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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乱如麻
栖霞城不愧是方圆百里最大的城,即使夜色已深,城内依旧灯火通明。
五人三马,带着一身的疲惫与泥泞,终于在城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入了城。
待众人找到客栈安顿时,已是深夜。几人皆是人困马乏,叫店家备了简单的饭菜,匆匆用过后,便各自回房,几乎是沾枕即眠。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连日的奔波、惊险的遭遇、情绪的剧烈波动,早已透支了所有人的精力。直到第二天中午,走廊里才陆续响起开门声和带着浓浓睡意的哈欠。
白千凝伸着懒腰出来,揉着酸痛的腰背抱怨:“骨头都要散架了......饿死了饿死了!”
卢灵萱、花婉、阿苓也相继走出,几人互相问候了几句,看向叶南鸢的那间房。
“叶姑娘还没起?”卢灵萱轻声问。
花婉的目光在那扇紧闭的门上停留片刻,微微摇头:“让她多睡会儿吧。”
四人简单用了午饭,便打算出门采购些补给,为之后的行程做准备。
临出门前,卢灵萱找到在柜台后打盹的小二,塞给他几个铜板,细细叮嘱:“小哥,劳烦看着点。若房里那位穿红衣的姑娘醒了,烦请告知她一声,我们出门采买去了。她若要用些点心茶水,只管记在我们账上,我们回来再结。”
小二揉着眼睛,忙不迭地点头应下:“好嘞客官,您放心!一定给您带到。”
四人这才出了门,融入栖霞城下午慵懒而热闹的市井气息中。
采购并不轻松。干粮、衣物、伤药......需要的东西几乎都分布在城中各处,想全部买齐要花不少时间。等她们大包小包回来时,天色已然擦黑。
客栈大堂已点上灯火,饭菜的香气也飘散开来。四人将东西收拾妥当,便下到大堂准备用晚饭。
“小二,劳烦上几个招牌菜,再......”卢灵萱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目光扫向二楼,“叶姑娘......还没动静?”
白千凝也反应过来,一拍桌子:“对啊!算算时间,她都睡了一天一夜了,猪都没她能睡吧!我去叫她!”说完就风风火火地冲上二楼。
“叶南鸢!叶南鸢!起床吃饭了!太阳......哦不,月亮都晒屁股了!”白千凝的嗓门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响亮,她用力拍打着叶南鸢的房门。
里面死寂一片。
“喂!别装死啊!再不出来我们可吃光了!”白千凝又重重敲了几下。
“滚!”
一声压抑着躁动的低吼从门内传出。
白千凝一怔,随即也来了火气:“嘿!我关心你你还让我滚?不就骑马输给我了吗,至于生这么大的气?你堂堂落枫城少城主,输不起啊?”
“滚!!”一个重物猛地砸在门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白千凝本能地后退一步:“活该你饿死!”
她气呼呼地下楼回报:“那家伙又吃火药了,她不吃,还拿东西砸我,让我滚!”
“是不是你又乱说话,惹得叶姑娘生气了?”卢灵萱皱起眉,显然是不太相信白千凝的话,“我去试试。”
她走到门前,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叶姑娘,是我,卢灵萱。若是方才白千凝说错了什么话,我替她......”
“滚。”
回应她的也是同样的一个字,甚至比刚才更冷,更硬,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卢灵萱。卢灵萱叹了口气,也只得下楼。
“她让我也滚......”她无奈地对围在桌边的白千凝、花婉和阿苓说道。
桌前的气氛一时有些凝固了。小二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来,看着这阵仗,也不敢多言,放下菜就溜回了后厨。
花婉看着桌上逐渐飘散热气的菜肴,又抬眼看了看二楼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的大门。
她隐隐能猜到门后那团压抑的、混乱的、几乎要爆炸的情绪。
但她眼下还有其他事要做。
花婉缓缓站起身:“你们先吃,我去接个人。”
再回来时,她半搀半扶着一个黑衣人。
那人身形高挑,但此刻脚步虚浮,几乎将全身重量都压在花婉身上。一身紧束的夜行衣多处破损,洇开深色的暗痕,显然是血迹。
卢灵萱立刻放下筷子迎上去:“这位姑娘是......”她看向那昏迷不醒的黑衣人。
“搭把手,先扶到我房里。”花婉简短道。
卢灵萱和白千凝立刻上前帮忙,三人合力将昏迷不醒的黑衣人架起。阿苓年纪小,帮不上什么忙,紧张地跟在后面。
几人七手八脚地将这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神秘伤者挪进了花婉的房间。
花婉快速检查了一下黑衣人的状况,对围在床边的众人说:“暂无性命之忧,只是失血力竭了。各位先去用饭吧,我简单处理后就来。”
众人虽满腹疑虑,但见花婉神情自若,言语间莫名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力量,便都依言退出了房间。
下楼时,卢灵萱又忧心忡忡地瞥了一眼隔壁叶南鸢依旧紧闭的房门。
自上次遭遇后,她们住宿时都格外小心,特意将房间都安排在了一起。花婉的房间在中间,左边隔壁是叶南鸢,右边隔壁则是卢灵萱和白千凝她们。
此刻,仅一墙之隔的房间里,叶南鸢正将耳朵贴在墙上,将门外发生的一切听得清清楚楚。
花婉上楼了!
但不是来找她的,而是带回房一个......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女人”!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皮开肉绽的手心,一颗心顿时坠落谷底,无尽的酸涩感瞬间涌起,混着此前那股邪火,在心中翻涌交织。
但又总有一股强烈的不甘,驱使她走到门边,想开门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门拉开一道细缝......
“哟!终于舍得出来了?”
楼下大堂,眼尖的白千凝一眼就发现了二楼那抹探头的红色身影,立刻大声嚷嚷起来,引得堂内众人的目光纷纷朝叶南鸢看去。
叶南鸢浑身一僵,像被当场抓包的偷窥者,一时开门也不是,关门也不是,只能僵在门口,脸色红一阵白一阵。
就在这时,花婉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神情平静如常,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看了一眼僵在门口的叶南鸢,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瞬,淡淡一笑:
“走吧,下去吃饭。”
叶南鸢却被她这“若无其事”的态度瞬间点燃,狠狠瞪了花婉一眼,几乎是撞开对方伸过来想拉她的手,怒气冲冲地下了楼。
大堂里,气氛因叶南鸢的到来而显得有些凝滞。她谁也不看,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拿起筷子就用力扒拉起面前的米饭,仿佛那碗饭是她的仇人。
小二适时地端上来最后一盘菜,还殷勤地放上了一壶酒,笑着介绍:“客官,菜齐了!还有这个,是你们要的‘梨花白’,咱们栖霞城的特产!整个中原最有名的酒!”
白千凝的眼睛“唰”地亮了:“哇!好哇!好哇!”她喜笑颜开,迫不及待地就要给自己倒上一杯。
却被卢灵萱按住:“是不是上错了,我们没点酒啊?”
“我点的。”花婉在叶南鸢对面坐下,解释道:“白日采买时,就听闻此酒是栖霞城一绝,中原闻名。想着千凝姑娘素来爱饮,便提前要了一壶。”
“花姐姐你真好!”白千凝欢呼雀跃,一时都忘了叶南鸢之前的警告。她急忙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满足地哈了口气,“好喝!果然名不虚传!再来一杯!”
她正兴致勃勃地再次倒酒,突然——
咔嚓!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叶南鸢低着头,手中那双竹筷竟生生被她捏断了。断茬在她紧握的拳心刺出,配上她周身散发的低气压,仿佛一座压抑的火山即将要喷发。
“哎哟!”白千凝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手一抖,酒差点洒出来。
她定了定神,看着叶南鸢那张阴云密布的脸,仗着酒意,非但没害怕,反而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劲儿凑过去:“你也想喝?早说嘛!”
她把酒壶往叶南鸢那边推了推,试图和解:“来来来,一个人喝也没意思。你陪我喝两杯?刚才楼上那点事儿,一笔勾销!怎么样?”
一旁的卢灵萱见状,心中警铃大作。
叶南鸢这状态明显不对劲,哪是能喝酒的样子?她赶紧在桌下狠狠踢了白千凝一脚,眼神示意她闭嘴别拱火。
白千凝吃痛,不满地看向卢灵萱,正待要再说,却被花婉打断:“她还有伤在身,不宜......”
然而,“饮酒”二字尚未出口,叶南鸢突然像头被激怒的猛兽,手臂闪电般探出,直接一把夺过白千凝手上的酒壶。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扬起脖子,对着壶嘴就“咕咚咕咚”猛灌起来。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滚落而下,她眉头紧锁,被呛得微微咳嗽,却倔强地没有停下,直到半壶酒下肚,才“砰”一声将酒壶重重砸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脸色在酒意和怒气下涨得通红。
“喂!你......”白千凝被她这不要命似的喝法惊得目瞪口呆,“你再想喝也不至于这样吧!”
“客官!好酒量!豪爽!”一直留意着这桌的小二见状,满脸堆笑地又抱着几坛“梨花白”,“咱们店的‘梨花白’管够!您几位喝好!不够还有!”他麻利地放下酒坛,又摆上几个新酒杯。
花婉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看着叶南鸢夺壶狂饮,看着小二殷勤添酒。她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垂下眼帘,选择了沉默。
白千凝被这气氛和酒意一激,好胜心又起来了。她一拍桌子,给自己也新开了一坛,“来!看谁先趴下!”
叶南鸢却不理她,只是机械地自顾自喝着,一坛又一坛。
卢灵萱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却也不敢再轻易阻拦。桌上的气氛变得诡异而紧绷,连一向专注于埋头吃饭的阿苓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小口扒拉着饭粒,一会儿看看面无表情只顾灌酒的叶南鸢,一会儿又看看神色各异的姐姐们,小脸上满是困惑与不安,完全不知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
噼里啪啦——砰!
一阵响亮而欢快的爆竹声在街上炸响,紧接着是人群骤然爆发的欢呼声。
“咦?”阿苓被这突如其来的热闹所吸引,立刻忘了眼前的烦恼,小脑袋好奇地朝街上张望。
“快瞧快瞧哟!城主府前头开场啦!周家老太太六十大寿,周大善人请了大戏班子,热闹得很呐!”街上传来兴奋的嚷嚷声,清晰地传进客栈。
“哇!有戏班子!”阿苓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下来,兴奋得小脸通红,拉住花婉的衣袖,“婉姐姐,阿苓想去看!”
这声嚷嚷也瞬间吸引了白千凝的注意。叶南鸢的爱搭不理,让她对这场比拼兴致缺缺,此刻外面传来的热闹仿佛有魔力一般,立刻勾走了她的心神。
“周大善人......听着就阔气!”她猛地放下酒杯,一把拉了阿苓,“喝酒哪有看热闹好玩!姐姐带你去!”
白千凝说着,也看向叶南鸢,试图把她拉入这场欢乐:“你也别喝啦!外面这么热闹,和我们出去看看呗?”
花婉看向叶南鸢,也邀请道:“去看看?”
叶南鸢抬起头,火光照亮了她半边脸,另外半边依旧隐在阴影里。她没有看花婉,也没有回应任何人的邀请。
在一片热闹声中,她拎起酒坛,转身就朝楼梯走去,脚步有些虚浮,却异常决绝。
“欸?你去哪啊?”白千凝喊道。
花婉看着那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静默片刻,对卢灵萱等人道:“你们先去吧,玩得开心。”她的声音一时也听不出情绪。
卢灵萱有些担忧,但听花婉这话,知道她自有主张,便点点头,拉着还在嚷嚷“她怎么这样啊”的白千凝和阿苓,出门融入了外面热闹的人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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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白,快哉快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