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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见
阿宁见势不妙,坚持着走了过来,把张小渝拉起来。张小渝被这一拉,忽然又回过神来,扑到钱锦良身上,揪住他的衣领:“你别死,你接着说啊!”
而钱锦良的瞳孔慢慢失去了焦点,最终停止了呼吸。
“怎么了?”
张小渝不甘地松开手,沉着脸,慢慢站了起来。她没有理会阿宁,径直向马车走去。
阿宁想去追她,走了几步,忽然一个踉跄,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褐门的天色逐渐阴沉,不一会儿,雨滴落在两个男人身上,慢慢浇醒了一个人。他仰头看着灰色的天空,雨水顺着他的脸流进眼睛里,他也不躲避,任由雨水从他的眼角滑落。
好像流泪一样。
流泪,多陌生的感觉……阿宁仰面躺着,感受着心脏传来的刺痛,却仿佛懒懒的,一根手指也不愿意动。迷迷糊糊中,他看见一个男人的脸,瘦削到棱角分明,力气却很大,一下子就能把他从地上抱起来。他还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不是张小渝。
“把他捆起来,再把那个尸体埋了,快一点。”
张小渝僵硬地坐在勿喜旁边,脸上的血黏黏的,有些痒,她也不敢抓。垂眼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猩红一片,简直就像死人,一股很重的很不好闻的味道。勿喜没有看她,招呼着雨地里的那个男人,她身上传来一阵一阵清新的香气,能冲淡自己身上这难闻的气味。张小渝贪婪地呼吸几口,忽然又想起她的身份,有点后怕自己被她迷晕。
雨中的男人头发凌乱,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顺着发梢滴落;衣衫破烂,露出麦色的结实的身体,隐约可见各式的伤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听见要挖一个坑,没有工具,他竟然一言不发地蹲在地上用手刨,小渝看着都觉得手疼。
“好看吗?”勿喜问。
张小渝一惊,回过神来,赶紧低下了头。
“他叫帆,是我的奴隶。”
“你、您怎么找到我们的?”张小渝小声地问,不敢抬头。
勿喜盘腿坐好,漫不经心地说:“褐门就是我的地盘,我怎么找不到。”
张小渝又不敢说话了,勿喜见状,又说:“姐姐递了信,我就在树上等着,你们肯定会来褐门。你们还没进城,我就发现你们了。”
“树上?就是那棵……”张小渝发出低低的惊呼,“可是我们坐在车里,您又怎么知道的呢?”
“那个死人,”勿喜努努嘴,“我认识。说起来,你比我想象得勇敢多了。”勿喜笑了。
勿喜笑起来真好看,眉眼弯弯,看起来很温柔。
“他曾经拜在我师父门下,但是没几天就走了,虽然底子很好,但是耐不住性子,这些年没见他,果然还跟当年一样,一点长进也没有。我看见他驾着车,就跟过来看看,他认识映真,我知道。”
听见勿喜这么轻松地提起这个名字,张小渝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她不敢去看勿喜的表情。
刚才她听见钱锦良快死时不断叫喊着“映真”的名字,立刻就想到马车上去寻找有没有什么与映真有关的线索,找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一掀开车帘,就看见勿喜跟那个叫帆的男人站在外面。勿喜介绍了自己,小渝当即吓得一点也不敢动。勿喜请她跟自己一起去驾车的地方坐着,接着就吩咐帆做事。她看见雨地里倒下的阿宁,很想上前看看,可是旁边是勿喜,她只好装作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眼下她自己说出这个名字,张小渝吓了一跳之后,也不禁轻松起来。
“他……映真中毒了,您能救救他吗?”
勿喜挑起眉:“救?我为什么要救他?”
张小渝哑口无言,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您不救他,他会死吗?”
“我不会让他死的,”勿喜脸上没有一丝表情,“我会把他做成我的奴隶,跟帆一样。”
“啊?!”张小渝大叫了一声,“怎么可以——”她紧握双拳,却说不下去了。
听见张小渝的大叫,被捆在树根的阿宁转头看向她们,目光迷离。
“要不你替他?”勿喜看着张小渝。
张小渝瞪着眼,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个音。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咬紧牙关,艰难地低下头去。
她不敢抬头看雨里的那两个男人,一个是阿宁,一个是以后的阿宁,她不敢看,她也没有能力反抗,没有资格拒绝。这样屈辱地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没想到这样的结局,张小渝好后悔,但还是忍住了眼泪。
“你去捧点水洗洗吧,实在是不好闻。”勿喜抽抽鼻子。
张小渝巴不得赶紧离开她,立刻下了车,蹲下时一个没站稳,坐在了满是水的草地上。她身上早已湿透,热血在她身上慢慢变冷、凝固,仿佛一件盔甲。周围是淅淅沥沥的下雨声,帆努力刨土的声音,冷冷的风吹过,她低着头,蘸着地上的水,一点一点搓掉手上和脸上的血。雨从头上落下,一点一点地冲刷着她身前的鲜血,雨水混着血丝,一丝一丝地从身上流淌到草地中,慢慢消失不见。
“快点挖!你还想挖多久?”勿喜的声音兀地响起。
张小渝突然站起来,向帆走去。
帆没有抬头,听见有人走过来,本能地弓起后背,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张小渝一愣,立刻反应过来他这是准备接受鞭打。看着他泥泞的手,张小渝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哭着说:“你别怕,我来帮你。”她也蹲在地上,沿着帆刨出来的那个小坑继续徒手挖。
帆终于看了她一眼,随即低头,推开她的手,更加卖力地挖了起来。
“你别这样,让我帮你吧,你的手都流血了……”张小渝哭道。
帆的动作停滞了一秒,立刻又继续。
“傻子,地上两把刀都不用,用手挖到明天?”勿喜终于从车上跳了下来,不过她走到阿宁面前不远处就停下了。抬脚刚准备把阿宁的那把刀踢过去,忽然玩味地低头看着,全然不顾天上落下的雨。
“映真,如今你就用这种破刀?”勿喜唇角扯出一个讥讽的笑,“你的太辛呢?”
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阿宁脸还是偏向马车那一侧,仿佛神志不清,冷雨从树叶滑落滴在他的脸上,顺着他瘦削的轮廓聚集在下巴上。衣裳也浸透了雨水,因为下雨而带起的细小枝叶挂上了他原本一尘不染的白衣,整个人看起来宛若霜雪。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勿喜的话,他没有任何反应。
那边张小渝听见了勿喜的话,走回来拿上了钱锦良的那把刀。钱锦良的刀看着很薄,但是没想到也很重,刀刃又很锋利,她只能在地上拖着走。偷偷看了一眼勿喜,她就那样立在雨里,看着阿宁。阿宁没有说话,没有反应,她也看了很久。
张小渝不懂得怎样用刀挖地,就把刀递给帆。令她惊讶的是,帆竟然也很会使刀。在他的力量和技巧下,一个坑迅速地成型了,张小渝在一旁看着,为他身上的伤痕心痛。
万一阿宁以后也……
早知道就听陆大人的,大老远地跑过来羊入虎口,根本也没有回头路了……
正想着,身后忽然传来衣衫簌簌的声音,她回头看去,勿喜半蹲在阿宁面前,一把转过了他的脸。阿宁的脸痛苦地皱起,而鲜血正从他的口中不断涌出,落在他的白衣上,慢慢晕开一片血色。张小渝慌忙跑到勿喜身后,心揪了起来。
在张小渝瞪大了的眼中,勿喜从他脖子上取下一根针。
勿喜将这根针收进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布包里,同时取出了好几根很粗的大针扎在袖口,接着解开了阿宁的衣领。鲜血还在流淌,在一整片的白色中,显得格外刺眼。
粗针扎进了阿宁的几处大穴,他抽搐了一下,彻底失去了意识。
“帆!”
不远处的帆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沾满泥土的手在衣服上擦了好几下,小跑着赶了过来。勿喜站起身,指着阿宁道:“把他抬上车,快点!”
因为胸口扎着针,一个人不好抬,张小渝没等勿喜的命令,立刻上前帮忙,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把阿宁抬上了钱锦良的车。帆刚把人放下,脸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耳光,勿喜有些生气:“一炷香内再不办完,你等着。”
张小渝虽然担忧帆能不能完成,但是她更放心不下车厢里的这个人。
钱锦良的车不小,能躺进一个人,但是余下的空间就很有限了,勿喜跪坐在阿宁身边,已经没有了张小渝的位置。张小渝就站在雨里,看着勿喜的动作。只见勿喜随便找了块布简单擦拭了一下阿宁的身体,拉起他的手细细诊脉,神色越发凝重。
放下他的手之后,勿喜闭上眼,皱着眉思索着。
帆终于把钱锦良埋好了,带着两把刀匆匆忙忙跑了过来。
勿喜对张小渝招手:“你坐这里,把他看好,帆你去赶车,跟我一起回去。”
她麻利地跳下车厢,张小渝这才发现,她还有一匹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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