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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7 如何相处?
“呃……”
一声压抑的闷哼从喉间挤出,杀手显然又醒过来了。
邪异的青年如同蛰伏的黑暗本身,静默地蹲踞着,流畅的肌肉线条在昏暗中若隐若现。
他不知道已经这样凝视了多久,见杀手醒来,异种青年略有些兴奋地晃了晃尾巴。他歪了歪头,脸上没有任何人类该有的表情,只有纯粹的好奇,以及……一种让杀手脊背发寒的专注。
杀手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他只是冷冷地回视着,像一头落入陷阱却不肯屈服野兽,在极致的危机中评估着对方的意图和自己的处境。然后,他注意到异种青年尖锐的指爪间,正无意识地捻动着一些和他身下垫料相似的莹润絮状物。
沉默在两者之间蔓延,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最终,是异种青年先有了动作。
他带着大型猫科动物般的优雅,伸出了一根手指,那尖锐的、足以轻易撕裂金属的指尖,略有迟疑地、小心翼翼地,试图去触碰杀手刚刚因不安而微微蹙起的眉心。
同时,他那低沉而磁性的声音生涩地、尝试性地吐出一个刚刚从《人类饲养手册》资料里学到,却显然并不理解其深意的词:
“……对不起?”
或许是感受到了杀手骤然绷紧的肌肉和更加冰冷的视线,指尖在触及皮肤前停住了。
那声“对不起”悬浮在潮湿的空气中,像一个找不到落点的音符,带着大相径庭的不协调感。
异种青年困惑地甩了甩尾巴,竖瞳里闪过一丝未能得到预期反馈的茫然。
他收回了手,默然注视了杀手几秒,似乎确认了此刻任何进一步的靠近都是无效的,于是便转身,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消失了踪影,只留下那若有若无的视线,依旧缠绕在周围。
压力源暂时消失,杀手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他环顾这个异种巢穴,目光从脉动的壁障滑到身下过分柔软的垫料。
不能坐以待毙。
他开始缓慢地、艰难地移动。
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隐秘的伤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固执地继续。他将一些散落的、相对干燥坚韧的絮状物拖到巢穴一角,堆叠起来,弄出一个更像“床铺”而非“产褥”的地方。
他又清理掉身边一些明显带有异种强烈气息的物件,在身周营造出一个尽可能“干净”、属于他自己的狭小空间。
“……对不起。”
清理时,那生涩古怪的音节再次在脑海中回响。杀手手下动作微顿。
这是他在这一连串遭遇中,唯一听明白的词语。
为什么?
是因为之前的强迫吗?
可异种……也会有这种基于共情的自觉?
还是说,这仅仅是另一种他所不能理解的、异种行为模式的一部分?
思绪如同陷入泥沼,找不到坚实的落脚点。
他甩了甩头,将无用的疑惑抛开。
目前看来,这个异种对他似乎并无立即的杀意,甚至……那种笨拙的“道歉”、以及之前修复他身体的举动,隐隐指向一个更荒谬的可能——
它,好像,是打算“养”他。
这个认知没有带来丝毫放松,只让他感到一种毛骨悚然的荒诞。
但无论如何,活着才有出路。
*
“饲养”的迹象,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变得愈发明显。尽管在异种的认知里,这或许应被称为对伴侣“呵护”。
巢穴深处终年不散的昏暗,最先成了杀手最先无法忍受的东西。
那点幽微的磷光只能勾勒出物体的模糊轮廓,对于就算习惯了在阴影中精准索敌的杀手而言,这种半明半暗无异于一种慢性折磨。他感到视线逐渐变得迟钝,连带着神经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黏腻的蛛网。
他必须做点什么。
这个念头促使他第一次,主动走向那个通常静踞在巢穴深处的异种。
异种青年在他靠近时便抬起了头,竖瞳在昏暗中闪烁了一下,似乎带着询问的神色。
杀手停下脚步,组织着匮乏的词汇。
他抬起手,先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后双手在身前比划出一个发散的动作,最后指向周围沉滞的黑暗。
他努力回忆着“光”这个词,喉咙干涩地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亮……要……光。”
异种青年歪着头,显然没有理解这笨拙的手语和破碎的词语。
杀手抿了抿唇,有些焦躁。
他环顾四周,目光最终落在异种额间那道曾经投射出通讯光幕的细微缝隙上。他再次指向那里,然后更用力地指向四周的黑暗,重复道:“光!那里……光!”
他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因长期沉默和此刻急切而产生的沙哑和生硬。
异种青年的竖瞳微微转动,视线在杀手因努力表达而微微蹙起的眉心,和他不断指向自己额间、又指向黑暗的手指之间徘徊。
它似乎终于捕捉到了某种关联(或许又是那本手册的功劳?)。
但它没有立即动作,只是静静地看了杀手几秒,然后伸出那尖锐的指爪,极慢地、带着试探性地,轻轻碰了碰杀手刚才因为激动而略微起伏的喉咙。
杀手僵住了,但没有后退。
异种收回手,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意义不明的咕噜。它站起身,转身消失在了巢穴更深的通道中。
杀手站在原地,不确定这次沟通是否成功,心头弥漫着挫败感。
异种离开又返回后,巢穴一侧蠕动的肉膜壁上,多了一串串用奇异生物骨骼和发光晶石编织成的“风铃”。
柔和而稳定的光芒瞬间流淌开来,驱散了积压的昏暗,将整个巢穴内部照得清晰可见,甚至带着一种不真实的、如同地表白昼般的光明。
杀手仰头看着这片由他“要求”而来的“天空”,光线刺得他微微眯起了眼,心中却并无多少喜悦,只有一种更为深沉的、身处樊笼的无力感。
但杀手不经意发现,异种似乎并不喜欢这种强光,每次进来时竖瞳都会剧烈收缩,但它并未将之取下。
有了光,探索的欲望便更加强烈。
幽暗的洞窟之外,是更广阔的、危机四伏的地下世界。
形形色色的扭曲生物潜藏在嶙峋怪石之后,借着他带来的光,他能更清楚地看到它们黏滑的表皮、外露的獠牙和不断滴落腐蚀性唾液的巨口。
它们嘶哑地低吼着,垂涎欲滴地紧盯着这难得一见的“鲜活血食”。
然而,杀手身上沾染的、过于浓郁而新鲜的异种气息,如同最强烈的警告讯号,让那些虎视眈眈的怪物只敢在光芒的边缘焦躁地徘徊,发出不甘的咆哮,却始终不敢越雷池半步。
——这如同烙印般的气息,自然是异种日复一日舔舐留下的标记。
杀手眯起眼,更小心地向更远处的黑暗张望,试图在怪物分布的间隙中寻找其他出路。但每一次,都被来自洞穴之外、黑暗深处无数双在光芒下无所遁形的、贪婪的眼睛逼退。
都是怪物啊...到处都是...逃不出啊...
冷静。给我冷静下来。
他在心里对自己低吼,
我可是组织里的第一杀手,怎么像个猎物一样瑟瑟发抖?
我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
你们知道成为最顶尖杀手的资质是什么吗?
首先,那当然是凄惨的身世喽,美满的家庭可不好被拐走和利用。
那些被拐来的容貌端正、年纪尚幼的孩子,他们会被塞进陌生的屋檐下,冠以陌生的姓氏;稍大些的,会被残忍地折断手脚,扭曲成各种能引发怜悯的怪异形状,放置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成为博取施舍的工具;至于毫无价值的那些,或许是身体缺陷严重,或许是在运输途中病重,又或许仅仅是“不听话”,则会像处理垃圾一样被丢弃在荒郊野岭、废弃的矿井,或沉入冰冷的河底。
索幸,因为身体素质远超常人,他被组织看上,买进了杀手训练营。父母的容貌早已模糊不清,童年的记忆早已被训练营的泥沼与血腥彻底覆盖、取代。
感情?那是什么东西?
早在第一个目标在他眼前倒下,温热的血溅上他脸颊时,名为“情绪”的器官就已经被他亲手挖出、丢弃了。
空洞,才是最好的铠甲。
异种带来的混乱与屈辱,之所以还能扰动他,恰恰说明他还不够“空”。他需要重新找回那种状态,将这里视为另一个形态的“训练营”或“任务场景”。
其次,是优良趁手的武器。
杀手环顾四周。
那些发光的晶石?或许可以打磨成锋利的碎片。
甚至这巢穴本身的活体组织,那些具有强腐蚀性的分泌物……他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效率运转着,将周遭一切的存在,都纳入可被利用的“物资”清单进行评估。
然后,是扮演令人,哦不,令异种安心的身份。一个能让那异种为所欲为、温顺的宠物。这念头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但理智告诉他,这是生存下去的必要伪装。
最后,是完美的处理尸体。
不,在这里,目标不是“处理”,而是……“解决”,解决掉这个困境本身。
他需要一個完美的“撤离方案”。
外面的怪物是障碍,但那个异种或许……也能成为借力的工具?
它需要我活着,甚至...在乎我的状态。
这就是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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