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十七章暴露
田二娘此时完全缓过来了,她充满感激道:“请女郎吩咐,我们一定照办。”
“行医救人是我从小的愿望,可家中管教严格,不许我在外行走。这次还是多亏了表哥相护我才能出来,若将来有人问起,还请不要透露我们的事情。”聂从犀如此解释。
“多谢贵人菩萨心肠,我们一定守口如瓶。”田二娘了然,她第一眼便觉得这二人气质不俗,荆钗布艺也难掩风华,原来的确是微服打扮的大家子弟。她连忙改口称贵人,并再三保证一定不将他们的行踪泄露出去。
“二娘唤我女郎也可、娘子也可,旁的称呼听着实在不习惯。”
田二娘母女恨不能将聂从犀供起来,自然是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安抚好她二人,聂从犀略头疼的隔帘望了一眼陆璆,她原本没打算这样快暴露自己的医术,看来慢慢放饵的计划要变了。不过这样也好,口说无凭,有什么比亲眼看到她救人更有说服力的呢。
行到最近的村镇,已过晌午。环儿按照聂从犀的吩咐,先去成衣铺子买了几身干净的衣裳和粗布香囊,在聂从犀的帮助下打扮成个小子,然后再按照聂从犀开的方子买了不少药回来。聂从犀嘱咐好该如何用药,又将其中一部分药材挑出来,放入粗布香囊里,递给田二娘道:“这个药囊,早晚各嗅一次,若心里发闷也可轻嗅,能保你两月内不再犯喘症。药方我放在里面了,都是些普通的药材,你们自己也可配来用。若是以后安顿下来,做些药包来卖也算是个营生,不必与我客气。只需记住与我的约定,无论何时不要透露我和表哥的事情。”
车厢里聂从犀在细细嘱咐后面的事情,车厢外陆璆寻了个隐蔽的小巷将车停下来,见天色不早,便敲了三下车体。聂从犀听到动静,温言道:“我们还需赶路,只能将你们母女送到这里了。”
田二娘此时嗅过药囊,已和常人无异,她感激道:“女郎大恩,我们母女铭记在心,绝不会将女郎行踪对外透露半句。只是想请教女郎尊姓,我必日日诵经祈祷女郎安康。”
聂从犀微笑道:“相逢即是有缘,不必拘泥于名姓,更不用日日诵经,愿你们前路平安,去吧。”
说罢也不多停留,利落的上车,陆璆随即驾车离开,只遗憾自己架的不是马车,不够潇洒。田二娘望着被夕阳映照成暖色的牛车,拉着女儿跪下磕了三个头,再抬首时,母女二人面上皆是泪痕。
约莫驶出两条街的样子,陆璆才开口:“翁主真是深藏不漏啊,不过一会便把病危之人救了回来,不像是只会配药的样子嘛,是不是该给我一句解释?”
“于配药一道我确实所学浅薄,可恰好田二娘的病症我从前在书上看过,没想到今日派上了用场,可见平日多读书还是有些好处的,郎君不觉得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何以要责问我?”聂从犀的语气,庆幸中带着一份疑惑,好像真不知道陆璆为何发问。
“世人皆知贺太医令医术出神入化,于药学造诣极深。却鲜有人知贺家绝学乃是一手精妙针法。本以为贺家针术已然失传了,没想到贺夫人倒将此法交给了你,想必刚才你就是用这法子救了田二娘吧。”
看来这人确实对贺家所知颇深。没错,传说中神农氏尝百草而制九针,针道历史悠久,学医之人无不研之。像贺家这样代代为医的家族,自有自己的一套密法,以针刺捻转补泄之法扶正驱邪,为病人调理生机。只不过外大父少时痴迷药学,以用药精妙闯出天才神医的名头,反而让人忽视了贺家鬼手原就是指一手出神入化的针术。
“郎君知道我身份时,只提做药和医书之事,我制药的本事远比不上外大父,只能据实相告。郎君从未问过我会不会针术,这算不上欺瞒吧。”
陆璆气结,这丫头怎么什么时候都有理,黑的白的全被她说了。往日要是有人在他面前这样强词夺理,他早把那人打成猪头了,但看在小翁主医术造诣不低还握有贺家手札的线索的份上,他便先忍了。
“你今日又送粥又救人,就不怕暴露身份,引来追杀?”
“想取我性命的人,既然选择在平乡动手,便是不想让我死在常山地界。而你嘛。”说到这聂从犀顿了顿,“自打进了常山,你便不似之前那般小心翼翼,想必是追杀你的人手伸不进常山,于是你整个人放松许多,也敢找客店居住了。约定好了你保我平安,既然你不怕,那我何必紧张。”
言语中透露出的信任让陆璆心中舒坦一些,小翁主还是有些眼光的。
“今日天色不早,只能在此歇息一晚了。”陆璆赶着牛车慢悠悠的寻找合适的客店。按照原本商定的路线,他们今日不该往西走的,可当时事发突然,陆璆不知道聂从犀能将田二娘救过来,只想着找到最近的村镇送医。好在偏离的并不算远,明天早些出发便可回到原路线上。聂从犀对于在哪休息是无所谓的,今日帮了田二娘母女她心情正好,连和陆璆说话都不夹呛带刺的了。然而两人的好心情在住客店时戛然而止。
“看了传符还不够,为何还要细核每个人的身份,这可是军传,哪能有假的。你们这又不是官家传舍,怎如此严苛,若是怕有住店赖账的,我先付你房钱便是了。”连着两家店的都要先验传符再给住店,陆璆实在有些莫名。
“郎君莫恼,咱们也是得了官府的令,要严查所有住店人的身份,咱也实在没有办法。不瞒您说,因这事,最近住店的都少了。”
“为何官府要严查?不瞒店家,我们是头回来这镇子,许多规矩不懂,还请您指点一二。”聂从犀亲和许多,放了几个大钱在账台上,轻轻推给店家。
店家立刻眉开眼笑道:“娘子客气了,这令是这两天才出的,不光是客店,酒肆、茶馆现在都查的严呢。寻常百姓自然不知道内情,只以为是要严查治安。”说到这,这个店家往外望了一眼,然后压低声音道,“不过我有个远方表哥,他大舅子的堂哥在县衙里当差,提点了我几句。咱们石邑往来的人多,往常是不查这样严的,不过隔壁东垣县今年多了好些流民,似乎是因加税还是怎的,好些流民都涌到咱们这来了。这不快到年底了,若是人口流失的严重,大王怎能不责罚东垣的县官?东垣那边便向咱们石邑要人,咱石邑的县官既怕流民多了会出事,又防着东垣诬陷咱们扣着流民不还,这才要核查人口。咱们这个镇子跟东垣县相邻,查的格外严呢。”
“可流民哪有余钱去住客店?更别提酒肆茶馆了。”陆璆满脸不信。
店家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一点:“也是啊,那还能是什么缘故。”
聂从犀与陆璆对视一眼,事出反常即为妖,先走为上。于是聂从犀和气道:“劳烦您了。”
两人从容不迫的离开客店,迅速上车离开了。聂从犀嘴角的微笑上车之后便消失了,她表情有点凝重,东垣的县令姓郭,郭氏与郑氏有亲,一向以郑王后马首是瞻,眼下逼着石邑核查人口这一出,多半是为了找到自己。本以为郑氏顾及着大王想召她回去,在常山境内会收敛些,没想到她不达目的不罢休,非要斩草除根不可。
“今夜不能在此留宿了,情况不明,我们先离开这里。”聂从犀有些忧心。
陆璆应了一声道:“幸而我们过上原置那日还没有严查,否则便麻烦了。”
夜色半临,路上行人匆匆,大约都是忙着归家。牛车悠哒哒的往镇外走,却见镇口往官道去的路居然设了路障,似乎还有衙役在巡逻,来时分明还没有,不过半晌的功夫,便成了这幅模样,陆璆的心往下沉了沉。然而此时若掉头,更显心虚,于是陆璆不动声色的将车往前赶,顺便留心巡逻衙役的数量和站位。许是这一切都是仓促间办成的,不过五人在此驻点,看上去有些散漫。在离路障约莫一丈远的时候,牛车便被拦下了。
“干什么的!”一衙役喝问道。
“替大人办差。”陆璆下车,把军传拿出来晃了晃,将在上原置的那套说辞又搬了出来。那衙役伸手拽过军传,递给旁边的人核验真伪。自己则打量起这辆车,上下扫了几眼,便准备上手掀帘子,然而手还没碰到帘子,便被陆璆笑着拦住了:“这是做什么?”
“看看你车上载的是什么。”衙役见他居然敢拦自己,十分不满。
陆璆盯了他一瞬,这才把拦着的手放下,那衙役从鼻子哼出不屑的一声,“刷”的将帘子拉开,只见一个纤弱的蒙面女子坐在车里低低咳嗽,她身体微侧,似乎是怕人见到自己的病态。
“把面巾摘下来。”衙役却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似乎非得看清模样才肯罢休。聂从犀压着嗓子道:“不是我不愿,只是确实有病在身,这病气是会过人的。”听到这话,那衙役立刻退开,满脸嫌恶道:“走吧走吧,有病还不早些说。”
聂从犀低声告罪,几个衙役中有一人着靛蓝武袍,身材魁梧,气势凌人,似乎是这群人中领头的那个。他传符还给陆璆,陆璆一言不发的接过,坐回到车前准备出发。可他正准备甩缰绳之时,那个头领却忽然将佩刀支在车辕上,哒哒轻点了两下。陆璆扭头看去,冷冷问:“这是何意?”
那头领不紧不慢道:“既然拿的军传,办的是何公务?公文何在?车上女子是谁。”
一连串的问题,似乎并不把越骑放在眼里。陆璆反问道:“你是何人,可知军中公文不是谁都能检阅的?”
“这是我们东垣县的狱掾郑大人。”旁边自有衙役大声报上名号。县衙内通常会设户、田、仓、集、兵、市等二十二曹,分管民政财库治安等事务,掾为正官,史为副手,狱掾正是主管司法的。
聂从犀一听“郑”字,手不由攥成拳。只听到陆璆在外讶异道:“原来是郑狱掾,真是失敬。我这便把公文拿出来,还请稍后。”不过是东垣县管狱曹司法的一个散吏,王郎君那无法无天的性子怎会对他如此客气?聂从犀正讶异着,忽见陆璆将帘子掀起来,脸上带着的笑容如那天在东召山崖上一般无二,他压低声音对她说了三个字:“坐稳了。”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