

　　总不可能所有人都是土著吧。程竹又问：“如果我是外......如果我不是朝日星星民怎么办？”

　　“鉴于目前与星际全方位失联，公务厅为滞留在朝日星的星际星民们提供以下两种解决办法：1、申请成为朝日星星民，旧有的星际身份将自动失效。2、为您办理临时星民卡，等星际连接恢复之后，会为您自动恢复原有的身份。”

　　“怎么申请成为朝日星星民呢？”

　　“待公务机器人上门后，您可以直接申请。”

　　“这个申请有要求吗？万一公务机器人无法识别我原有的星际身份卡怎么办？”

　　“除了主星瑞珢星，星民可以直接申请加入任何星球。朝日星目前仍是帝国的副星，直接申请即可加入，您加入之后星际身份卡就自动失效了。”

　　绕来绕去，还是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可程竹又不敢直接暴露自己的问题，她不想冒任何一点风险透自己的底。

　　只得又换了个问法：“我需要提供原来的身份卡给机器人验证信息吗？”

　　“不需要。您申请之后，机器人同样会为您植入朝日星身份卡，原有的身份卡会自动失效。”

　　星际时代，加入一个星球都这么容易吗？程竹虽然不解，但却明白，她不能留在连家了。

　　趁着连葵和她奶奶还没醒，她得先离开。

　　可她人生地不熟，能去哪呢？

　　程竹想起自己待过的废品回收站，那也是她除了连葵家，唯一知道的室内了。

　　看来她别无选择。不过还好，里面挺大，有人也可以藏一藏。

　　程竹很快整理好了书包，把小程啾放了进去。回到没那么柔软的冲锋衣窝，小熊依然睡得很沉。

　　细细的小粉条，乖乖地缩着身体，一动不动的模样，让程竹有些眼热。

　　明明睡着，却让她感受到，不论做什么，它都全然信任她。

　　程竹很快将房间恢复原样，却并未立即离开，还是得想办法表达谢意。

　　程竹又悄悄地回到显示屏前，正好看看这个小人会不会保留之前的内容，幸好它直接开启了新的对话。

　　再次回到房间，将书包里的饼干盒子拆开，撕下空白的一层，用拉链划出了刚才看到的简化版的“谢谢”。

　　不辞而别已经很抱歉了，程竹还想留点什么当谢礼，包里的东西肯定不行。

　　那就没——有！程竹想起被自己抛在脑后的神秘空间。

　　种子种类太多了，令她眼花缭乱......有了！程竹取出了一粒向日葵种子。

　　关门的最后一秒，程竹朝里面轻声道了声：“谢谢。”

　　谢谢相遇。

　　我得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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