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住我家的竹马不当人

　　昏暗的客厅里，两个一高一低的背影离得不远，其中一个正接起电话，另一个安静地偏过头看着他。
　　只见少年答应几声后便按下了挂机键，宋南星好奇询问：
　　“谁呀？”
　　辰渔回想刚才电话里说的那个地点，声音迷茫：
　　“医院的随访电话，催促回去复查。”

　　今年暑假这具身体被送到病房的时候，自己的意识还是一片混沌，后来男孩子的父母很快因公出国，将孩子送到这里，见到了幼时玩伴。

　　“哪个医院呢？”宋南星惊讶于复查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和父亲竟然不知道，难道陈家父母离开之前没有给他们儿子交待么？要不就是这人又忘记了……

　　“江坊市第一医院。”少年的语气轻飘飘的，好像在叙述一个跟他完全无关的地名，宋南星心里记下这个名称，不禁开口问道：
　　“那……要陪你去么？”

　　宋南星以为对方应该会好意谢绝，然而少年竟不假思索，立刻点头应允，想到明天就是最后一天假期，自己还有几套题的进度为零，少女迟疑着出声：
　　“哦，那叫我爸……”还没说完，对面的少年瞬间露出一个落寞的表情，那道狭长的眸子覆上眼睫，变得晦暗不堪。

　　宋南星心里一紧，又想到今天男人定是很晚回来，明天最好还是好好休息一下，便认命般改口：
　　“啊没事了，明天我们一起去好了。”

　　“谢谢你。”辰渔一句道谢脱口而出，语气轻柔，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
　　罢了，过去的事大概越少人知道越好，于是，少年唇边噙着微微笑意，转身离开客厅。

　　宋南星呆愣地留在原地，心想好啊，这是逼我今天就得开工做题是吧？
　　她无奈地关了电视，朝房间走去，回去的路上不断后悔自己刚才是干嘛要出来呢，哎。

　　*

　　江坊市第一医院是当地大有名气的医疗机构，虽然还在长假期间，门诊部依然人满为患。
　　挂号队伍中有两个学生模样的人，其中那个少女跟在高个少年后面，正追问着什么：
　　“你还记得要挂哪个医生的号吧？”

　　辰渔点点头，在心底反复回忆昨天电话里提到的那个名字，他曾经的主治医师张晓清。

　　两人排到窗口后很快办好手续，辰渔瞧了眼手中的单子，上面写着门诊部二楼神经外科。
　　医院空气里弥漫着的消毒水味道让他有了印象，当时自己一片混乱间被推去某个地方的时候，伴随着刺眼白炽灯漫进口鼻的就是这股气味。

　　诊室外面人不少，等轮到辰渔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久，宋南星困顿的神情终于清醒，她连忙用眼神示意少年上前，那个瘦高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走廊的一处房间门口。

　　诊室大门推开，一个中年女人背对窗户，坐在电脑旁边，她抬头看向门口站着的少年，开口询问：
　　“陈渝是吧，快三个月了，最近感觉怎么样？还有记忆不清的症状么？”

　　少年在桌边的凳子上落座，他沉默片刻，回答道：
　　“张医生，没什么特别的。”
　　“病历本给我。”中年女人接过厚厚的一沓资料翻阅，然后在键盘上敲击几下，便将纸质材料还给对面的少年，交待道：
　　“去影像科做个检查，结果出来了之后拿给我看，可以了去吧。”

　　辰渔捏着手里的纸页，犹豫道：
　　“张医生，您知道怎么查到当时送我过来的救护车么？”
　　“嗯，你要干什么呢？救护车转运记录得去江坊市急救中心调取。”女人手指在桌面敲了敲，神情疑惑。

　　“没事就问问，谢谢。”辰渔终于起身，转身回到医院走廊，浅色地板反射着窗外投进来的光线，形成大小不一的光圈。
　　少年发觉自己早就记不清当时是从哪里被送来的了，那个地点的名字，已经自脑海凭空消失，就像眼前的光晕，无法捉摸。

　　“怎么样？还需要做什么检查么？”见少年呆立在诊室门口，宋南星跑上前去提声询问。

　　辰渔似是神志回笼，他轻声道：
　　“还要去做个影像检查。”宋南星闻言伸出手，语气关切：
　　“那我帮你拿东西吧？”

　　影像科室外，少女捧着厚厚一叠病历资料耐心等待，她有意无意翻过几页纸，不由好奇当时自己的发小被送进医院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宋南星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忍住了。

　　不多时，辰渔从检查室出来，宋南星凑上去迟疑问道：
　　“那个，陈渝我可以看看你那时候为什么来医院么？”

　　听到这话，少年只是微微颔首，毕竟这些资料他已经翻阅过很多次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于是宋南星开始郑重翻看手里的病历本和各色检查单，原来少年彼时入院后被诊断为脑震荡，有短期遗忘的症状，被下了定期随访的医嘱。

　　少女迅速扫了几眼检查单，在其中一张的角落里，注意到血型这个栏位，那里赫然写着AB两个字母。
　　宋南星不禁皱了皱眉，不对啊，陈渝不是跟自己一样都是O型血么？

　　初中的时候学校组织体检，当时看到结果的他俩还感慨作为万能血型真是有点小骄傲呢，宋南星心想，在人类世界里，体质或许会变，血型……不能变吧？

　　宋南星抿了抿唇，决定暂且按下不表，毕竟这事情实在是超出了她的认知。

　　“怎么了？”虽然少女极力隐藏情绪，辰渔还是从她微微瞪大的眸子里察觉出惊讶之色。
　　只见宋南星抬头憋出一个心虚的微笑，极快眯了眯眼，不自然道：
　　“哎呀你刚才的检查结果是不是快好啦？快去看看呢。”

　　影像报告经医生一番分析并无异常，她只是又嘱咐了几句便让少年先行离开。
　　于是两个学生在长假的最后一天下午走出江坊市第一医院的大门，其中那个少女怀着忐忑疑虑与身侧的少年一道踏上了一小时车程的回途。

　　*

　　作为高三月考前的最后一节体育课，几乎没有学生还有心情活动，操场边的草坪长椅边，散落着抱着资料用功的学生，好好的体育课纯纯被上成了集体自习。

　　宋南星亦不例外，她专注在手中的书本上，背诵时目光又离开纸页随意放空，突然视野里出现两个熟悉的身影，竟是季嘉圆和……陈渝。

　　少年依旧是一副漠然冰冷的样子，对面的女孩子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很快，那里只剩下一个人，季嘉圆蹲在草地边上，一只手挡在眼前，肩膀微微抖动。

　　“给……”身边一只素净的手伸来，捏着一小包纸巾，季嘉圆抬头去看，宋南星担忧的面庞挡住日头，在自己面上投下阴凉，蹲着的那个女孩子慢慢接过纸巾。
　　接着，另外那人也索性蹲下身来，她看着地面，轻声询问：
　　“发生什么了？”

　　季嘉圆心知自己的举动已被注意到，便不再掩饰，声音带点啜泣:
　　“初三暑假的课外班，我跟……他认识了，我们一起上课温习，交换些对方会喜欢的小东西，那时候，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听了这话，宋南星确实想起来彼时陈渝刚搬去江坊市，两人尚有通信，那时隐约听他提起在补习班认识了几个朋友，其中有一个很有趣的女孩子。
　　宋南星当时还约定要一起见面，谁知后来跟陈渝便渐渐失去联系了。

　　“但是，”季嘉圆继续说道，语气染上不解：“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再见面，他就像完全不认识我一样，我说的任何过去，他都没有印象，我甚至觉得……”

　　方才啜泣的女孩子止住了声音，只听身侧另一人迟疑着追问：
　　“觉得……什么？”
　　季嘉圆吸了口气，缓缓说道：
　　“他不是，陈渝。”

　　这几个字落下，不意外地在宋南星心海里掀起波澜，她突然想到那张充满疑问的检查单，心脏迅速鼓噪起来。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终于，宋南星压下纷乱思绪，努力平稳声线：
　　“或许，他遇到什么意外，导致……他定不是故意忘记的……”
　　“你们很熟么？”季嘉圆用纸巾抹了抹眼睛，转头问道。

　　宋南星方才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的心情又有些波动，一时间她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想来那时候的陈渝并没有跟这个女孩子讲起过自己，那么在季嘉圆的故事里，也许当一个旁观者会更好，于是少女轻轻开口：
　　“以前只是校友。”
　　宋南星继续说道，试着转换心情：
　　“哎呀，先把高三顺利度过，到时候可能一切问题就解决了呢，你别忘了这周马上考试啦，走咱们找个地方看书复习去。”

　　两个女孩子结伴向树荫下的一处长椅走去，初秋日光下两人的背影都流露出淡淡的忧虑。

　　不远处，辰渔一直注视着草坪边的动静，不知为什么，看着宋南星在那个女孩子面前坚定安慰的模样，他感到总有一天，同住少女定会发现自己的秘密，而那一天可能不会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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