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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倒
许是因为刚才吹了阵凉风，回去时鹿以柠隐隐感到头疼，像是被针一下一下扎着，有点难耐，于是赶忙喝了一杯热水，想驱驱沾染的寒气。
24小时创作阶段是需要全程录制的，节目组给每位选手配备了临时工作室，里面电脑、MIDI键盘、耳机、音响等设备一应俱全。
鹿以柠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座椅上闭目冥想了半个多钟头，才开始手下动作，将录制好的人声采样加载进去。
严格限时的创作过程，绝对是检验选手抗压能力与临场应变的有效手段，这期间基本没有可以休息的时间，高强度的极限头脑风暴。
选手需要短时间内决定风格方向、歌曲结构，先用简单的占位符音色将整段大致编排出来，之后的重中之重，便是核心音色设计，这也是最耗时的部分，包括调试Drop主音色、鼓组编排。
直到初步混音完成，导师会来一个个探班，给予一定的建议与指导。
等完成前面的阶段，此时精神的高度紧绷已经持续了十个多小时，鹿以柠趁着等待导师的间隙，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起身去了趟洗手间。
回来时在走廊正好碰到探班选手的老K，鹿以柠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老K没有正眼看她，嘴里只发出一个简短的气声音节，擦身而过。
鹿以柠也没有在意，回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嗯......你这段听起来相当不错，有许多设计巧思。”林也单手拎起耳机，放在右耳边上，身子斜靠椅背，一副散漫随性的样子，边听着旋律边点评。
“不过，毕竟是要舞台呈现，现场的氛围很重要，这种平缓的曲子对比起那些炸裂节奏，相对要吃亏许多，你要小心哦。”
“我是觉得呢，一会上台可能百分之九十的作品都是强攻击力的急促鼓点，若是中间能穿插一首‘小清新’，说不定还不错。”鹿以柠阐述自己的想法。
林也挑起半边眉：“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后面便是细节的完善，就像是雕刻人偶完成大致轮廓后，进行五官、衣服褶皱等方面的细致作业，画龙点睛之笔，需要花费更高的专注力与时间。
等到完成最终混音，进行简单的母带处理，在倒计时还有二十分钟时，鹿以柠提交了作品。
距离接下来的舞台演绎，中间有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大部分选手仍处于刚创作完的大脑活跃阶段，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作品。
鹿以柠没参与其中，只感到头痛有种愈演愈烈的架势，所以跑去休息室抓紧睡了会觉。
“Risen,要去试音啦。”临开始前，余可跑过来喊她。
“哦，好。”鹿以柠醒了会神，起身同她一起去现场。
随着灯光聚焦，四位导师依次入座，现场表演环节正式开始。
对决顺序依然是抽签决定，鹿以柠这组排在第五个上场。
很快就轮到他们，经过主持人简短的介绍之后，她的对手先上台进行演绎，她站在等候区观看。
毫无意外还是一段炸裂的节奏，他采用的是林也一首快节奏单曲的高音部分，又加入了极强撕裂感的bass音乐和猛烈鼓点，整个舞台都在跟着震颤，像是在平静水面上炸开一枚鱼雷，破坏力波及旷野。
本是在认真观看，但这里像是哪里开了暖风机，鹿以柠有些热得脸颊通红，不适地用手扇了扇风。
又许是离音响过近，强烈分贝敲击脑海，震得她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伴随着后脑勺一阵阵抽痛，聚焦在屏幕上的视线都有些重影。
对手已经结束表演，接下来该到鹿以柠上场。她忙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踏上前方的台阶。
就位，调试。
灯光暗下，鹿以柠深吸一口气，按下控制台的播放键，声音轻缓流出，一首没那么急促的Future bass，融合钢琴声切片，调成轻快的pluck音色。
Drop部分加入‘听鲸’歌曲略带温暖的嗓音，配合柔和中点缀俏皮音色的主旋律，鹿以柠即兴现场发挥，手动控制音量推子，使音调更加灵动，像海平面上突显轻盈舞动的精灵，背后是恢宏盛大的鲸落。
场面一度寂静聆听，目光汇聚在台中间的一隅之地，跟随节奏轻轻摇晃着。
效果意外的好。
并不是只有震荡音符才能扣动人心，有时抚慰低声的絮语，反而能唤醒灵魂深处的共鸣。
“Risen还是有实力的，听她作品的音乐风格总是有独特的见解。”结束后场下有选手感叹了一句。
“太强了。”
鹿以柠悄然抬手擦拭了一下侧额的细密汗意，勉力维持着站姿，等对手上台，一同接受导师的最终抉择。
两首曲目风格极尽不同，却都经过了完美呈现，很难一时做出评判。
梁文晴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看着林也调笑说起：“这下可难，两个作品都太优秀了，手心手背都是肉，要是我真的纠结死。”
“要我说，比赛还是得强节奏的歌曲才更能打，毕竟后面比赛有了现场观众，看中的是带动氛围而不是创作内核。”老K也聊起自己的观点。
林也一时没有说话，只盯着手中的笔记页，似是在认真思考。
持续了大概两分钟。
“两位都是很有实力的电音制作人。”他终于开口，“ASK，你的编排很工整，一首具有很强冲击力的melodic dubstep,无可挑剔，标准的炸场曲目。”
话锋一转：“但可能我是更倾向于Risen的音色设计，非常新颖，基于我个人想法，比较喜欢尝试一些新的东西，所以，这次我会选择Risen。”
这代表鹿以柠成功晋级下一轮的意思。
听完，她小声松了口气。
退场时，林也看着她，似笑非笑的一眼，认可的点了下头，鹿以柠也微微一颔首回应。
高强度高压力的录制算是过去了，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时，紧张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鹿以柠恍惚看到余可朝她这边走过来。
她盯着余可的嘴巴一张一合，在说着些什么，努力想要听清却徒劳，只感觉眼前渐渐变得模糊，接着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等再一醒来，看到头顶白花花的天花板，浓烈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医院独有的特征。
“您还好吗？”床边窜出一个脑袋，不认识的年轻男生，正一脸担心看着她。
鹿以柠坐起来，看到左手埋了管正在输液，也不敢再乱动，抬头问他：“你是？”
“啊，我是节目组的实习生，陈墨。”男生张口解释，“你下台时高烧晕倒了，被送来医院，他们安排我等在这里看你的情况。”
原来是发烧，难怪一阵阵的头痛发热。
“我这没什么事了，你快回去吧，别耽误后面的工作。”鹿以柠了解情况后，给他说。
“您真没事吗？”陈墨脸上犹豫，但想着后面确实还有活儿要干。
“嗯，没事，等输完液我就自己回家了。”
陈墨看她的脸色是好了很多，也就不再纠结，道别后便匆匆忙忙赶回录制厂房。
听护士说这瓶输完还有一瓶，鹿以柠怕自己睡着，想了想还是打出去电话。
“柠柠？你回来了？”苏哲远那边人声有些嘈杂。
“刚回来......在忙吗？”鹿以柠问他。
苏哲远：“嗯，这会儿有个重要应酬，怎么了柠柠？”
“哦，没事，就随便问问。”
“乖，我先去忙，有客户过来找我，过两天闲下来我去找你。”
“好，你去吧。”
还是感觉有点乏累，鹿以柠再次平躺下来，盯着头顶悬挂着的液体瓶，强迫自己不要睡过去。
迷迷糊糊感觉过去了很久，鹿以柠一激灵清醒过来，忙准备去按床头的呼唤铃，去发现已经换了一瓶新的液体。
待看到床边坐着的人，鹿以柠愣住了。
“你怎么会来？”
苏禹洐抿了抿唇，小声出口：“听说你病了，哥在忙，托我来看看。”
鹿以柠静静看着他，开口：“说实话。”
“......陈墨说的。”苏禹洐又急忙接着解释，“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打听的，只是听说你进了医院，我有点担心。”
最后又补一句：“对姐姐的担心。”
后面声音越说越小，苏禹洐时不时地抬眼看一下鹿以柠，生怕她表情露出不悦。
鹿以柠看着他，终是叹了口气：“来多久了？基地那边没有事吗？”
“没多久，跟教练请假了。”
鹿以柠点了点头，用可以活动的右手将枕头立起垫在后面，靠坐在床上，然后看着他轻声说了句：“谢谢。”
苏禹洐没回话，指着旁边小桌上放着的打包带来的吃食，问她：“姐姐，吃点东西？”
看她点头应下，苏禹洐将吃饭的小桌板撑起，取来打包盒一一取出，打开盖子，摆放在桌面上，甚至细心地拆开餐具包装袋，将筷子上的倒刺处理干净，再递到她手中。
清淡的清粥小菜。
邻床的阿姨听到动静往这边看过来，笑着调侃了句：“男朋友挺好啊，心挺细。”
“不是的，是家里弟弟。”鹿以柠跟她解释。
对方说了一嘴便转头和旁边人继续说话去了，应该是没听见。
鹿以柠尴尬看了苏禹洐一眼，见他没什么表情，也没再说什么，低头吃东西。
“姐姐。”苏禹洐突然张口唤她。
“嗯？”
“我懂你那天的意思。”他说，“只是弟弟对姐姐，没有别的，所以，能不能以后别避着我，我有点难受。”
鹿以柠看着他，头微微垂着，柔软碎发耷拉下来，盖住眉眼，却遮不住眼里细微涌动的委屈无措，无端让人联想起无家可归的小狗。
让人，没办法拒绝。
终究还是心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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