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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像回廊
“不需要。”
玉音在四周全是威尼斯镜组成的迷宫中与镜中的那个慵懒华贵的身影对视着。
镜中人并不意外玉音的回答,她舒展着自己的身躯,换了个更惬意的姿势斜倚在紫檀木罗汉床榻上,洁白的玉足旁放着一匹上好的狐裘。她勾了勾脚尖,将狐裘盖在自己的腿上。
一双桃花眼柔柔扫过玉音右腿处渗血的裙裾。鎏金珐琅护甲轻叩这汝窑茶盏,她朱唇轻启,持杯至唇边,小口啜饮着杯中散发着香气的茶汤。
“你是第76个。”
镜内的丽影兀自留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后,便将手臂靠在罗汉床榻的软枕上,浓密的睫毛缓缓盖住那灰白色的瞳孔,进入了小憩。
玉音的指甲狠狠插进手心的嫩肉,尖锐的刺痛勉强压下心头的恐慌和那份因反复失败而滋生的绝望。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被困在这个镜像回廊内多久。
在这期间,她试过用自己受伤腿部的血在镜子上做记号、试过拔根自己的头发观察飘动的方向、试过砸碎这四面环绕的镜子寻找出口......
但这些尝试与努力在现下,都显得如水中捞月般可笑。
镜子上的记号会在转眼间消失,发丝在指尖无力的垂落,无法为她指明风流动的方向;四面的镜子更是如钢铁般坚硬,无论她用多大的力气都无法在上面留下一丝裂痕。
更让她感到恐慌的是,无论她往哪走,都会回到这个镜中人的面前。
要放弃吗?她问自己...
绝不!
她不能留在这里,她还要找到陆辞,回到原世界,弄清楚这一切的真相!
她毅然决然转身,拖着受伤的右腿,再次扎进那令人炫目的镜面迷宫中。华丽的鲸鱼骨束腰长裙摩擦过镜面发出窸窣的“沙沙”声,在这寂静的空间内显得格外刺耳诡异。
起初,只有她自己的脚步与呼吸声在这迷宫内回荡,她努力记忆着这里每一面镜子的细节或方向。
然而,入目所及中,全是她面容苍白慌乱的脸庞。
渐渐地,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爬上她的脊背。
有东西在跟着她!
玉音的心脏骤然紧缩,在她转头的瞬间!
身后...镜子中无数个同样惊慌的倒影回望着自己,层层叠叠,一直延伸到视觉的尽头。
错觉?玉音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但那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却随着自己每一步的落下,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嗒...嗒...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自己脚步声掩盖的异响,从身后的某处传来。
玉音惊得浑身汗毛炸起,恐惧如同毒蛇一般,瞬间缠上她的心脏,随着那一声声“嗒嗒嗒”越缠越紧,让她几欲喘不上气。
那绝不是错觉!
她不敢回头再看,只得加快了脚步。但受伤的右腿似是在与她作对般,传来钻心的抽痛。她咬紧牙关,努力忽略右腿的疼痛,踉跄着超前奔跑着。
然而,随着她步伐的加快,身后那“嗒...嗒...嗒...”的声音也变得愈发急促。
玉音的心都提到嗓子眼,身后嗒嗒嗒的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嗒!”
“嗒!”
“嗒!”
在步步紧逼中,她再也顾不得伤腿,跌跌撞撞地狂奔起来,巨大且沉重的裙摆成了她的阻碍,每一次的迈步都显得尤为艰难。
“呃...”
断裂的裙撑已经深深刺入她的小腿,随着剧烈的奔跑与裙摆的摩擦,更多的血液浸透了层层叠叠的裙裾。
她无暇顾及这些,拎着沾满血污的裙摆,在流光溢彩的镜面上拖拽出道道斑驳的血痕。
“嗒嗒嗒嗒嗒嗒嗒——!!!”
身后的追逐声突然变得急促暴躁,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猎犬,彻底激发了凶性!
极致的恐惧攥住了玉音的心脏,她不敢回头,身体紧贴着冰冷刺骨的镜面,将自己藏身在镜面的拐角处。
她屏住呼吸,通过无数面镜子的折射,终于看清了身后的东西。
就在她刚才被裙摆拖拽过血痕的镜面上,一个穿着一身样式古旧、华丽的黑色晚礼服的黑影,直直僵在那里。
她柔软的腰肢被坚硬的刑具禁锢成一种非自然的纤细。繁复厚重的裙摆上,密密麻麻缀满了圆润硕大的珍珠,在镜面幽暗的光线下,这些珍珠如同死鱼的眼睛一样散发着一种惨淡的光泽。
然而,在这份刻意堆砌的华美之下,是掩盖不住的腐朽与破败。昂贵的面料早已失去光泽,裙摆上布满破裂的豁口与难以言喻的污渍,裙裾上的花边也变得破烂不堪,仿佛是经过了漫长岁月的侵蚀,每一寸都浸染着死寂与衰败。
玉音的视线颤抖着上移,想要看清那女人的面容。
一面厚重的漆黑面纱,将她的整个头颅掩盖的严严实实。黑纱的质地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将面纱下的一切都隔绝在黑暗与未知中。
女人这诡异至极的装扮,倒是让玉音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在清晨闯入她的房间,如同精密的机器般为她梳妆的黑纱女人!
她们...是同一个人吗?还是有什么联系?亦或者,又是同船上侍者一样的东西?
玉音的脑子很乱,烦杂的念头如同受惊的鸟群在她的脑中横冲直撞。
她死死咬住下唇,现在只有疼痛能让她保持一丝清明,布满血丝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锁定在那个静止的黑影上,不敢有任何松懈。
而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被黑纱覆盖的女人,毫无征兆地向前扑倒,她的额头重重抵在那被血液覆盖的镜面上,紧接着,整张被黑纱覆盖的脸,都如同吸盘那般,死死地贴了上去!
而她的身体,也如无骨的毒蛇似得在地面上扭曲蠕动,伴随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吮吸声!
在玉音的视角里,那身影犹如濒死的瘾君子,终于寻得了救命的毒药。贪婪地、痴迷地、疯狂地舔舐着镜面上的斑驳血迹!
藏身在镜面转角后的玉音,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在血管中凝固。
眼前的一切超出她对“恐怖”的所有认知,胃里翻江倒海,极致的惧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她只能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牙齿打颤的声音传进那女人的耳朵里。
不知过了多久——
也许只有几秒,却也漫长得像是一个世纪。
镜面上的血液被舔舐得干净,如同从未存在过那般。
然而,在这绝对的死寂中,那被黑纱覆盖的头颅,却以一种极其僵硬、缓慢得如同生锈的发条般、缓缓地抬起头来!
玉音心脏骤然一缩,她知道!她知道!
她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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