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蟹菊小宴(下)
元瑾此言一出,满座皆静。
安亲王妃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更浓的兴味取代。她原以为元瑾会如上次般推拒,或是依靠韩临解围,却没料到她会如此干脆地应下。这位长公主,似乎与传闻中那个怯懦无能的形象,有了些许出入。
韩临侧目看向元瑾,只见她神色平静,甚至带着点认命般的淡然,仿佛只是不想再扫主人的兴致。可他与她相处这些时日,深知她绝非逆来顺受之人。她应得这般爽快,必有后手。
“殿下果然爽快!”安亲王抚掌笑道,打破了瞬间的凝滞,“那便请殿下先来?”
“王爷,”韩临适时开口,声音沉稳,“内子久未参与此类雅集,恐有生疏。不若由臣先抛砖引玉,也好让内子稍作准备。”
安亲王自然无有不允。韩临略一沉吟,一首咏菊的七绝便信口吟来,辞藻不算华丽,却意境清远,格律严谨,尽显状元功底,引来一片赞叹。
男宾席那边自是捧场,女眷这边也纷纷附和。压力再次给到了元瑾。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等着看这位“不通文墨”的长公主如何应对。
元瑾缓缓站起身,她微微垂着头,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指尖泛白,那模样与方才应允时的平静判若两人,又变回了那个怯生生的、上不得台面的冷宫公主。
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脸颊泛起窘迫的红晕。几次三番,才用细若蚊蚋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念道:
“菊……菊花黄……蟹……蟹儿肥……秋、秋风……吹……吹……”
她磕磕绊绊,语句破碎,毫无韵律可言,甚至连一句完整的五言或七言都凑不出来,水准堪比蒙童初学。念到一半,她似乎再也进行不下去,眼圈微微发红,猛地停下,对着安亲王妃的方向深深一福,声音带着哽咽:
“王妃娘娘……恕罪……妾身……妾身实在……才疏学浅……污了各位的耳朵……”说着,竟似要落下泪来。
席间一片寂静。
随即,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从女眷席中传来,虽然很快止住,但那其中的嘲讽意味不言而喻。老郡君摇了摇头,端起茶杯,不再看她。连安亲王妃脸上那完美的笑容也僵硬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真实的失望与无趣——原以为能探出些深浅,没想到竟真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
韩临袖中的手微微握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他看着元瑾那副羞愧欲绝、摇摇欲坠的模样,若非深知她的底细,几乎也要信了她这出戏。她竟能将“无知”和“窘迫”演得如此淋漓尽致,连他都快要为她这“受尽欺凌”的小白花形象心生怜惜。
“殿下何必妄自菲薄,”安亲王妃很快调整好表情,语气带着几分敷衍的安抚,“不过是游戏之作,不当真,不当真。快请坐吧。”
元瑾这才用绢帕拭了拭并無泪水的眼角,委委屈屈地坐了下来,自始至终都低着头,仿佛无地自容。
经此一事,席间众人对这位长公主的轻视几乎写在了脸上。原本因她身份而产生的一丝顾忌,也在这番“拙劣”的表现下消散殆尽。接下来的宴饮,再无人将话题引到她身上,仿佛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摆设。
元瑾乐得清静,只小口吃着面前的食物,偶尔抬眼,目光飞快地扫过席间众人,将那些或鄙夷、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神色尽收眼底,心底一片漠然。
宴席接近尾声,侍女奉上清口的菊花茶。成王妃徐氏端起茶盏,借着衣袖的遮掩,目光再次落在元瑾身上。与其他人的轻视不同,她看着元瑾那低眉顺眼的侧影,眼中却掠过一丝极淡的疑惑。她方才离得近,分明看见这位长公主在极度“窘迫”时,那交握的双手虽然看似紧张,指节却并未用力,甚至称得上放松。这不像是一个真正感到难堪无措的人会有的状态。
但她并未点破,只是垂下眼睫,掩去了眸中的思量。
散席时,安亲王妃依旧维持着主人的礼节,亲自将韩临与元瑾送至轩外。
“今日多谢王爷、王妃款待。”韩临拱手。
“韩首辅与殿下能来,本王与王妃甚是开心。”安亲王笑道,又看向元瑾,语气带着长辈般的宽和,“殿下日后若有闲暇,常来府中走动才是。”
元瑾依旧是那副怯懦模样,微微屈膝,声如细丝:“多谢王爷、王妃。”
回府的马车上,气氛与来时截然不同。
元瑾一改在宴席上的萎靡,慵懒地靠在软垫上,甚至颇有兴致地掀开车帘一角,看着窗外流动的街景。
韩临看着她这副模样,终于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殿下今日,真是受了好大的‘委屈’。”
元瑾放下车帘,回眸看他,眼中哪里还有半分泪意,只剩下狡黠与轻松:“不然呢?难道真要我与他们吟诗作对,一较高下?”她耸耸肩,“我现在可是个‘文盲’,人设不能崩。再说了,经此一役,想必能清静好一阵子了。”
她倒是算计得明白。韩临看着她,忽然问道:“殿下似乎……很擅长此道。”
“此道?装傻充愣么?”元瑾挑眉,随即嫣然一笑,带着点自嘲,“在冷宫那种地方,不会看人脸色,不会审时度势,活不长的。不过是些保命的小伎俩,让夫君见笑了。”
又是冷宫。韩临眸光微闪。冷宫或许能教会人隐忍,却绝教不出她这般收放自如、连细微表情和身体语言都控制得恰到好处的“演技”,更教不出她那份即使刻意藏拙,偶尔也会流露出的、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
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淡淡道:“殿下心中有数便好。”
马车在首辅府门前停下。韩临先行下车,依旧伸手扶她。
元瑾扶着他的手,稳稳落地,抬头望了望府邸门楣上那块御笔亲书的“首辅府”匾额,轻轻舒了口气。
“还是家里舒服。”她低声说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真实的放松与归属感。
就在这时,一辆看似普通的青篷马车从街角缓缓驶过,车帘微动,一道锐利的目光在元瑾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随着马车消失在暮色中。
韩临若有所觉,抬眼望去,只看到马车远去的背影,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元瑾似乎并未察觉,已转身向府内走去,背影窈窕,步履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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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就是小小的,开胃菜,还没玩起来的感觉的长公主...退休型长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