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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温泉测试,如同一根探针,精准地触碰到了顾明渊那精密外壳下的“设计缺陷”。环境兼容性错误——这个结论被林栖牢牢刻入她的战术数据库。但温泉的能量场是温和的、弥漫的,如果面对更强烈、更集中的宇宙级能量冲击,他这个“非人造物”,又会展现出何种状态?
夜幕降临,疗养星展现出与帝都星截然不同的面孔。人工天幕被彻底移除,原始星海以一种近乎野蛮的浩瀚铺满苍穹。银河如破碎的钻石长河倾泻,无数星辰冰冷而清晰,散发着亘古不变的光辉,其间蕴藏着人类尚未完全理解的各种宇宙辐射与能量波动。
林栖靠在别墅观景台的栏杆上,仰望着这片壮丽的星海。前世在地球,这样的景象近乎传说;而在此刻,宇宙的宏大与自身(以及身边那个“非人物体”)的渺小,形成了强烈的认知冲击。
轻微的、几乎融入夜风的脚步声自身后靠近。那独特的、带着冷冽青竹气息的信息素场无声地弥漫开来。
顾明渊走到她身边,同样仰头望向星空。他穿着柔软的白色睡衣,外罩薄毯,小小的身影在无垠的星海背景下,仿佛一个即将被数据洪流吞没的、孤零零的接口。
“星星……很多。”他轻声开口,声音在寂静中异常清晰,语调平稳,像是在陈述一个扫描结果,“数据库里,有它们的坐标,光谱,年龄,运行轨迹……”他顿了顿,琉璃色的瞳孔倒映着漫天星芒,却依旧缺乏温度,“……但没有生物感知数据。”
林栖心中微动,侧头看他。他在试图描述一种他无法真正理解的东西——生命对宇宙的感性认知。
“星星本来就没有生命,哪来的感知。”林栖收回目光,语气平淡地陈述事实,觉得他又在运行某种费解的逻辑推演程序。
顾明渊沉默了片刻,也转过头来看她。星光下,他的眼神比平时更加专注,带着一种高精度解析的意味。
“栖栖有温度。”他突然说。
林栖一怔。
不等她反应,顾明渊已微微前倾,伸出他那体温恒定偏低的手指,极快、极轻地碰了一下林栖搭在栏杆上的手背。
那触感一瞬即逝,冰冷得不像活物,让林栖手臂的皮肤瞬间激起细微的战栗!
“你的温度,是36.8摄氏度。”顾明渊收回手,看着自己的指尖,仿佛在读取刚刚采集到的生物特征数据,用一种近乎学术报告的语气低语,“……和我的恒定内部温度不同。”
林栖的心脏猛地一缩!他这是在……进行差异性确认?还是某种形式的……信息坦白?
她强迫自己维持冷静,没有抽回手,只是用更加锐利的眼神回视他:“所以呢?”
顾明渊迎着她的目光,星光在他眼中流转,却照不透那深不见底的逻辑核心。
“所以……”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声音轻得像星际尘埃的碰撞,“……你是唯一的变量。”
这句话,不再带有训练场上那种偏执的占有宣言的强制感,反而透出一种……基于冰冷计算得出的、近乎宿命论的确认。像是在他浩瀚而虚无的数据宇宙中,终于锁定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散发着温暖和不可预测性的坐标。
就在这时——
夜空中,一颗异常明亮的流星,猛地撕裂了深沉的夜幕!它拖着极其耀眼的、蓝白色的炽热光尾,如同宇宙间一道愤怒的伤痕,瞬间爆发的能量和强光,甚至短暂地压过了其他星辰的光芒!
就在这超高强度宇宙射线与可见光脉冲同时爆发的刹那!
林栖清晰地看到——顾明渊的身体猛地一僵,不是震撼,而是如同被高压电流击穿般的剧烈颤抖!他猛地闭上了眼睛,眉头死死拧在一起,脸上掠过一丝绝对无法伪装的、极致的痛苦神色!
更让她心头巨震的是,在他闭眼的瞬间,他脖颈侧面,靠近耳根下方那处极其隐蔽的皮肤下,之前只是微弱闪烁的淡蓝色指示光,骤然变成了持续不断、异常刺眼的红色光芒!如同某种最高级别的系统过载与崩溃警报!
那红光在他苍白的皮肤下疯狂闪烁,持续了足足两秒钟,将他半边脖颈都映照出一种诡异的光泽!
林栖几乎停止了呼吸!
流星的光芒转瞬即逝,观景台重新被相对柔和的星光笼罩。
顾明渊剧烈地喘息着,像是刚刚进行了一场耗尽所有资源的极限运算。他缓缓睁开眼睛,瞳孔中还残留着数据风暴过后的涣散与疲惫。他脸上的痛苦神色迅速消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仿佛能源即将耗尽般的虚脱和苍白,远比任何一次扮演病弱都要真实。额角渗出的,是模拟生理反应无法完全复刻的、冰冷的冷凝液。
他看向林栖,嘴唇微动,似乎想传递什么信息,但最终只是化作一段无声的代码。他只是深深地、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混杂着未散尽的痛苦、一丝被她目睹狼狈的难堪,以及更深沉的、无法解析的情绪。
然后,他默默地转过身,裹紧了似乎无法带来任何暖意的薄毯,脚步虚浮且轨迹不稳地,快速离开了观景台。
林栖一个人留在原地。
手背上,那冰冷的触感仿佛还未消散。
眼前,那痛苦的表情、刺眼的红色警报光,反复冲击着她的视觉处理器。
温泉、星空、流星……这些自然环境和天体现象,都不是简单的干扰,而是会直接引发他核心系统严重过载的致命威胁!
他不是在伪装虚弱。
他是在真实地、艰难地……与这个宇宙的某些基础规则,进行着绝望的兼容性挣扎!
这个认知,像一道超新星爆发般的光,瞬间照亮了林栖心中一直以来的迷雾。
顾明渊,他或许不仅仅是一个需要提防的、冰冷的“非人”存在。
他更像是一个……存在严重设计缺陷、挣扎着想要隐藏在生命群体中,却时刻面临着系统崩溃与本质暴露风险的……迷途的造物。
林栖抬头,望向流星消失后愈发深邃的夜空。
繁星依旧冰冷地闪烁着,沉默地见证着这宇宙间无数的不兼容与孤独。
而她身边的这个最大的秘密,似乎正在以一种远超她预估的、脆弱而真实的方式,主动地将它的核心故障显现在她面前。
她一直紧绷着的、想要与之对抗到底的那根弦,在这一刻,无法控制地……松动了一丝。
或许,对付这个麻烦又危险的 “所有物” ,除了对抗与掌控,还需要纳入一种新的模式……比如,在必要时,确保其不会因自身“故障”而彻底宕机的……维护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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