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于乔柯

　　陆予提前回家打点，一行人一进家门就闻到了阳光混着植物的香气，挑高客厅里整片的落地窗将纱帘映成半透明的暖色，帘角在新风系统的作用下轻轻晃动，厨房里还飘来若有似无的食物香。

　　男主人回来了，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充实，大家都很高兴，迎上来打招呼，围着轮椅嘘寒问暖：“哎，大少爷，您可算回来了，我们都好想你了。”

　　刚来江家半年的帮佣小可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姑娘，性子活泼跳脱，想什么就说什么。

　　“是啊，小可一天念叨八百回，大少怎么还不回来，我们耳朵都要长茧啦。”琪琪挤眉弄眼地补充。

　　江牧青在旁边，神情哀怨：“你们一个个的，眼里只有大少吗，这么英俊的二少站在旁边看不见？也不问问我怎么样。”

　　“二少爷，您三不五时就回来骗吃骗喝，有时一天能见两回，能怎么样呀，可真是没醋硬吃。”小可压根不怕他，揶揄完了还不忘大着胆子告状：“啊，对了，我想想…前些天好像还碰坏了大少最爱的那棵黑松呐！”

　　“喂！臭丫头，没大没小！”

　　这下江牧青也没工夫吃醋了，急急上前两步想要阻止自己的罪行败露，哪里来的及。扭头只见大哥一记犀利的眼刀，连忙吐着舌头往厨房逃，边喊：“我去看看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庭姨庭姨！”

　　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这个不靠谱的弟弟，江牧乔苦笑扶额。

　　庭姨循声从厨房出来，怪道：“哎呀，你们，不懂事，先让牧乔进来呀，小心磕着。”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男主人还被大家围在门口，真是高兴昏了头，赶紧让出一条路。

　　江牧乔微笑点头，说：“辛苦了，都去忙吧，我这里没什么事。”

　　江家将两个儿子教养得很好，一个温和宽仁，一个风趣生动，从来也没什么规矩拘着，所有人都真心爱重他们，打心眼里愿意为江家服务，也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

　　小林推人到客厅：“牧乔，会不会累？要不要回房休息一下？”

　　他回头：“没事，我还好，到沙发上坐一会儿吧，吃完午饭再休息。”

　　在沙发上坐下，小林给他腿盖了毯子。

　　电话响了，是江老爷子。

　　他接起来：“喂，爸爸。”

　　“嗯，今天出院了，刚到家。”

　　“是，牧青这段时间也辛苦，做了不少事情，进步很大。”

　　“没事了，一切都好，别担心。”

　　“嗯，最近南城太闷热，过阵子凉快了再回来。”

　　江老爷子两夫妻每年夏天都会去山里避暑，江牧乔有意瞒着，老两口前不久才知道大儿子病了，那会儿人都已经恢复差不多了，二老心疼得要命，兄弟俩劝了好久才劝住没让他们折腾回来。

　　挂掉电话，他松下心神，倚在沙发靠背上闲闲打量周围。

　　许久没回来，这个家里什么都没变，花园里植物茂盛，修剪考究，屋子里明亮整洁，简繁得宜，一切都是那样熟悉。

　　只是，总觉得缺了什么。

　　好像哪里漏风，丝丝凉风直直吹到人心底，没来由心慌。

　　他自嘲，真是由奢入俭难。

　　低下头，指尖习惯性摩挲毯子一角，那里绣着两个歪歪扭扭的英文：J·C，后面还有一个阵脚粗陋但笑眯眯的小太阳，最后几针还没绣完，是程安篱的杰作。

　　按理说，热恋多年的情侣步入婚姻的殿堂，应该是逐渐回归平淡的生活，可他们却不一样，小丫头花样可多了，婚后不久，有天心血来潮：“牧乔，我决定了，要做个贤妻良母！”

　　接着掏出他们大老远从瑞典精挑细选回来的提花羊绒毯，开始做针线活。

　　他不忍心打击人积极性，笑着揉揉她脑袋：“嗯，好，阿篱尽管大展拳脚。”

　　绣着绣着，一开始信誓旦旦的人逐渐丧失斗志，嘴巴不自觉抿起来，在还剩最后几针的时候，终于放弃了。

　　他在旁边憋笑憋到肩膀颤抖，程安篱嗔怪：“喂，这可是我的处女作诶。”

　　低头撇了一眼自己的杰作，弱弱补上一句：“唔…算了，也是封山之作了，反正人本来就不是什么都很擅长嘛。”

　　他正打算安慰一下，没成想这人自我疗愈的速度如此之快，昂首挺胸凑过来，把毯子往他怀里一塞，语气颇为骄傲：“牧乔，全世界仅此一件，阿篱出品，无价之宝哦我跟你讲～”

　　清悦的声音还萦绕在耳边，江牧乔轻轻笑了，整个人陷入暖色的回忆里，眼底情绪温顺柔软。

　　下一秒，他看见绒毯下细瘦的双腿，眸光一寸寸冷下去。这双腿孱弱，无力，或许再撑不起那片天地。

　　他的阿篱啊，一直都是这样自由明亮，可他却不再康健，囿于一隅，像末路荼靡，任这热烈的阳光也无法改变日渐衰败的归宿。

　　手指不自觉攥紧小小的刺绣，绣线在长久的摩擦作用下，表面已经起了小绒毛。

　　阿篱，可不可以等等我，等我好一点，再好一点。

　　至少…可以和你比肩而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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