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魇梦
秦枝雨意识有些昏沉,反反复复做梦。
这一晚上,她梦见了很多事,丞相府被灭门,她被母亲和兄长拼死送出,奔逃至山林,风餐露宿,日夜兼程。
跑着跑着,她似乎又成了幼时那个无法反抗的孩童。
府内断壁残垣,官兵烧杀抢掠,火舌冲天,热浪扭曲,鲜血溅上了院中种的桂花,哭喊声与刀剑相撞声乱作一团,手上的玉镯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微臣一心为国,可叹君心难测,秦某本只愿家国平安,再无征战。若圣上昏庸,秦某亦不愿死于无能人士之手,只愿来世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说罢,她的父亲,一届文官,拔剑自刎。
也为他们争取了逃亡的时间。
丞相府一向清廉,从不私自收人财物,府中庞大基业皆是出自商铺,还广行善事,灾厄年间常施粥予灾民。
当今皇上荒废朝政,百姓早就苦不堪言,以秦父为首的丞相一派自然上奏,请皇上重拾朝政。
曾经朝代易主,秦枝雨的祖父扶持当今圣上登基,本该从龙有功,却反被老皇帝当做了眼中钉。
秦枝雨幼时便常被皇后叫入宫中,明面上是赴宴赏花,实际上是通过她观察丞相府的动向。
老皇帝身体早已不如从前,太子的孩子都已经如秦枝雨一般大了,可想而知其急切之心。
秦家便是各方拉拢对象。
秦枝雨的兄长投身军营,为殷朝建功立业,却不想因此被皇上忮忌。
她那会年龄也不大,和老皇帝的几个皇孙关系不错,即使最后她隐约感受到了皇帝对他们关系的不喜,并因此疏远,也没能保住自己的家。
不等秦枝雨及笄,本就疑神疑鬼的老皇帝被奸臣挑拨,加上皇上早因秦父德高望重,深觉功高盖主,假借丞相府起兵谋反之名,满门抄斩。
秦府被抄,圣上下旨,任凭谁都无法改变,只得倾尽全府之力护住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她在生死一瞬悟道,等江绿水找到她时,她已是炼气六阶。
一日筑基,她的大名再次传遍仙家。
在朝廷之时她名满天下,后入仙门依旧绝代风华。
她走到哪里,哪里就是惊赞声。
前世直到她二十五岁时,天下鬼物邪祟躁动,隐隐有突破鬼门之势,若是真到那时候,生灵涂炭,不管是仙门还是朝廷,都再无生机。
她以身殉道,换得世间千年安康。
但她什么都留不住。
至亲,至交,至爱,她一个也没留住。
秦枝雨不知道自己睡时在不安稳地呢喃,也不知道自己眉头紧蹙。
程灯续唤道:“秦枝雨,秦枝雨,醒醒。”
方才他们绝对中了幻境,不过对于他这个活得还算顺风顺水的异世者来说,最痛苦的也不过是死前的车祸罢了。
重复多了,自然也就麻木了,所以他醒了过来。
但秦枝雨,她一生遭遇了太多的坎坷,若是他们幻境功能相同,只怕这会秦枝雨也被困在了梦魇之中。
程灯续有些急切,便也顾不上什么轻佻不轻佻了,搭上她的肩膀,将她摇了摇:“秦枝雨,秦濯!”
她一动不动,方才还会喃喃地喊着一些名字,现在完完全全出气多进气少了。
程灯续吓了一跳,努力回想原著关于这种情节的描述,最终想到了类似的情节。
差不多也就是在水葬棺事件结束后,男女主偶然追逐一种叫“罔象”的妖邪,最终两人都跌入了幻境,那会女主是怎么救男主的来着……
“是神识触入识海哦!”白色光球忽然跳了出来。
程灯续无语凝噎:“你闪一边去,我现在才炼气哪有什么神识。”
形成自己的识海与神识,至少要到筑基以后,若是更大范围的神识搜查和感应则需要元婴以上,小小炼气怎敢碰瓷。
但秦枝雨不能不救。
秦枝雨的储物戒认主,他没法去拿也不认识其中的丹药,这会找医师丹修也不合理,他只得一试。
神识交融……
他看过的小说不在少数,也有些写过如何凝练神识,不知道是凑字数还是作者严谨,反正在此刻给了他一些帮助。
他低头想去贴秦枝雨的额头,却见秦枝雨蓦地睁开了眼。
他被吓了一跳,连忙后退,差点跌坐在地上。
秦枝雨刚睁开眼睛时还略带迷茫,眨眨眼睛便恢复清明。
“程灯续,你做什么。”
程灯续恨不得举高双手以证清白:“我看你好像被困在梦魇中,一直醒不过来,后来呼吸都弱了,我就想是不是你中了什么幻境,想着用神识……”
话没说完,他诡异地察觉气氛不对,然后幡然醒悟。
在这篇文里,神识的相互触入是极其亲密之人才能做的事,秦枝雨早就知道他有个任务是攻略自己,难免不会多想。
他刚刚还正常的语气忽地变得结结巴巴:“不是,秦……秦枝雨,我没别的意思,你,我,不是……”
秦枝雨看他半晌,兀自笑了。
“我知道,谢谢你。”她笑眼弯弯道,复而讲述有关这场梦魇的事,“这是蕉鹿草,可以致人陷入幻境,有些人是沉溺在往事痛苦中断气,还有些人是迷失在得到的荣华富贵中不愿醒来。”
程灯续点了点头,想必他们应该是在不知不觉中受了蕉鹿草的迷幻,所以才困在了痛苦之中。
秦枝雨:“蕉鹿草可以入药,可以练丹,你去采来吧。”
她伸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高,其叶呈锯齿状,花瓣有……”
程灯续连连点头:“好,我记住了。”
他转身离去。
秦枝雨在他背过去的那一瞬就狠狠咳出一口血。
她不甚在意地擦擦唇角的血。
毕竟从幻境中强行脱出,也不是什么容易事。
程灯续应该也看出来了,只不过没有直言罢了。
她在原地调息片刻,程灯续才抓着一把蕉鹿草来。
他好奇问道:“这个能做什么啊。”
秦枝雨好整以暇地收起来:“可以做很多,炼丹可为解毒剂,入药可防目不瞑。”
“你都会吗?”程灯续问。
秦枝雨:“当然。”
果真是男女主的引路人啊,三百六十行,行行都精通。
程灯续叹为观止,和她迎着清晨的光下了山。
山脚下风光明媚,秋日清晨凉爽,秦枝雨撩了撩侧边的头发,发觉两边发饰已不一般高,靠在边上又绾了一会。
程灯续在一边看着,看到她腕上缠绕着的缎带逝水晃啊晃,忽然想起来在击杀罗罗鸟时的流星镖,好奇问道:“那流星镖也是你的法器吗?”
“对啊,名叫回身。”秦枝雨理好了头发,随口应道。
“回身?”程灯续琢磨了一下,“‘兰因’、‘逝水’、‘回身’,为什么要叫回身?”
秦枝雨:“那你觉得该起什么呢?”
程灯续:“休恋逝水,苦海回身,早悟兰因,也应该叫苦海吧?”*
名词和名词更对仗一些。
秦枝雨:“本来,那流星镖也该叫‘苦海’,是我师尊说,苦海这个词寓意不好,苦海无涯,七苦不离,便让我改了回身。”
程灯续琢磨了一下发现确实如此,苦海这个词,一听就很难受。
“原著里是真一点没提关于我的事啊。”秦枝雨抿唇淡淡道。
程灯续下意识道:“提了,只不过没提这个。”
秦枝雨倒显得有些意外:“提了兰因和逝水?奇怪。”
她语气渐渐低了下去,后来似乎在想些什么,就不吭声了。
程灯续挠挠头,不知道说些什么,就跟着她继续走。
约莫巳时,到了山下的小镇。
此时已经出夏口,秦枝雨一边和他细细说了仙门局势,一边就近找落脚地。
程灯续高中选课物化地,既烧芯片又占内存,久而久之记忆力也锻炼出来了,听秦枝雨说几遍就能记个七七八八。
一个他未触及过的世界观徐徐展开。
作者能写出一个庞大的世界观,却永远写不出具体的世界观。
朝廷之中,当今是殷皇室掌权,她曾经是丞相府的女儿,后因功高盖主被满门抄斩。
对此,秦枝雨不怎么提。
仙门之中,门派林立,主要是三宗一阁两大家,到时候会慢慢遇见,秦枝雨只大致说了每个宗门世家的掌权人和彼此的关系。
程灯续连连点头,恨不得拿出个小本本全数记上。
秦枝雨满意地点点头。
一边说着,两人走进一家酒楼,店小二一见他们便迎了上来:“两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小二目光小心谨慎地在他们两人身上扫过。
一个身着黑白缕金大袖衫,头发被一根素雅银簪束起,明眸皓齿;一个穿着青蓝色束腰劲装,腰封滚着金边,器宇不凡。
小二扫了眼秦枝雨的剑,虽说他没什么灵根仙骨,但也能从品相上判断她那绝对是上品的仙剑。要是小二看不出来这是大人物完全可以不用混了。
腰着长剑的女子对他说:“两位,暂时落脚,再来两壶茶,上几盘你们的招牌菜。”
“好嘞。”小二应了一声,招呼着他们在内坐下。
程灯续总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人山人海的,不出意外,很快就要出意外了。
菜很快就上齐了,秦枝雨夹了一块鱼肉,有些疑惑地看着程灯续,后者攥着筷子神情警惕。
“你在干嘛?”秦枝雨问。
程灯续挠了挠头:“总感觉,在小说里,这种时候都会突击出现个副本。”
果不其然,隔壁桌便有人聊天,直奔重点。
“知道吗?那容家的纨绔少爷,死啦。”
“我听说了,只可惜了那个姑娘,隔壁镇的,来采买一次东西便……唉,也是难办啊。”
“还有城东那家糕点铺子的小女儿……可惜喽。”
“是啊,我看那水啊,邪得很,咱们还是少靠近得好。”
秦枝雨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谈话,不过她没吭声,待吃好后便带着程灯续出了门。
这边的街坊小巷和夏口又是不同的,街边卖着米饺、油酥烧饼,毕竟靠近潭清阁,秦枝雨算是吃惯了,目不斜视地从街巷中穿过。
路过衙门的时候,恰有一名捕快装饰的人拦住了秦枝雨。
那捕快是个年轻的女郎,英姿飒爽,明媚如夏日骄阳,头发一丝不苟地束起,眼下略带青黑,似是许久没睡好。
“您可算来了。”捕快似乎很急切,拉着她就要往屋内走。
“我不是您要找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人拉进了正堂。
程灯续“哎”了一声,还是跟着她进了屋。
一路到仵作房,饶是见惯了生死的秦枝雨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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