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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台惊鸿
夏末秋初的凉风卷着桂香,轻轻拂过醉仙居的檐角。庭前的梧桐已染上几分浅黄,在午后阳光下摇曳生姿。
大堂内却是另一番热闹景象,时桉在后厨忙得脚不沾地,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在衣襟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阿也,双皮奶一定要冰透,荷花酥的火候千万要掌握好,多一分则焦,少一分则不熟。"她一边麻利地装盘,一边细细叮嘱,"这些文人雅士最是挑剔,半点马虎不得。"
阿也手脚利落地将点心一一摆好,低声道:"时姑娘放心,我都记着呢。只是前厅来了好些贵客,连太傅府的杨公子都到了,我方才送点心时,听见几位公子在议论......"
"议论什么?"时桉头也不抬地继续手上的活计。
"说、说女子终究是女子,再能干也不过是做些伺候人的活计......"阿也的声音越说越小。
时桉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摆盘:"无妨,让他们说去。咱们做好分内事便是。"
待最后一道点心装盘完毕,时桉这才直起腰来,长长舒了口气。她仔细检查了一遍各色茶点:晶莹剔透的双皮奶上点缀着蜜渍红豆,形似莲花的荷花酥层层绽放,金黄酥脆的蛋黄酥散发着诱人香气。确认无误后,她这才解下围裙,往前厅走去。
前厅内早已是高朋满座,茶香与墨香交织。才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或执扇谈笑,或挥毫泼墨。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坐在主位旁的太傅公子杨帆。他身着月白暗纹长衫,腰间系着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佩,眉眼如画,执扇的手指骨节分明,举手投足间自带三分清贵,七分疏离。
"这点心倒是别致。"杨帆拈起一块荷花酥,凤眼微挑,仔细端详着层层酥皮,"形似莲花,酥皮薄如蝉翼,内馅甜而不腻。没想到醉仙居还有这般巧手的厨娘。"
时桉正在不远处核对茶点单子,闻言抬头浅笑:"公子过奖了。"
"不过..."杨帆慢悠悠地放下茶盏,目光在时桉身上转了一圈,"能把点心做得这般精致,想必姑娘也是个妙人。只是可惜啊可惜,今日诗会,姑娘怕是要辜负这满腹才思,只能做个端茶送水的看客了。"
这时,邻桌一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文士接过话头:"杨公子此言差矣。女子无才便是德,能做好这些点心已是难得,何必强求其他?"
另一个穿着绛紫长衫的公子摇着扇子笑道:"张先生说得是。这吟诗作对本就是男子之事,女子就算识得几个字,也不过是读读《女诫》罢了。"
一时间,四周响起阵阵附和之声。时桉垂眸不语,手中的茶壶却微微一顿。
恰在此时,主持人击掌宣布即兴作诗开始,以"秋夜"为题。
几位公子相继赋诗,或咏月,或悲秋,各有千秋。轮到杨帆时,他执扇起身,略一沉吟,朗声吟道:
"疏星点点缀寒天,凉月弯弯照野田。
风过梧桐叶落尽,虫鸣渐歇夜阑珊。"
满座顿时喝彩声四起。
"好一个'虫鸣渐歇夜阑珊'!意境幽远,余韵无穷!"
"杨公子此诗,当属今晚魁首!"
方才那位山羊胡文士抚掌赞叹:"杨公子果然才思敏捷,这等佳句,怕是连在场许多举子都难以企及啊!"
绛衣公子立即接话:"所以说,这吟诗作对终究是男子之事。女子就算识得几个字,也不过是读些闲书杂记,哪里懂得什么平仄对仗?"
时桉正为一位老者斟茶,听到这话,手中的茶壶微微一顿。她深吸一口气,将茶壶轻轻放在案上,走到场中朝主持人施了一礼:"小女子不才,方才听闻诸位公子议论女子无能。既然我们能做出可口的点心,作诗自然也不在话下。不知可否让我一试?"
主持人面露难色:"这...姑娘,这诗会向来是才子们..."
"让她试试。"杨帆突然开口,眼中闪着兴味的光,"我倒要看看,能做出这般点心的姑娘,能写出怎样的诗句。不过..."他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若是作得不好,姑娘可要愿赌服输,再为我们献上一道新点心才是。"
在众人或好奇或讥讽的目光中,时桉不卑不亢地站定。她略一思索,清声吟道: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一时间,满堂寂静。
方才还议论纷纷的文人雅士们都愣住了。那位山羊胡文士手中的茶杯悬在半空,绛衣公子摇扇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杨帆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渐渐收敛,他仔细打量着场中那个青衣素颜的姑娘,眼中闪过惊艳。
"好!"长渊第一个抚掌赞叹,"银烛秋光,轻罗小扇,意象清丽,婉转动人!这才是真正的秋夜之思!"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称赞。
"这、这真是这位姑娘所作?"山羊胡文士不可置信地喃喃。
杨帆踱步到时桉面前,唇角带着玩味的笑:"没想到姑娘还有这等才情。疏星凉月,银烛流萤,倒是把在座诸位都比下去了。只是..."他故意拖长了语调,"这般才貌双全,怕是没人敢娶了吧?不如考虑下本公子?"
时桉捧着获胜得来的古砚,心里暗暗对杜牧道歉:"杜牧大大对不住,借您的诗一用,实在是被这些看不起女子的人气着了。"
她正要反驳杨帆,长渊已经挡在她身前,温声道:"杨公子说笑了。时桉是我们醉仙居的人,她的终身大事,就不劳公子费心了。"
杨帆挑眉看了眼长渊,又深深望了眼时桉,笑着说道:“哈哈,一切尚未可知。”这才摇着扇子含笑离去。
时桉一抬头,正对上二楼雅间里一道深邃的目光。
林与之站在窗前,将她方才作诗、与杨帆交锋的情形尽收眼底。见时桉看来,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大人今日怎么有兴致来看诗会了?"沈万三在一旁笑道,"您不是向来不喜这些文人雅集吗?记得上次尚书大人设宴请您,您还说'吟风弄月,不如多查一桩案子'。"
林与之指尖无意识地在窗棂上叩击,淡淡道:"多事。"
沈万三会意一笑,不再多言,心里却暗暗嘀咕:看来大人对这时姑娘,确实与众不同。往常见到这等才子佳人的场面,早就拂袖而去了,今日竟看得这般认真。
而此时楼下,时桉正被几位文人围住请教诗艺。她从容应对,举止得体,偶尔抬眼望向二楼,却只见竹帘轻晃,已不见那人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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