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鲛无月

　　周兰若指尖在案几上停顿片刻，抬眸看向林盈袖，见她虽衣着朴素，眼神却异常明亮，透着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执拗。

　　她沉默半晌，终是轻叹一声：“罢了，你既如此坚持，便先留下吧。只是蓝岑门规矩森严，若有半点差池，即刻下山，不得有怨。”

　　林盈袖闻言大喜，起身深深一揖，“多谢宗主成全！盈袖定当恪守门规，绝不负宗主所托！”

　　周兰若微微颔首，示意她起身，“从今日起，你便留在前厅旁的偏院，先由执事弟子带你熟悉门中规矩，三日后随众外门弟子一同晨练。

　　若你真心向道，便从最基础的洒扫应对做起，莫要心高气傲，反倒误了自己。”语罢，她起身拂袖离去。

　　林盈袖望着周兰若的背影，眼中闪过一抹欣喜的光，从今以后，她便是蓝岑门的门徒了，尽管只是外门弟子，可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只要能留在周兰若身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她也心甘情愿。她缓缓低头，掩饰眼底那一抹复杂的神色，指尖微微收紧。

　　“茶可烧好？”周兰若回到内室里，坐于案桌前问。

　　赵明瑶微微作揖，“茶已备好，宗主请用。”

　　赵明瑶纤细的手指轻轻提起茶壶，将茶水缓缓注入青瓷杯中，热气袅袅升腾，氤氲了她的眉眼。

　　她垂眸看着杯中倒影，低声道：“宗主急忙被叫走，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周兰若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缓缓道：“不过是个小丫头想投入门下而已，不过看起来资质平平，还未能有你一半。”

　　赵明瑶微微一笑，语气平静：“那为何还要将她收于门下？宗主向来不轻易收徒，莫非是看出她身上有何特别之处？”

　　周兰若放下茶杯，目光幽深，片刻后道：“她眼中那股执着，世间罕见，或许正是蓝岑门需要的机缘。”

　　实则不然，又或许是她自己的劫数，亦或是蓝岑门的劫数，但是机缘还是劫数，都避不过，这句话她并没有说出口。

　　赵明瑶神色微动，似有所悟，却未再追问，只静静侍立一旁，室内茶香淡淡，似乎掩藏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深意。

　　周兰若饮完一杯茶，又缓缓问道：“明瑶为何不拜入宗门，偏偏委身当我的一个侍女？依照你的资质，并不比其他执事门徒差。”

　　赵明瑶垂眸一笑，语气依旧温和平静：“我的心愿便是照顾宗主，宗主将我从火海中就出来，又赐我安身之地，这份恩情，我无以为报，只愿日夜侍奉在侧，尽己所能。”

　　周兰若目光微动，看着赵明瑶低垂的眉眼，半晌才道：“既如此，那便随你心意。”

　　窗外蝉鸣忽起，微风拂过案前茶烟，轻轻摇曳。

　　赵明瑶抬起头，望向周兰若的背影，思绪不禁回到曾经，她十三岁那年她被官兵追捕，家人皆死，她自己更是强弩之末，身受重伤。

　　她躲入深山，若不是周兰若路过，一剑斩断追兵的刀锋，早已命丧黄泉。

　　周兰若将她捡了回去，给她疗伤，教她武功，赐她重生，从那以后，她便认定了此生只为周兰若而活。

　　赵明瑶回过神来，心中泛起一丝涟漪，但她很快收敛情绪。

　　端起桌上的茶杯，重新倒了一杯微凉的茶，沿着刚才杯壁的痕迹缓缓饮下，温热的茶水滑入喉咙，却似乎无法压下她心头那一丝异样的悸动。

　　林盈袖性格开朗，言笑晏晏，才不过三日就与宗门上下门徒打成一片，整个宗门也因为她充满了欢声笑语，仿佛一扫往日的沉寂。

　　她总能以一己之力点燃他人情绪，让人不由自主地被她感染。

　　周兰若远眺窗外，看着林盈袖在庭院中与人切磋，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似有所感地低语：“或许，她的到来，真能为蓝岑门带来一丝不同。”

　　赵明瑶站在她旁边，静静地听着，看着周兰若眼底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她从未见过宗主对着其他人这么笑过，就连她自己也不曾见过，那一抹浅淡笑意仿佛只属于林盈袖。

　　赵明瑶垂下眼帘，掩去眼中那一瞬的波动，心底却翻涌起复杂的情绪。

　　害怕和不安涌上心头，她看着眼前的林盈袖，心底隐隐生出一丝抗拒，仿佛林盈袖的存在，正悄然撼动着宗主的内心。

　　蓝岑门一年一度的门徒比试大会即将开始，门中一片热闹景象，门徒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宗主，我也想参加此次的比试大会。”赵明瑶跪在周兰若身前，语气坚定，眼中闪烁着不容忽视的决心。

　　周兰若微微一怔，目光落在赵明瑶身上，拂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开口：“可你并非本门门徒，用何身份参加？”

　　赵明瑶抬起头，目光坚定如铁，声音清晰：“我所属蓝岑门，门中众人皆是蓝岑门门徒，若是不可以门徒身份，那我便以丫鬟身份参加。”

　　周兰若沉默片刻，指尖轻轻叩了叩案几，似在思索，片刻后，“门中的确并未规定必须要门徒才能参与，罢了，你去与执事交涉，让她添上一笔。”

　　赵明瑶叩首谢恩，这段时间里，她日日与林盈袖一同练剑，切磋技艺，发现林盈袖并非资质愚钝之人。

　　她的剑法在短短数日已是突飞猛进，不过数日便已精进许多。

　　赵明瑶心中隐隐感到压力，她明白若再不证明自己，宗主之心恐怕会彻底被林盈袖吸引而去。

　　赵明瑶在给她倒茶时，她频繁提起林盈袖多时，眼里眉眼间皆是欣赏与赞许，她只能含糊其辞应和着，心底却像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

　　很快，比试大会的日子如期而至，练武场已经人声鼎沸，四方高台之上，一对一对门徒正陆续登场比试，招式凌厉，喝彩连连。

　　赵明瑶站在台下，目光紧紧锁定在林盈袖身上，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她深知，这一战不仅关乎胜负，更关乎她在宗主心中的地位。

　　赵明瑶一路过关斩将，终于轮到她与林盈袖对上，她与林盈袖相对而立，林盈袖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目光清澈，赵明瑶眼中均是忌惮与谨慎。

　　这一场是最终比试，谁胜出，谁便能成为周兰若门下亲传门徒，往年并没有这样的规则。

　　周兰若从不收徒，获胜者也只能得到一本秘籍而已，而今年，她却破天荒地宣布，胜出者将成为她的亲传门徒。

　　赵明瑶心里隐隐明白，这个规则定是为了林盈袖所设，若是她能获胜，宗主定然日日夜夜亲自教导她，倾囊相授。

　　赵明瑶心头如沸，手中长剑紧了几分，她决不能让这一切发生。想起自己日夜苦练的剑法，心中燃起一股不甘。

　　林盈袖轻轻拔出长剑，微笑着道：“赵师姐，手下留情。”

　　赵明瑶冷笑一声，毫不示弱地迎上，剑光如电，两人的身影瞬间交错在一起。

　　剑光交错，寒芒四射，两人的身形在场上疾速游走。

　　剑招往来间，风声呼啸，围观众人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赵明瑶剑势凌厉，招招直逼要害。

　　而林盈袖则稳如磐石，每一次出手都恰到好处地化解攻势，甚至在间隙中巧妙反击。

　　两人的剑法已超脱寻常门徒水准，举手投足间皆是宗门精髓的展现。

　　战至酣处，赵明瑶忽然变招，一式“流云断月”划破长空，剑气如风般袭向林盈袖。

　　而林盈袖眼神微动，似是猝不及防，轻轻一跃，正中赵明瑶下怀。

　　她剑锋顺势而上，直逼林盈袖腰间，林盈袖身形微侧，随后落于石壁之间，脸色挣扎了一瞬，

　　赵明瑶长剑直抵林盈袖喉间。

　　赵明瑶点到为止，甩剑收回鞘中，全场一片寂静，而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与惊叹声。

　　赵明瑶站在原地，胸口微微起伏，林盈袖却依旧神色平静，仿佛刚刚那生死一线的对决不过是寻常切磋。

　　周兰若缓缓起身，目光深邃地扫过两人，最终停留在赵明瑶身上，那一瞬间，赵明瑶心中涌起一丝不安。

　　周兰若轻轻开口，“此次比武十分精彩，我宗门有这两大门徒，实乃幸事，我宣布，赵明瑶即日起为我亲传大门徒，林盈袖也为我亲传二门徒。”

　　赵明瑶一怔，脸色微微变化，她本以为只有一人能成为亲传弟子，却未曾料到周兰若会同时收下两人。

　　她心头一紧，难道宗主对林盈袖的青睐竟如此深厚，连这最终的比试都无法动摇她的决定？

　　赵明瑶心中五味杂陈，既是不甘，又有一丝深深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她咬紧牙关，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林盈袖身上。

　　后者正轻拉她的手肘，激动地说：“赵师姐，以后要请多多指教了。”

　　她的眼神望向高台之上的周兰若，满是憧憬与欣喜。

　　赵明瑶稳住心情，带着林盈袖一同对着周兰若跪下行拜师礼，“多谢师傅，我们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师恩。”

　　周兰若微微点头，目光在两人之间轻轻扫过，随后定格在林盈袖身上，露出一抹极浅淡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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