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安,我的漂亮小蛇

作者:浮生雨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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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力的现状


      林枫停胸膛里那颗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些,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无言的空白。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此刻仿佛站在一面巨大的双面镜前,一面映照着他俩朦胧得几乎看不清未来、却又紧紧纠缠的关系;另一面,则反射着沉重、冰冷而残忍的现实,像一个无解的困局,将他们团团围住。
      “林枫停,”江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砸在地上,“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去死了,你……不要再救我了好不好?”
      他用手捂住半张脸,侧着头,固执地看着窗外那点可怜的月光,没有留给林枫停一个正脸,只有一个写满了拒绝和疲惫的背影。但莫名的,林枫停就是能感觉到,那背影里浸透了一种深沉的、化不开的不开心。
      “不行……!”林枫停一下子急了,声音带着慌乱的颤音,他从桌子上一跃而下,急于想要靠近,想要反驳——
      就在他双脚落地的刹那,“啪!”一声清脆的开关声响,整个教室恍然大亮,刺目的白光将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无所遁形。
      那个瘦小的妇女身影几乎要完全缩在门框后的阴影里,但冷白色的灯光毫不留情地打在她的脸上,让她的脸色看起来异常苍白,甚至带着某种惊魂未定的震动。她手里还拎着一个明显是家里外卖的袋子,像是来给孩子送饭,却猝不及防地听到了最不愿听见的话。
      “……”
      是江泊的母亲。
      “妈……”江泊像是被这灯光和母亲的突然出现烫了一下,声音都变了调。他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快步走到母亲身边,接过那个袋子,语气带着一种欲盖弥彰的仓促:“我……我就是……说着玩的。”
      “不行。”母亲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她伸出手,将儿子用力地拥进怀里,“你忘了你答应过妈妈的?不开心,要和我说的。”
      江泊被母亲拥住,下一刻,他却愣了一下,因为他感觉到,妈妈瘦得有些厉害,肩膀的骨头甚至硌人。
      “妈……”他喃喃道,心里一阵酸楚。
      林枫停默默地从江泊垂着的手里接过那个沉甸甸的外卖袋子,目光越过他们,看向门边那个还在探头探脑、一脸闯祸后不知所措的巴彦那,冲他快速地、用力地摆了摆手,示意这个傻大个赶紧消失。
      母亲轻轻拍着江泊的背,声音温柔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提议:
      “休息一下吧,好吗?妈妈带你出去,就我们两个,去别的地方玩一段时间,散散心。”
      “妈……”江泊垂着眼睫,内心挣扎,可余光却不受控制地、紧紧地锁在林枫停身上。
      林枫停看着他,读懂了他眼里的犹豫和不舍。他用口型,无声地,清晰地对他说道:
      “去吧。”
      然后,又补了一句:
      “没关系。”
      这短暂的分离,或许是为了更长久的未来。
      ……
      江泊收拾好行李,背着那个有些过重的背包,沉默地踏上了母亲的车。背包的重量压在身上,却远不及心里的沉重。
      车行驶在途中,他靠在窗边,注意到妈妈的脸色,却像是被阴云缓缓覆盖的天空,变得越来越悲伤,嘴唇紧抿,仿佛在极力压抑着某种翻涌的情绪。
      江泊看见了,但他没有力气去问。此刻,他光是维持着自己脸上那点近乎麻木的平静,就已经用尽了全力。他不敢开口,怕一开口,所有伪装的镇定都会碎裂。
      他瞥向车窗,玻璃倒影里的自己,那张脸丧气得可怕,眼神空洞,嘴角无力地耷拉着,看起来不像是去散心,反倒像是刚刚经历了至亲离世,正奔赴一场无法逃避的葬礼。
      车开了很久,很久。
      窗外的场景,像一幅被缓慢拖动的画卷,从喧嚣、密集的城市楼宇,逐渐过渡到空旷、绿意盎然的郊野,最后,彻底驶入了一片茂密而寂静的森林。光线被层层叠叠的树冠过滤,车内变得幽暗。
      手机的电量图标,不知何时已经泛起刺眼的红色,发出告急的提示。
      可是,刚刚他究竟用手机做了些什么?他一点都想不起来了。记忆像是被凭空抹去了一截,只剩下一种空洞的茫然。
      他下意识地关上了屏幕。
      刹那间,一股剧烈的头晕目眩猛地袭来,伴随着一种强烈的恶心感。他闭上眼,靠在头枕上,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下沉。
      这段旅程,仿佛不是开往一个能让人喘息的目的地,而是正无可挽回地,驶向某个未知的、令人不安的深处。
      在一片持续不断的轻微发动机蜂鸣声和尚未完全消退的头晕中,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等他再次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布置简洁的单独房间里,身下是过分柔软的床铺。而他的手背上……正打着点滴?
      他猛地坐起身,动作太快带来一阵熟悉的头晕,但他根本没心思理会。他的目光死死盯在手腕上——那里套着一个白色的硬质腕带,上面用飞扬又略显潦草的字体写着他的名字和信息。那腕带异常结实,他用力扯了好几下,边缘勒得皮肤发红,却纹丝不动。
      “你好,江同学,我是你的主治医生。” 一个温和但不容置疑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
      江泊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对方,没有回应。
      “你好?”医生似乎习以为常,走近了些,看了一眼点滴瓶,“你的点滴快打完了,请跟我去做一下信息输入和答题问卷。”
      ……
      江泊彻底愣住了。
      几秒钟的死寂后,一个冰冷的真相如同冰锥,狠狠刺穿了他的意识。
      怪不得……怪不得妈妈的脸色那么悲伤,却又一言不发。
      原来是合起伙来,骗他来自投罗网,把他送进疗养院了吗?
      一股被最亲之人背叛的怒火混着巨大的绝望,瞬间冲垮了短暂的茫然。他沉下脸,一言不发地让护士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殷红的血珠迅速从针孔渗出。他默默地跟在医生身后,脚步僵硬。
      每走一步,脑海里那个危险而黑暗的念头就越发清晰、尖锐:
      [打晕他。]
      [就打晕这个医生,抢到门卡,逃出去。]
      这个医生太高大了,肩膀宽阔,站在那里像一堵沉默的墙。他肯定打不过。而且,走廊里、转角处,目光所及就有好几个身形结实的护工,他们的视线似有若无地扫过这里。
      可惜了。
      那个黑暗的念头在脑海里疯狂冲撞,却最终被残存的、衡量利弊的理智死死压抑了下去。硬碰硬,毫无胜算,只会让自己陷入更糟糕的境地。
      直到他坐在那个冰冷的电脑座位前,触感生硬的鼠标落入掌心,指尖传来的凉意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这一刻,他才开始有点怀念刚才那个至少表面维持着温和假象的医生。
      可能……是有点习惯了吧。
      习惯了他程式化的问候,习惯了他那套看似关切实则疏离的职业态度。至少,比眼前这赤裸裸的、不容置疑的监控要好受那么一点点。
      他怔怔地看着面前桌上那个一次性水杯,里面的水面因为他不稳的放置还在微微激荡着,漾开一圈圈涟漪。而电脑漆黑的屏幕,恰好倒映出身后那个医生此刻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冷静地、审视地注视着他,像在观察一只实验用的小白鼠。
      杯中的水在晃。
      屏幕里的眼神却冷硬如冰。
      江泊默默地低下头,避开了那道倒影,将视线聚焦在屏幕上开始跳出的问卷题目上。每一个字,都像是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敲打。
      [从不]
      [很少]
      [有时]
      [经常]
      四个选项在刺眼的屏幕上和空荡的脑海里来回浮现、跳跃。他几乎是坐到身体麻木,才感觉到臀部在不透气的椅子上已经微微出汗,黏腻不堪。
      直到走出诊疗室,走廊里冷冽的、带着消毒水气味的风吹到脸上,江泊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室内的暖气开得太高了,高得让人窒息。
      出结果的速度快得惊人,远比之前那家医院要高效、也冰冷得多。他很快被请到了面谈室,那个高大的医生毫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看着两名护工将上一个嗷嗷叫嚷、奋力挣扎的病患粗暴地架回了病房,然后才转回头,冲他扯出一个程式化的、毫无温度的虚伪笑容:
      “江同学,结果分析如下:你充满危机感和不安全感,严重缺乏自信心。你往往过于谦虚和自我压抑,总觉得自己比别人稍逊一筹,因此经常受人支配。你很在意自己身上所谓的‘缺陷’,每次遇到有关的问题你都十分敏感,所以你总是有一种防备的心理,对很多事情都不能放心对待和接受。”
      “……”
      屮。
      江泊在心里低骂了一句。莫名地,他竟然开始想念起原来那个医生了。直到此刻,他才惊觉,那位医生脸上的笑容或许并非虚假,只是当时的自己被痛苦蒙蔽,无法感知那份克制的温和。
      他眯起眼,看着眼前这个医生虚伪的嘴角,试图在脑海中用记忆中那个模糊的、温和的笑容去覆盖掉它……
      却猛地发现,自己早已记不清原来那位医生的具体样貌了。连他叫什么名字也忘了,只剩下一个空洞的头衔在脑海里盘旋——二院,心理科,青少年门诊主任。
      曾经那份在痛苦中尚且能感受到的一丝人性联结,在此刻绝对“专业”却冰冷入骨的分析面前,竟成了唯一能怀念的温暖。而这份温暖,也正在被迅速剥离、遗忘。
      “嗯,然后呢?”
      江泊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点理解林枫停身体里那个家伙的发言逻辑了。什么反社会不反社会的,人家哪里是想那么多,不过是看你不爽就骂,惹我不高兴就怼罢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嘴角扯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怪可爱的。
      幼稚鬼。
      “?”医生看着他脸上那抹不合时宜、甚至有些诡异的笑,**浑身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他莫名觉得眼前这个高瘦苍白的少年,此刻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危险气息……
      “……”
      离开那间令人窒息的面谈室,他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耳边立刻被各种噪音填满:其他病患毫无意义的叫嚷、小孩尖锐的哭闹、以及护工们试图维持秩序的惊呼。
      好吧,不用上学了。
      那么,现在该干嘛呢?
      他走回分配给自己的病房,坐在冰冷的病床上,百无聊赖地掏出了手机,点开了游戏图标。
      很快,空荡荡的病房里便充满了游戏激昂的击杀播报声。这是一场僵持的对局,对面的人始终没有投降。在他看来,这明明是必输的局:高地三座防御塔全破,主宰也被自家的辅助偷掉,经济差距拉到了五千。可对方就是死死地撑着,顽强地清理着兵线,守护着那摇摇欲坠的水晶。
      为了什么?
      他不理解。
      目光扫过战绩面板,对面唯一一个数据还算正常的,是那个小小的、不断跳跃的绿色身影——也是他最喜欢的辅助角色,桑启。
      4-2-19
      对于一个辅助来说,这个战绩已经相当漂亮。再看看自家那个骑着队友头上的瑶,操作中规中矩,到了后期,或许是因为不熟练,走位失误,差点被对面针对到死,白白送过人头,简称送温暖。
      真是祸不单行。
      他操控着角色“大司命”,追着那个残血的“绿头苍蝇”(桑启)满峡谷乱跑,誓要拿下这个人头时,斜刺里突然杀出两个埋伏在草丛的敌人!幸好他反应极快,瞬间反手甩出一套技能,光影炸裂,勉强换掉了两个,残血的自己最终却被一群小兵围殴致死。
      灰色的屏幕倒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这种明明能赢,却因为队友或是意外而陷入僵局,甚至可能被翻盘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幸好,在自家高地防御塔被推到只剩一丝血皮的千钧一发之际,攒了一大波的自家小兵联合着主宰先锋,如同潮水般涌上,终于把对面摇摇欲坠的高地水晶给硬生生拆爆了。
      他长舒一口气,看着屏幕上弹出的胜利图标。结算界面那个大司命优雅的站着,他的评分是13.5,金牌打野。
      ……不是,他拼死拼活carry,差点被翻盘,就只值这点分?
      他皱了皱眉。队友的点赞提示接连弹出,甚至,还看到了对面那个桑启给他点了个赞。
      再来。
      他几乎是毫不犹豫,立刻点开了下一局匹配。这一次,他换了分路,锁定了辅助位。
      进入对局,在发育路,他的小桑启蹦蹦跳跳,挥舞着小木剑,试图保护那个看起来就不太靠谱的射手公孙离。他一技能拍飞了对面的辅助和前来gank的打野,然后以丝血的状态,极限二技能【乘风启程】飞进草丛,再惊险万分地溜回自家塔下。
      然而,自家那个公孙离简直是又菜又爱冲,伞的位置都控不好,却非要压线压得极深,连续被抓了三次,依然不长记性。江泊的桑启拼了命地奶他、控人、挡技能,却怎么也保不住这颗急于送人头的“白菜”。
      他开始无比想念林枫停了……
      想念那个无论他选什么,都会默默跟在他身后,操作犀利,意识顶尖,甚至能跟他打出完美配合的公孙离。
      “喂!桑启!” 射手充满怨气的声音突然从听筒里炸开,语气恶劣,充满了攻击性,响彻在寂静的病房里,“你不知道给人回血的吗?就看着老子死?!”
      “还有,不知道给人抗伤的吗?就知道自己跑?!废物辅助!”
      江泊正被对面几个人追得利用草丛和技能辗转腾挪,狼狈不堪,听到这话,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小小的桑启也站在塔里被越塔强杀了,之前积压的所有烦躁、对现状的无力、以及被指责的委屈,瞬间冲垮了理智。
      他一把点开了麦克风,抱着一种破罐子破摔、大不了互喷的心态,声音因为激动和许久未高声说话而有些沙哑,但字句清晰地怼了回去:
      “你自己不进我大招的草丛范围,我怎么给你回血?!”
      “你自己不看位置乱跑,冲出我技能范围,我怎么给你扛伤?!”
      “到底是谁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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