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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上知己竟是线下死对头
方迟是在一种温暖而安心的黑暗中醒来的。
高烧带来的沉重感正在退去,像退潮一样,留下疲惫却清爽的沙滩。他首先感觉到的是手背上固定着的胶布和隐约的刺痛,然后是鼻腔里熟悉的消毒水气味。医院。
记忆缓慢回笼暴雨,冰冷的键盘,越来越模糊的视线,最后是彻底吞噬他的黑暗。
谁送他来的?
这个念头刚升起,他就察觉到了身边的存在感。他的左手,没有被输液的那只,正被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松松地握着。那温度很稳定,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他微微偏过头,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病房里投下斑驳的光带。邢嘉言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手臂搭在床沿,握着他的手。他似乎睡着了,头低垂着,碎发遮住了部分额头,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下颌也冒出了些许胡茬。看起来疲惫不堪。
方迟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是他。一直是他。
送他回来的是他,在他意识模糊时抱起他的是他,此刻守在这里握着他手的,也是他。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强行压制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现——研讨室里无声递来的水杯,篮球场边坚定的维护,西北星空下意有所指的话语,还有……无数个深夜,论坛另一端精准而及时的启发与肯定。
Yan。
那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脑海中所有刻意构建的屏障。
为什么Yan总能在他思路困顿时给予关键点拨?
为什么Yan的知识储备和思维方式,与邢嘉言如此高度重合?
为什么昨晚他高烧迷糊时,会同时念出“Yan”和“邢嘉言”?
一个荒谬却无比清晰的答案,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浮现在他心头。
混沌(Chaos)与言(Yan)。
原来,答案早已写在了他们的名字里。
他怔怔地看着邢嘉言沉睡的侧脸,看着他紧握着自己的手,一种巨大的、混杂着震惊、恍然、羞窘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情绪,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
所以,他那些别扭的关心,那些笨拙的守护,那些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靠近,还有昨晚那场社死级别的误发告白和慌乱否认……邢嘉言全都知道?
他一直,都在看着?
这个认知让方迟的耳根瞬间烧了起来,心跳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他想抽回自己的手,想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但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床上,动弹不得。
或许,是他细微的动作惊扰了浅眠的人。
邢嘉言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神初时还有些迷蒙,但在对上方迟清醒的、带着复杂情绪的视线时,瞬间恢复了清明。
他没有立刻松开手,反而下意识地收紧了力道,仿佛确认他真的醒了过来。他的目光仔细扫过方迟的脸,声音带着刚醒的低哑:“醒了?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一连串的问题,透着不容错辨的关切。
方迟张了张嘴,想回答“好多了”,或者问“你怎么在这里”,又或者直接质问“你是不是Yan”。但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化作一声干涩的:“你……”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邢嘉言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上。屏幕是暗着的。
邢嘉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沉默了一下,然后用空着的那只手,拿起了手机,熟练地解锁,点开了某个图标,然后将屏幕转向方迟。
那是一个极其简洁的论坛界面。
用户名清晰地显示着:Yan。
而最后一条私信记录,停留在他昨晚高烧断线前,发送出去的那句破碎的话下面。
Yan 只回复了一句话,时间显示是今天凌晨,在他沉睡之时。
Yan: Chaos,我是邢嘉言。
方迟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所有的猜测、所有的怀疑,在这一刻被这行简洁到冷酷的文字彻底证实。
他猛地抬眼,看向邢嘉言,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丝被“愚弄”的恼怒。
“你……”他的声音因为震惊和虚弱而微微发颤,“你一直……都知道?”
知道Chaos是他?
知道他在网络上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和依赖?
知道他那场荒谬的误发告白和慌不择路的否认?
邢嘉言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眼神坦然而深邃,甚至带着一丝极淡的、如释重负的笑意。
“嗯。”他给出了一个单音节,却重逾千钧的肯定回答。
“从什么时候?”方迟追问,声音紧绷。
“比你想象的要早。”邢嘉言看着他,拇指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方迟的手背,这个细微的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亲昵,“大概在你第一次在论坛上,用那种独特的‘弯路’思路反驳我的时候。”
方迟彻底说不出话了。
所以,这么久以来,他像个傻子一样,在现实中和邢嘉言针锋相对,又在网络上对着同一个人倾诉烦恼、寻求肯定?他还为此纠结、慌乱、自我否认了那么久?
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被看穿所有的无力感淹没了他。他猛地用力,想挣开邢嘉言的手。
这一次,邢嘉言没有强留,顺势松开了。
手背骤然失去那片温热,方迟心里莫名空了一下。他别开脸,看向窗外,不想让对方看到自己脸上控制不住的热度和混乱的神情。
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的鸟鸣和输液管的滴答声。
良久,邢嘉言的声音再次响起,低沉而清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方迟,”他说,“看着我。”
方迟僵持着,没有动。
“看着我。”邢嘉言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拒绝。
方迟深吸一口气,最终还是慢慢地、带着极大的不情愿,转回了头。
邢嘉言的目光牢牢锁住他,那里面不再有平时的戏谑或漫不经心,只有一片沉静的、如同深海般的认真。
“现在,你知道了。”他缓缓开口,每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方迟的心上,“Yan是我,邢嘉言也是我。”
他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目光灼灼,带着一种方迟从未见过的、近乎破釜沉舟的决绝。
“那么,昨晚那句‘打错了’的‘我喜欢你’,”他盯着方迟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现在,能给我一个真正的答案吗?”
阳光恰好越过窗棂,照亮了邢嘉言深邃的眼眸,也照亮了方迟骤然收缩的瞳孔和瞬间煞白的脸。
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
所有的伪装都被撕开。
问题被赤裸裸地、不容回避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看着邢嘉言,看着这个既是现实中让他无可奈何的死对头,又是网络上与他灵魂共鸣的知己的人。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几乎要炸开。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真正的答案?
他自己……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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