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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有人在按门铃
他们就像迷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魆魆的地下隧道里,蹒跚前行的一对散发着微弱光亮的萤火虫。
楼梯一下子像进入了异世界般,变的莫名异常和惊悚。明明已经拧开了手电筒,但是有一个很可怕的事实就是楼道已经彻底变成了藏在暗处的怪物,无论已经扭到了最大档,光还是几乎被吸光了,能见度只有身前三里地。
他努力克服自己略微惊惧的内心,小心翼翼地搀着扶手往上爬,爬了半层,他忍不住向楚闻曦确认“闻曦,你在吗?”“嗯,我在。”听到对方沙哑暗沉的嗓音,就如三冬回暖,他一下子把梗在喉咙里的那口气安心地吐出来,接着向上谨慎前行。
他一边默默地数着自己的脚步,一边暗自掐着手指点着到底到了第几层,终于,他们“蹬蹬哒哒”的脚步声将要接近尾声;他们断断续续、有来有回的聊天终于快要结束——
“声源地在四楼,应该还有一层楼。我们赶紧走吧,快到了。”突然间前方的脚步声断了,像突然绷紧的一根弦,他提心吊胆地使劲咽了口口水,语气有些莫名的飘忽“楚闻曦,你在吗?”无人应答,他不死心地又问了一句,似乎为了给自己壮壮胆还更大声了一点“楚、闻、曦,你、在、吗?”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他彻底失望并准备破罐破摔,直接随机开门的时候前一秒,似有若无的低喃如古老的歌谣悬浮在空中“爸爸,我在啊;妈妈,我在啊……难道,你们找、不、到、我、吗?”诡异、失真且如裂帛惊雷般炸响“在、啊!!我、在、啊!!!快、看,快、看、吶!!我、在、你、面、前、啊!啊、啊、啊!!!”
紧接着酷似“楚闻曦”的声音彻底歇脚,破碎银铃般诡谲的孩童的笑声悄然响起,每一声都是标准又死板的“嘻嘻嘻嘻。”
本来在如此压抑悚然的氛围下,他本应该瑟瑟发抖地瘫软在地,但可能是受某位艺高人胆大的人影响,他居然还有心思吐槽:学的可真是一点都不像,楚闻曦要是知道你这么学他说话,绝对要谴责他声音没那么难听。
沈峰爻这般想着一扬手电筒,抬起脑袋,结果瞬间被吓的魂飞魄散,立马给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想法狠狠点了踩。小孩哥,我再也不敢说你了……那是个挺着个大脑袋的小男孩,头身比严重失调。裂开一口坑坑洼洼的乳牙,几颗小虎牙尖锐地戳出来。最离谱的是他右胳膊有一道残忍狰狞地断口,像是经过钝器粗暴敲打,直到骨肉分崩离析。光是看着就感觉幻肢发疼,冰冷的酸痛沿着尾椎骨蔓延开来,埋入皮下神经,顶进颤巍心房,提线木偶的指尖不自知战栗,最后溃败,腐烂成泥。
却依然无人问津。
他心绞痛,下意识退后了半步,脑海里又突然浮现楚闻曦告诫他的话“不、要、回、头!”瞬间僵直立在原地。
很明显的,这种情况下呆着不动不是最优解。虽然大脑在高速运转,但是依旧摇不出什么好点子。他攥着手电筒,抓着扶手,跟独臂男孩面面相觑。其实是想往前去的,却很不巧的被这面人肉砌墙给堵住了……
就在他举棋不定该不该硬闯的时候,毕竟看这男孩没有要攻击的态势,照理说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吧。他目光坦荡地注视着小男孩,虽然底气不足但依旧强自镇定,小男孩兀自笑着,字面意思上的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可就在一眨眼功夫,就消失在他面前。
沈峰爻不免送了口气,提步往前走,就这么一边平复心情,一边警惕周围。刚才那个,看上去怎么像是楼道里的垃圾桶,之前电梯里贴的半张报纸不是写过四楼已经废弃了吗?那垃圾桶怎么会装的那么满……而且总感觉这垃圾桶有点眼熟,就好像刚刚才看见一样。
他终于恍惚中开窍了,不对,他猛抬头扫视,花白的电筒光投射出印有“3F”标志性的图标。这分明就是刚刚经过的三楼楼道 !沈峰爻已冷汗涔涔地低垂着身子,捧着脸拭下不断向下流淌的汗液,他惊惧地扬起脸,不断飙升的肾上腺素催促他不断向前跑去———
一层,两层,三层……还是三楼,一……层,两……层,“呼嗬呼嗬”他手撑着膝盖,不停歇地喘起来,杂乱无章地吸气抽气的声音配上时有时无的呛咳,平添了明明以微薄之力与无止境深渊相搏斗,却命中注定无望逃出这令人窒息、被诅咒的地狱的氛围。
只能到此为止了么……明明只爬了几层楼,自己却像实验室里慢慢被抽空了血的小白鼠,一点一点地枯萎衰弱,最后落得骨肉腐化为泥,身归流离之所,□□已竭,冤魂不散的下场。
他不久之前明明好像上天发过誓,自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这么快就要爽约了么,那他真是个不讲信用的人,哦不,现在要称之为鬼了。
脆弱的躯体即将坠落,像被抛出水面胡乱挣动的鱼,肺里残余的氧气被一丝丝抽走,他不知所措地噙着惨淡的笑,正打算挥手告别这个带给他悲喜交加的尘世间。
这时,回光返照般映入眼帘的是那个小男孩,挤出和他同样惨痛豁然的笑,定定地望向他,问出意想不到的问题“哥哥,你能看到我吗?”
沈峰爻艰难地往前踏出一步,原来人临死前是不怕鬼的,可能是有了某种自己即将要化作亡灵的念头,他反倒变的无所畏惧起来,使着最后勃发的劲儿一步步向他靠近“……能,我能看到你。”
小男孩不回话,只一味地鼓起腮帮子嬉笑。就在他的身躯逐渐透明消逝之际,沈峰爻抓住最后一丝生机,瞳孔瞬间缩小,此刻才意识到小男孩站着的门前上显示着的是“4F”的标识!!!
有人曾言遇上鬼打墙要去找与周围环境有出路的地方,而小男孩出现的位置恰恰就是在打破循环的生门前面!!!他终于找到了循环往复中唯一的异常,时局陡然转变,生命死灰复燃。
他用尽全力一往无前地向前冲去!!“一层……”咬咬牙坚持住!他这么对自己说“两,两层……”腿软了,快要爬不动了……漫漫长阶无休止地向上蜿蜒盘旋,就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小男孩会再次出现吗,他真的能够逃出死亡循环吗……所有问题一股脑地砸向他,不停向前迈出的步伐逐渐由于动摇退缩不前,不知何起的绝望如潮水漫过他的头顶,剥夺他的呼吸,心中摇摆不定到底该不该放弃,毕竟这个世界早就没有爱自己的人,和自己爱着的人……
自己好没用,还不如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掉……消极的情绪像涨潮一样涌上心头,可是突然,脑海里又迸现出某个朦胧的剪影,像诗一样美好:他总是面带三分笑,眉眼弯弯,温存的眼眸总是在他发表感想或需要安慰的时候给予肯定和依靠。而且即便对方对他抱有不单纯的意图,却依然知进退,懂得保持正当距离……没想到人生短短三万天可以碰到这么好的知心良友,他有什么不满足的?!
好像心中突然燃起来一把火焰,他几乎是连走带爬上到三层,抬头,已经耗到只剩一个电的手电筒微弱的光芒投在四层平台上,他剧烈咳嗽着抬起头:小男孩咧开没几颗牙的血盆大口冲他惨笑“哥哥,你能看到我么?”
“我,我能看到你!”来不及了,他拼了命的冲上去抱住他,气还没喘匀就开口解释道“哥哥能看到你!放心,哥哥发誓一定会找出真相,为你沉冤昭雪!!”他举起右手,从小男孩的一举一动就能看出他并非执着于害人,只是和他一样想被爱着。他第一次发出“同是天涯沦落人 ,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慨。
小男孩把嘴巴默默闭起,从兜里掏出一把磨损严重的钥匙,眼巴巴地仰起头“谢谢你大哥哥,你一定要找出当年的真相哦!”
“我会的!”沈峰爻拍拍胸膛肯定道,他郑重地接过钥匙,抬头确认楼层无误,把它插进锁孔里,还没拧呢,门就自动打开了。
嗖——沈峰爻脚底一滑,毫无风度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累的直喘气。周围灯光昏黄,好像还接触不好,忽明忽灭,他拭了把满脸的冷汗,刚试图自己爬起来,身后冷不丁伸来一只手,把他轻轻拎起来。沈峰爻差点被吓出心脏病,扭头一看是熟面孔,不住地拍着胸脯“闻曦,你可吓死我了。”
“去哪了?”听语气莫名有些出奇的严肃,刚刚看对方脸色不好,沈峰爻不敢敷衍,认真答道“刚刚碰上鬼打墙,困在楼道里了。”他省略了自己差点就栽在里面的惊险片段,毕竟人还是爱面子的。
“抱歉,我下次再也不乌鸦嘴了。”没曾想对方开口道歉,“你下次注意就行。”沈峰爻赶紧摆摆手转移了这个让他回忆起不愉快经历的话题。
“你有在四楼发现什么没”终于有工夫端详周围环境了,他发现这一层较他们住的三层或者原住户的二层以及大厅都更为破败老旧,简直不像是同一个时空的。
“没仔细看”没曾在对方摇了摇头,暗自说道“光顾着找你了,只来得及瞟一眼符咒。”对方领着他右拐达到最里面,推开一扇摇摇晃晃的窄小木门“就是这边的阳台——”
这阳台还藏的挺深,沈峰爻啧啧感叹。一抬头,光秃秃的晾衣杆诡异地悬挂着,又由于空间过小,一部分竿头直接插进水泥质墙壁里。简直是过于荒谬了,这墙壁里裸露出来根根钢筋,上面还带着刚沾染上去,还在往下滴落的鲜血。“这,这——”沈峰爻吓的连连后退,指着那鲜血淋漓的钢筋条,语无伦次道。看着出血量,怕是要不行了……
“没错,我刚上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那具尸体,很恐怖,头颅被尖锐的钢筋像气球般戳破,躯体被肢解,而且全部血肉模糊———”“好了,你不用跟我描述的这般清楚。”沈峰爻紧急阻止他接着说下去“我们不用开什么案情研讨会,只要知到他的死因就行了。”楚闻曦点点头,停止这无意义的活动。“他揭了符纸之后大声尖叫导致死//亡,死//因就是因为大声喧哗了,对吧?”
见对方言之凿凿的模样,楚闻曦欣慰地点点头“没有被所谓的表象干扰,孺子可教也。”“那这个符纸是在关押什么。”沈峰爻弯腰捡起一左一右两张符纸,仔细琢磨“是我在楼梯间碰到的那个小男孩吗——”突然,楚闻曦健步上前一把捂住他的嘴,挤眉弄眼给他对暗号“有、人、来、了。”
老旧的木门不堪重负地吱呀一声被推开,沈峰爻低垂脑袋,见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钻进来,是彤彤,她把披散的头发扎起来,黑豆般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沈哥哥和楚哥哥,你们在干嘛呀?”话音未落,元阗月紧随其后,接着袁荥等人鱼贯而入,一下子全是闻声赶来的玩家们。
“出什么事了?!”一个自称强哥的男玩家粗着嗓子嚷嚷。“小点声。”沈峰爻小声提醒,他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我们和你们一样听到叫喊就立马赶到了四楼,结果就只在四楼发现了这两张符纸,我们估计——”他凝重地摇了摇头,“那个玩家估计凶多吉少。”
“也就是说,被隐藏的规则有一条是不要大声叫喊?”袁荥分析道,沈峰爻肯定地点点头“我们是,这么觉得的。”他偷瞟了一眼楚闻曦的神情,有些底气不足,斟酌着“我们”会不会过于亲密?
就在他斟酌的期间,一旁蹲在地上检查符咒和地板上剩余血渍的元阗月突然开口问他道“你有没有看到失踪的杨妍燕?”“谁?”沈峰爻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燕子,我的队友。”元阗月担忧地起身,“我今天早上本来想叫她起床吃饭,结果敲了好几下无人应答……”
沈峰爻感到奇怪,这种事情干嘛问他,他又不认识杨妍燕。“我不认识她啊,也没看见过她。”“可是她昨天晚上去找你了,你还让她进了你的房间,你是最后一个看见她的人呐。”元阗月睁大深邃漆黑的双眼无声地凝视着他,嘴角上扬着诡谲的笑意。紧接着她掷出最后致命一击,“快看呐”她举起手机,此刻正播放着一段视频:视频右角标着时间20:00,杨妍燕打开房门,然后朝走廊里走了片刻,最后停在了右数第二扇门前。她敲了三下,门开了,映入画面的是沈峰爻的侧脸,很快,杨妍燕就跟着他进了门,此刻显示时间为20:05。
沈峰爻目瞪口呆,虽然他很想证明视频里的人根本不是他,但“铁证如山” ,让他一时有些哑口无言,“我……我真没见过她啊。”沈峰爻简直就是百口莫辩地反驳道,他很想解释出个所以然来,但周围针一般的射过来的目光却让他如鲠在喉。
“8点钟?”一旁的楚闻曦捏着下巴悠悠开口“麻烦下次伪造时间多少当点心吧。我房间在他旁边,昨天晚上7点半你们刚回来,8点整你们进了同一个房间,8点半出来回各自房间。”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你说的就是事实?”元阗月不慌不忙地抬眼扫视周围“你们不相信我,难道相信这种什么证据都搬不出的人吗?”
“谁是拿不出事实证据的人?”楚闻曦漫不经心地睥睨她,嘴角突然勾起寒凉的笑意“不如想清楚再说,就比如:拍视频的时候你、在、哪、里?”
元阗月胜券在握,泰然自若的表情霎时土崩瓦解,但还是很快恢复平静“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别不懂装懂”楚闻曦淡淡道“第一,视频呈现微俯视视角,根本不属于正常拍摄;第二,如果你是在偷窥他们的情况下拍的,就不可能手拿得那么稳。”他笑容加深了,彻底逆风翻盘,给予对手反击的临门一脚“还有一点,你是怎么做到在她出门前拍摄的?难道你是什么预言家?”
“我只是,在保安室……”她张口结舌,企图负隅顽抗“不,不对……”
“我才知道原来保安室里的监控不是黑屏呐,或者说是你修好了?那你可真棒呢……”
“……”
众人不欢而散,似乎根本没有人再在意杨妍燕的死活了。晚餐依旧寡寡淡淡,千奇百怪,味同嚼蜡,令人作呕。楚闻曦扫了一眼,也不说,就像只翻着肚皮的猫懒散地摊在椅背上,动也不动,好像这样就能节省点体力。
沈峰爻见最像食物的不可明状物干尸馒头也没了,只剩下仰望星空派和翻云覆雨粥,自己又刚被命运可劲搓挪揉,实在是没有胃口。
两人一对上目光,默契感十足地瞬间理解各自意思,手牵着手回到房间准备迎接今晚九点的“按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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