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七日雨

　　“口香糖没有味道了。”路凉羽戳了戳在她身旁安静坐着的John。

　　“那你还要一颗吗？”听到后的John就准备翻口袋。

　　路凉羽按住了他翻口袋的手，笑了出来：“不是啦，我是说我们可以走了。”

　　“哦！”John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好！你等我一下，我得把百叶窗再拉上去。”

　　说完他就起身，一个一个打开之前被他关上的百叶窗。
　　路凉羽看着眼前这个细致的男生，内心默默地叹了一口气：［真是个善良的孩子啊。］

　　“走吧！”John重新走了过来，拉起路凉羽准备下楼，“下午没课，我带你去看花！”

　　“看花？可是我还要复习啊。”路凉羽有点犹豫。

　　“你已经复习很久啦！这一周你都在准备，我已经看到你flash cards准确率90%了。”John冲着路凉羽眨了眨眼，“你不要太紧张，适当地放松一下其实能让你记住更多的内容。”

　　路凉羽再次默默感叹John的细致，她以为他每天坐在自己的身边只是专心致志地看着他自己的书，没想到路凉羽的一举一动他都尽收眼底。

　　“嗯也有道理，去哪儿看花呢？”她看着自己被John放进口袋的手，也回应地捏了捏对方的手，想给他一个肯定的反馈。

　　John感受到来自路凉羽握紧的手指，也扭过头冲她生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就在寂静岭山脚那里，那里有很大一片花海。今天微风，很香的。”

　　John在内心的一句话并没有说出来，他想说：［如果花香可以替换你记忆里的一部分气味，或许你的闪回会出现得少一点。］

　　那片花海，是路凉羽这辈子以来看到过得最生机勃勃的一个场景。这片花海里既不是什么浪漫的薰衣草，也不是张扬的向日葵，就是成片成片不知名的野花。它们可能都没有世人熟知的名字，却在春意刚起，寒意未尽的时刻，固执而又热烈地破土而出，向阳而生。

　　沁人心脾的花香被微风卷起，像柔软的海浪涌入路凉羽的鼻尖。那一瞬间，她的心好像化作轻盈的海鸥，在阳光铺开的花海上掠过。下午温和的阳光洒在两个人的身上，既不灼热也不刺眼。路凉羽握着John的手更紧了些，怕自己一不留神就真的会被这片生机托举得双脚离地。

　　身旁的少年似乎也很享受眼前的勃勃生机，他看着满眼欣喜的路凉羽，才稍稍地松了一口气，允许片刻的轻盈从心底升起。

　　这一路上，他的内心充满了懊恼与自责——自责没有第一时间就等在路凉羽的教室外面。他早上其实是提前来这片花海踩点想要确保花都开了。他昨天也专程来踩点，但花尚未盛开所以败兴而归。今天他本满心欢喜地发现花全开了，终于可以带路凉羽来观赏，但是没算好回去的时间返程得有些迟。给路凉羽发信息也没收到回复，就决定先去她的教室碰碰运气。

　　当时看到坐在长凳上的路凉羽，John还很庆幸自己没错过。等他意识到路凉羽状态不对劲时，心里心疼又紧张得不得了。自从那晚的满月漫步后，他因为回想起路凉羽睡梦中总是紧簇的眉头和听到声音会瞬间弹起的样子，便开始查询CPTSD相关的资料。他庆幸自己好歹做了一点功课，不至于今天在她闪回发生的时候显得太无能。

　　但是，要怎么做才能让路凉羽完全的痊愈呢？他翻阅的文献说完全康复的可能性很小，John也向来只喜欢看数据说话，但是他第一次不想相信数据，也不想相信理论。

　　“你是不是有点冷？”看着裹紧了一下外套的路凉羽，John问到。

　　路凉羽点点头，早春的风即便伴着和煦的阳光也还是有些冷冽的，她的鼻尖开始有些粉红。

　　“那我们回图书馆吧，有的人可能迫不及待想要继续复习了吧。”John打趣道。

　　路凉羽调侃地拍了一下John，说：“我不像你那么聪明，我只能好好学。”

　　“哪里是你没有我聪明，你门门都要拿A的，哪像我拿了个B+就满足了。”

　　路凉羽听罢狡黠地笑了一下说：“我这样是不是特别符合你对东亚小孩的刻板印象？”

　　“有才华就该拼尽全力，我只是担心自己努力了也拿不到A，才故作B+也满足的姿态。”John很淡然地说着。

　　听到这么坦然的回复的路凉羽非常惊讶。她惊讶于John每次都直面她的问题，也给出最诚实的回答。也总是在这样的对话中，路凉羽对John的信任逐步增长。

　　“话说，今天我可以去拿我们之前订的睡袋了。”John看着没说话的路凉羽重新打开了一个话题，“我去拿。吃完饭以后回家的路上我去拿。”

　　“我可以一起去的。”
　　“你就负责好好复习，好好休息。”

　　……

　　时间转眼就到了临近春假的时候，路凉羽的教授们果然像John说的那样并没有布置额外的作业，交代了一下大家春假回来后按照syllabus会有的新内容和期中考试，祝大家春假愉快后还提前下了课。上完了最后一节课的路凉羽觉得那是一个神清气爽。

　　野营，就近在眼前！

　　今天，John提前跟她说他没办法去接他，因为他发现领的睡袋有一些问题，所以他要去换一个。约路凉羽和他在北校区的食堂见面就行。

　　路凉羽也趁着这个机会回宿舍开始收拾要去野营的行李。John叮嘱她这个西部国家公园昼夜温差大，她最好是带上一些外套和轻便的衣服。

　　路凉羽一边哼着歌一边收拾着行李。快要大功告成的时候，收到John的一条短信。
　　【我们这次去野营你有和你认识的朋友或者同学说吗？】

　　［这是什么意思？］路凉羽有点没明白，一边疑惑一边打字：【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Well，安全起见，你还是应该让除了我和Steve以外的人知道你的行踪的。毕竟不在校园。你也得有基本的自我保护意识呀。】

　　路凉羽脸一红，感觉自己好像是有点防范意识过低。她和John相处得太过自然，好像已经完全没有戒备心了，出远门也没想过要跟谁报备。经John这么一提醒，路凉羽也觉得自己有点大意，赶紧给自己同课的一个小组成员Emma发送了消息：

　　【Emma，春假快乐！我接下来几天要和John去国家公园玩，为了安全起见，我给你发一下我大致行程，到时候如果有什么事，咱们也好联系。】

　　Emma很快就回复：
　　【我超爱那个国家公园的。OMG So Jealous！你发给我吧，顺便把John的电话也给我吧（坏笑Emoji）。】

　　路凉羽看到那个坏笑表情还有点不好意思。身边只要是一起上课的同学基本都认识John了，因为他每天都会安静地坐在教室外面等路凉羽下课。Emma是比较活泼的一个白人女生，每次看到John也会热情地打打招呼。

　　路凉羽把John的联系方式还有John分享的三日行程截图发给了Emma。Emma收到后回复了一个大拇指，路凉羽发送了一个谢谢表情，像回过神来一样，暗自腹诽：路凉羽啊路凉羽，还得靠John提醒。这可不像一贯爱想入非非，心墙筑得老高的你呐。

　　……

　　那天一早，正准备出门的路凉羽就收到John的短信，说他和Steve已经在她宿舍的楼下车站等着她了。路凉羽赶紧箭步冲下楼，欢快地一路小跑到车站。

　　John已经站在车外，等着路凉羽和她的行李箱。看到路凉羽后先是紧紧地抱了她一下，然后接过行李放进了车子的后备箱，告诉路凉羽先坐进车。

　　路凉羽钻进了车子，Steve冲她回头一笑，握了握她的手，随和地问了一句: “How is it going? Ready for the adventure?”（译：准备好这次的冒险了吗？）

　　路凉羽兴奋地点了点头，同时，整理好后备厢的John也坐进了后排。路凉羽惊讶地问他：“你不坐在副驾陪Steve的吗？”

　　John还没开口，Steve就接上了：“没事，他连来的路上都没想坐在我旁边呢哈哈。”

　　路凉羽看着John心虚的笑，她也是觉得好笑又害羞。还没等她说什么，Steve说：“都系好安全带啦？那我们出发咯！”

　　一路上，他们三个人都挺安静的。三个人都不太善言辞，路凉羽实在怕场子有点过于冷清，便只好见机行事当一回E人。她往前伸了伸身子说：“Steve，要不我当DJ吧！我playlist上很多歌的！”

　　Steve听罢便把数据线递给了她，说：“来吧！让我听听你都听什么歌。”

　　路凉羽也是做了一点功课的，她得知一路都是Steve开车，便从John那打听到Steve喜欢看漫威电影，于是早早整理好一列电影原声大碟。果然，Steve听到他的心头好，激动地打开话唠模式，向John和路凉羽这两个不怎么看漫威电影的人科普起漫威宇宙，是越讲越兴奋，按头给他俩安利各种电影系列和漫画系列。

　　终于，车厢里开始有欢快的交谈声，伴着音乐，变得热闹而有趣。不知不觉，他们就开进了目的地的国家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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