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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水县
临水县名临水,却坐落在深山里,远离山脚下的大江,只有一条单薄的小溪穿镇而过。
地处偏僻,地方自然也小,虽是周边几个村落的中心地,但却只比一个大村落稍大。泥土地坑坑洼洼,家家墙漆剥落,路边散着些许红砖。
投宿的地方也小得可怜,卫听雨差点扭头就走,宁愿找个通风的洞穴住着,强忍了下来。
客栈老板主做吃食。今日只有他俩借宿,再上一次,则是半年前某批药王谷弟子完成年度任务时,恰好路过。
问起那批弟子,说是在这里住了两日,此后往深山里走,再也不见。
更深夜静之时,卫听雨微眯着眼盘腿打坐,院外轻巧地翻进一个高挑女子,短发上沾着夜露,轻声唤道:“主人。”
随即,她往前两步,递上一串佛珠和复刻晶石,道:
“我们在接了您的命令后,把前些日找到的据点全走了一趟,只有一处没有预先撤离,佛珠便是在这里找到的。您所说的佛像,每处皆有,或大或小,我们依您所言,没有过度探查,无任何变化。”
“此外,在未来得及撤离的那处据点,有一真人邪修,已经自爆,有血肉痕迹,画面此先已经通过傀儡丝传给您了。我还记录了各处的灵力波动,请过目。”
叁等卫听雨粗略打量了一下,继续道:“据贰所说,外围地区无人知道这寂非佛,越深处知道的人越多,临水县周围可以算作一个转折点,所有上了年纪的人都会暗地里祭祀神佛,携带死婴血肉,于冬日第一场大雪,前往深山开坛,至今已有百年。”
“有一点颇为奇怪,年轻人几乎对此一无所知,到了中年却会变成虔诚的信徒。贰已经往深处的村庄探查了,同时找到一些深处的窝点,需要进去吗?”
卫听雨摇头道:“不。先查明具体时间地点,以及具体情况原因。”
“是。”
卫听雨把玩一下手上的佛珠,依次摸过108颗珠子,手感不一,些许粗砺。
它们没有打磨得很光滑,像是某块檀木色原石简单打成球状,亲手盘过上万遍。
表面原是普通的木色,随着手指的不断摩挲,隐隐散发出光泽,温润浅淡,渗透进皮肤。
尤其是当他依次摸过一遍,重新抚上母珠的时候。卫听雨敏锐地感受到某种隐而不发的存在,润进他的神识里,安静潜伏着。
顿了顿,他不动声色地继续摸着,不受影响道:“你跟着贰一同行动,盯紧他,别让他打草惊蛇。”
“恕我直言,主人。”叁立即道,眼神平静而理智,没有半点多余情绪,“这次恐怕不是普通的邪修。您需要帮助。”
卫听雨并不奇怪叁会反驳他,没做回答,异常兴奋地偷偷观察着神识里多出来的东西。
叁顿了一顿,看向楚越之的房间:“您认为那个人类可信?”
“暂时能用。”
叁点点头:“好的。属下告退。”
#
第二日,卫听雨在房间里泡了一日,闭门不出。第三日依旧如此。
第四日,正当楚越之纳闷对面房间是不是早就没人了的时候,卫听雨敲响他的房门,要求他下去和自己走一圈。
他照例迁就了某人的少爷病。
卫听雨在县里走过一圈,路过县中央的巨大菩提树时,撑着下巴,在旅馆外的方桌上坐了一阵。
他看了一会儿树,转头望着穿镇而过的溪水,蓦地起身,站到溪边的柳树下方。
三两浣衣妇正聚在一起,身着麻衣,戴着头巾,交谈着大力洗衣。
身边还有好些小孩不怕冷似的,穿着肚兜,推推搡搡,在浅滩上戏水,不时被妇人呵斥几声。
卫听雨随手折柳做哨,滴滴溜溜吹了几声,先起了几个音,才悠扬地凑出曲调,高高低低吹起来。
楚越之跟个带剑侍卫似的,站在他身后,看着他不出意外地把小孩们全引了过来。
其中某个小孩的泥手按在卫听雨衣角上,他看到对方的眉毛不着痕迹地动了动。
公子哥竟然没发脾气,新做了几只柳哨送给他们,教他们吹起曲子。
一时溪畔怪声不断,此起彼伏。
半个时辰后,夕阳西下,潋滟了波光,浣衣妇抱着衣盆,走了过来。
“好靓的后生仔,外地人吗?”一个妇人给抹脏他衣服的小孩脑门上盖了一巴掌,打得孩子龇牙咧嘴,用口音很重的方言说道,“我们这里好少见有外地人的。”
“是啊,我是药王谷的。”卫听雨流畅回道,笑得如春风般温润,“刚好休沐,随便走走。这里有什么好逛的看嘛?”
“啊,小道长好啊!我们这儿没什么稀奇的呀,您不妨下山,去某某地看下呢。”
妇人把自家淘气小孩扯到身后,和蔼可亲地和他寒暄。
楚越之眼尖地看到小孩手里的柳哨上,探出一根透明的丝线,轻巧地钻进妇人皮肤里。
“好啊,多谢你。”
“我跟您说,要逛的话,一定要……但是呢,近来山里有个活动,您也可以去……”
卫听雨笑着听着,时不时附和几句,语气亲切温和。
楚越之垂眸,虽然听不懂他们交谈的方言,但还是差点再次被他的演技闪瞎眼。
等妇人们絮絮叨叨和他说到日落,急忙拉了孩子回家煮饭,他抿一抿唇,问道:
“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卫听雨将柳哨随手一扔,迫不及待打了几遍洁净术,确认身上干干净净,才取出欢喜真尊赠的黑玉笛,自己给自己洗耳朵。
“没做什么,加点好感度而已,顺便让她们不带脑地说一下心底话。之后,她们只会觉得是普通的寒暄话。”
再顺便翻了翻她们的表层短期记忆。
这种程度的探查看不到太深处的记忆,只能看到她们脑里反复提及、特别在乎的部分。
临水县每家每户的大人,每晚,在哄孩子睡后,都会对着佛像祷告;每周,进行一次集体祷告,由推举的“长者”领头念诵经文。
在上次的祷告会上,“长者”正式宣布几日后的大雪时刻,他将代表临水县参与祭祀,公布了需要准备的祭品云云。
只是些普通的牺牲,并没有贰提及的死婴等。
《临水县志》里似乎没有特别提及孩童的部分,只有十五年前的一次大型疫病时,不少孩童暴亡,几乎占未成年人口的二分之一。当然,同期死亡成年人口也不少,尤其是老人。
时间也是巧得出奇,正是化神们出发寻找无极之心那一年的冬季。
当年那场疫病并非临水县独有的,而是蔓延了北侧近三分之一人类聚居地,惊动了药王谷主山。
最后,由他昔日的大师兄,当时的药王谷代理掌门辛夷,带队除灾。
辛夷,在药老前往无极海期间暂代掌门一任。一年前正式继位,为人一如药老般刻板,若是知道有邪修作祟,不可能不除。
楚越之无言地看着他。
卫听雨吹过几曲,照旧将手搭在他肩头,传了些位置信息。
他迎着楚越之的目光,转起指尖的戒指芥子空间,歪了歪头,象征性问道:“走了?”
趁祭祀还有几天,他得先大致把地方踩一踩,视频资料终究不如实地考察。
卫听雨今日观察了一下临水县的地形,稍稍有些猜想,还待证实。
不过,就不必在赶路途中费力了。
“……行。”
金丹以上修士俱可辟谷,无须睡眠,以打坐修行代替休息,偶尔进水保持身体需要即可(水灵根及其变异冰灵根甚至不需要饮水)。
楚越之这两天马不停蹄赶来赶去,不是在路上,就是陪卫听雨走在路上。
他这段时间少有时间吐纳修炼,但已至化神境。即使他不主动吸纳灵气,也有灵气源源不断地汇入体内,何况一举一动间,他也有意在吸收转化。
卫听雨出手确实大方,开的药效果非凡。
楚越之近日已恢复至三四成,至少恢复到元婴中期的实力。当然,即使他没回复完全,元婴大圆满也难说能打得过他。
元婴圆满在世界上基本是横着走的存在(参考卫某人),毕竟化神以上自持身份,很少抛头露面。
是以,卫听雨敢把本命傀儡全派出去干活,敢以一个精神战损版脆皮傀修的身份四处跑,拿了支铅笔,在纸上涂涂改改,试图回忆起他那为了养花养草专门学了几年的阵法知识。
所幸,他在药王谷时期就擅长临时抱佛脚,勉强算是重操旧业,努力地捡着知识。
在第七座小镇上,卫听雨买了袋豆浆,重新加了一遍糖,转过身来看到楚越之的眼神,随意道:“你要吗?”
“你到底在干什么?”楚越之忍无可忍道。
“加糖啊。”
楚越之:“?”
卫听雨回身再要了一袋,扔他怀里,一边吸溜一边往前走:“别着急嘛,年轻人就是急躁啊。”
这里的路面更加破败,路中央有一处巨大的水洼,无人填平,积水发臭,他捏着鼻子从屋檐上走过。
俯瞰全镇,是一个不匀称的H型。中间架了座木桥,沿河分布,西岸更为稠密,尾巴往外勾,是镇外的一处谷场。
近日已无阳光,终日阴沉,像在酝酿着什么。
正好省去打伞的麻烦,卫听雨从屋檐上跃下,重新拿出大画本,稍稍修改了一下细节。
一阵轻风从后方落下来,不快不慢跟在身后,卫听雨知道楚越之又在光明正大看他画的什么东西,不以为意,并给他投掷了手上喝完的垃圾。
楚越之尽量心平气和地接过,回忆起少年时偶有的几次冲动,其中一次是想把这少爷做成烧烤。
被人当坐骑用了几天,饶是他也有些动气,何况还一直被人蒙在鼓里。
他感到丹田内部震颤了一下,似乎整个境界随之晃动,收回视线,默念起无情心经。
有一点卫听雨确实说对了,无情道须得断情绝欲,否则极易走火入魔。
卫听雨若有所感地回过头,打量他一下,旋即若无其事地继续画图。
走完九个县镇,几乎绕着山兜了一圈。
卫听雨盯着草图,很深地皱起眉,对楚越之道:“我得从全局看看。”
楚越之连着熬了三天三夜,黑眼圈都没长,眉宇依旧清新俊逸,闻言不解道:“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卫听雨召出飞剑,蓦地腾飞起来。
楚越之眉心狠狠一跳。
这三天他在林间来来去去也不御剑,正是因为药王谷活物多,别说是飞禽灵兽了,地上长的植株都可能冷不丁把人吞进肚子里,飞空中纯粹是当活靶子。
他认命地追上去,为了防止闹出太大动静,以灵气作细剑,快准狠地击中朝卫听雨扑去的大鸟的脖子。它还没来得及出声,便直直地摔了下去。
那家伙无知无觉似的,竟然还在低头画他那破画画儿!边飞边画,也不怕掉下去了!
楚越之连忙飞到他身侧,顺手劈了朝他们伸出的一条粗壮枝干,在它的怪声尖叫中,低声怒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卫听雨头也没抬,笔下生风:“我不是说了吗?”
“你不要命了吗?!”楚越之差点心境不稳,迅速在心里念起心经,还是忍不住道,“你恢复好了?”
“没啊。刚好能支撑我飞上一圈,够用了。”
楚越之:“?”
一只长着鳞甲的怪鸟俯冲下来,尖声怪叫。
他一手按住剑鞘,一手变换剑诀,一道剑气凭空显现,自上而下将那只怪鸟斩了下去,凄厉地长啸着坠地。
卫听雨很是嫌弃:“别吵,我在思考。”
“?”
楚越之恨不得拔剑把这少爷劈下来,忍住了,居然真的尽量一击解决,减少噪音。
他无情心经念得快冒火,护送着卫听雨慢悠悠绕山飞了一圈。
甫一落地,楚越之立刻道:“你不怕死的吗?!”
“这不有你吗。我死了谁给你疗伤修剑。”
卫听雨莫名其妙道:“你又怎么回事?难道这点小事你解决不了?我还以为过了这么多年,你终于有些长进了,怎么火气还这么大,都化神了,不怕走火入魔吗?我可不想再给你开走火入魔的药,上次本来就没采多少这类药草。”
楚越之一噎,想想好像也有些道理,他近日确实隐隐地境界不稳,应该如卫听雨所言,是快速恢复的药带来的副作用。
他咬了咬唇,忍气吞声道:“你下次有事,能不能先商量一声?”
“不能。”
楚越之:“。”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怎么还是那个死样。
楚越之又想把他做成烧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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