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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你。
沈晏清没正经坐在椅上,半边身子斜倚着扶手,一条长腿搭在案沿,脚尖有一下没一下晃着,带得案上泛黄的卷宗轻轻颤动。她指尖捏着卷宗边角随意翻页,目光扫过斑驳字迹时漫不经心,仿佛翻的不是晦涩术法记载,只是张无关紧要的废纸,可指尖划过“银丝草”三字时,指腹下意识顿住,眼底悄悄浮起几分探究——卷宗旁画着细小的标注,写着“人间阴湿处,灵气最盛”,她指尖摩挲着那行小字,眼底的探究又添了几分笃定,转瞬才掩回那副散漫模样。
归鹤端着热茶从外间缓步进来,青瓷茶杯氤氲着淡淡的热气,映得她眉眼愈发温润。见沈晏清这坐没坐相的姿态,她脚步微顿,眉梢轻轻蹙起,将茶杯稳稳搁在案角,避免被对方晃悠的腿碰倒,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你这般散漫姿态,哪有半分钻研要事的模样?这卷宗里的记载向来偏门,你这般上心,莫不是有什么打算?”
沈晏清闻言,慢悠悠抬眼,唇角勾起一抹痞气的笑,眼底带着几分戏谑,指尖在“银丝草”的记载旁轻点了两下,语气吊儿郎当:“哎呦,如雪这是心疼我费神,还是好奇我要做什么?”话音落下,果然见归鹤耳尖悄悄泛起薄红,飞快别过脸去,没接她的话茬,只垂眸盯着茶杯边缘。沈晏清低笑一声,收回搭在案上的腿,身子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案边,虽收敛了几分散漫,语气里的不羁仍未褪去,目光落在卷宗上,多了几分认真:“我要找银丝草,这东西有两种,一种长在北境荒寒之地,寻常易得却效用浅薄,另一种生在人间烟火处,灵气蕴藉,更为珍贵,正是我要的。”
归鹤抬眼看向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随即伸手拿过卷宗,指尖扫过上面的记载,轻声问道:“你找银丝草做什么?再者,人间对魔派本就敌意深重,你身为魔派宗主,贸然前去,一旦被认出,必会惹来大乱。”
“用途嘛,暂且保密。”沈晏清挑眉一笑,指尖卷着卷宗边角转了圈,“至于认出与否,随缘便是,总不能因怕事,就误了正事。”她将卷宗从归鹤手中抽回展平,指着上面的标注,语气稍沉:“这术法要成,缺不得人间的银丝草,无论如何,都得去一趟。”
归鹤沉默片刻,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抬眼看向沈晏清,眼底没有半分迟疑,只剩笃定:“既然非去不可,我便陪你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
沈晏清眼底掠过一丝暖意,唇角笑意深了些,随手将卷宗卷了卷,夹在臂弯里,起身时动作随性洒脱,抬手拍了拍衣摆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轻快:“早该如此,走吧,趁天色尚好,早些启程,只是去往人间的路,怕是要走许久。”
二人并肩出了夜冥谷,沿着山间小径往人间方向而去。这段路程远比预想中漫长,山道崎岖难行,两侧草木丛生,枝叶交错着挡在身前,需时时拨开才能前行。日光从枝叶缝隙间漏下,洒在地面形成斑驳的光影,风穿过林间,卷起落叶簌簌作响,除了偶尔掠过的飞鸟鸣声,便只剩二人轻缓的脚步声,单调又沉闷,衬得这段路途愈发漫长。白日里顶着烈日赶路,沈晏清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她随手用衣袖擦了擦,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夜里便寻一处避风的石缝歇息,归鹤会燃起一小簇篝火驱寒,沈晏清则靠在石壁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卷宗,眼底偶尔闪过对前路的思索。日夜兼程中,脚下的路似乎没有尽头,唯有彼此的身影相伴,支撑着一路前行。
沈晏清走在外侧,脚步迈得散漫,时不时伸手拨弄一下路边的野草,或是弯腰捡起块圆润的石子,随手往远处的树干扔去,听着石子撞击树干的轻响,瞧着全然不像奔赴险地,反倒像是闲时游山玩水,试图驱散路途的枯燥与漫长。可即便这般故作轻松,她也未曾真的松懈,刻意收敛了自身气息,目光会隐晦地扫过四周,留意着潜在的动静,指尖始终攥着卷宗的边角,未曾松开,心里暗暗记着卷宗上标注的、可能生长银丝草的阴湿方位。
归鹤走在一旁,步伐稳健从容,目光时不时扫过周遭环境,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见沈晏清这般模样,也未多责难,只是轻声开口:“人间人心复杂,对你的忌惮早已传遍,需多些谨慎,莫要太过张扬。”
沈晏清回头冲她眨了眨眼,唇角噙着笑:“放心,心里有数。这般漫长的路,再不找点乐子,岂不是要闷坏了?反正目的地就在那里,慢些走也无妨,总能走到的。”话虽如此,她还是悄悄收敛了几分玩闹的心思,脚步稳了些,不再随意拨弄草木,加快了些许行进的速度。
不知走了多少日夜,沿途翻过了数座高山,渡过了几条溪流,终于在一日午后,远远望见了人间村落的轮廓。青瓦白墙错落有致地铺展在山脚下,炊烟袅袅缠绕着树梢,隐约传来孩童的嬉闹声与妇人的唤归声,一派安宁祥和的烟火景象。沈晏清停下脚步,抬手搭在额前眺望,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她久居魔派,见惯了肃杀与冷寂,这般鲜活的人间烟火,竟让她有些恍惚。
“倒像是幅太平画。”她轻声说道,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卷宗,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归鹤望着那片村落,脚步也放缓了些,轻声道:“越是祥和之地,越容不得‘异常’,我们还是谨慎为好。”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两块素色面纱,递了一块给沈晏清,“戴上吧,遮掩几分容貌,也少些麻烦。”
沈晏清挑眉接过,指尖捏着轻薄的纱料,漫不经心地往脸上一罩,调侃道:“如雪倒是考虑周全,这般一来,我这‘魔派宗主’的名头,总不至于立刻露馅了。”她抬手扯了扯面纱,确保系带系牢,又低头理了理衣摆,尽量让自己瞧着与寻常行旅无异。
二人整理好面纱,才顺着小路慢慢靠近村落。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位村民正坐着闲聊,手里摇着蒲扇,说着家长里短。见二人走来,他们只是抬眼瞥了瞥,并未过多留意——往来的行旅本就不少,何况二人衣着朴素,面纱遮面,瞧着与寻常赶路之人并无二致。沈晏清刻意放轻脚步,目光隐晦地扫过村落四周,留意着墙角、石缝等阴湿处,心里暗暗盘算着:银丝草喜阴,说不定就长在这些地方。
“看来这面纱还算管用。”她一边走一边低声对归鹤道,“咱们先往村后绕,瞧瞧后山的石缝里有没有目标,尽量别惊动村民。”
归鹤点头应下,二人顺着村口的小路往里走了约莫数十步,忽然听到身侧传来“哗啦”一声轻响。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孩童正蹲在路边捡拾散落的糖糕,许是手忙脚乱,剩下的几块也滚落在地,沾了泥土。孩童看着脏兮兮的糖糕,小嘴一瘪,眼眶瞬间红了,眼看就要哭出来。
沈晏清脚步一顿,下意识便想绕道走开——她深知此刻不宜多生事端。可瞥见孩童泫然欲泣的模样,那攥着衣角、强忍泪水的样子,像细针般轻轻刺了下她的心底。她想起自己穿越前,也曾有过这般无助的时刻,一时竟有些挪不开脚步。
“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归鹤低声提醒,语气里带着几分谨慎,伸手想拉沈晏清的衣袖。
沈晏清啧了一声,却还是挣开了归鹤的手,弯腰蹲下身,指尖麻利地捡起滚落在草丛里的几块糖糕,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浮尘,递到孩童面前,声音不自觉放柔了些:“喏,捡起来了,别哭鼻子。”她的声音透过面纱传来,带着几分模糊的温和,与平日里的吊儿郎当截然不同。
孩童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向沈晏清遮在面纱后的轮廓,怯生生地伸手去接糖糕。他年纪小,不知轻重,小手接过糖糕时,指尖恰好勾住了沈晏清面纱的系带。孩童以为抓住了什么好玩的东西,下意识往后一扯,只听“嘶啦”一声轻响,轻薄的面纱便被硬生生扯落在地。
沈晏清的面容瞬间暴露在阳光下——眉梢微挑时带着几分不羁,眼尾的弧度透着几分凌厉,即便未施粉黛,那份独特的气质也与寻常女子截然不同。她下意识想抬手遮掩,可已经晚了。
孩童愣在原地,忘了哭泣,手里还攥着面纱的系带和糖糕。而不远处那位先前闲聊的年长村民,恰好抬眼望来,看清沈晏清面容的刹那,他瞳孔骤缩,手里的烟杆“啪嗒”掉在地上,随即猛地站起身,指着沈晏清高声惊呼:“是她!是魔派的沈宗主!那祸害人间的魔派领头人来了!”
这一声呼喊像惊雷般炸响,瞬间打破了村落的宁静。原本各自忙碌的村民纷纷停下动作,目光齐刷刷投向沈晏清,神色从疑惑转为震惊,再转为刻骨的憎恶与惊惧。家家户户的房门纷纷打开,男人们攥着锄头、扁担,女人们也顺手拿起院里的青菜、萝卜、烂果,朝着二人涌来,很快便将她们围得水泄不通。
骂声铺天盖地而来,尖锐又刺耳:“魔派宗主怎么敢来我们这儿!是想毁了我们村子吗?”“就是她带领魔派作恶,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快把她赶走!”“打死这个妖女!免得她日后为祸人间!”
话音未落,最先冲上来的村民便将手里的青菜狠狠砸向沈晏清,紧接着,萝卜、烂果、土块纷纷袭来。菜叶粘在衣襟上,烂果的汁液顺着领口往下淌,弄脏了她的衣摆,土块砸在肩头、后背,带着钝重的痛感。沈晏清站在原地,未曾躲闪半分,只是垂着眼,指尖悄悄攥紧,指节泛白——她知道,此刻躲闪只会更显“心虚”,可那密密麻麻的污物与骂声,还是像针一样扎在心上,脸上的散漫笑意早已褪去,只剩一片沉寂。
归鹤眉头紧蹙,下意识挡在沈晏清身前,抬手拨开袭来的杂物,张口想解释:“她未曾作恶,只是来寻一味草药,方才还帮了这孩子,并非有意叨扰……”可她的声音被淹没在汹涌的骂声里,根本无人理会,反而有村民怒斥:“你定然是她的同党!也是个妖人!一并赶出去!”说着,便有土块朝着二人砸来。
沈晏清轻轻拉了拉归鹤的衣袖,眼底藏着几分无奈,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言。此刻群情激愤,再多辩解都是徒劳,只会让冲突愈发激烈。她拉着归鹤的手腕,目光快速扫过人群的缝隙,寻了个缺口,缓缓往后退去。脚步平稳,未曾回头,任由身后的骂声、杂物砸落的声响一路追随,直到退出村口很远,那些喧嚣才渐渐消散在风里,彻底听不见踪影。
二人顺着路边的草丛往前走,寻了处枝叶繁茂、隐蔽性极好的矮坡停下。沈晏清松开归鹤的手腕,脚步踉跄了一下,缓缓坐在坡上,抬手捡起地上的面纱,看着上面沾着的泥点与草屑,指尖微微用力,将面纱攥成一团。眼底的沉寂渐渐被郁色取代,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绪,浑身都透着一股狼狈——衣襟上的污渍、肩头的钝痛、耳边残留的骂声,无一不在提醒着她方才的遭遇。往日里那份吊儿郎当的伪装,在此刻彻底崩塌,露出了藏在深处的脆弱。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翻涌着过往的碎片,穿越前铺天盖地的网暴,匿名的恶意像潮水般将她淹没,那些未曾谋面的人,仅凭只言片语便将最恶毒的揣测强加于她;如今身为魔派宗主,她接手时魔派早已声名狼藉,她从未主动为恶,甚至暗中化解过几次魔派对人间的滋扰,可到头来,连好心帮个孩童都要遭此对待。无端的诋毁与打骂,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裹住,压得她胸口发闷,鼻尖阵阵泛酸,心底漫起难以言喻的绝望,指尖微微颤抖,连呼吸都带着几分哽咽。
归鹤静静坐在她身侧,看着她满身的狼狈与眼底的落寞,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默默从怀中取出帕子,递到她面前,又从行囊里拿出一小瓶伤药,放在她手边。等沈晏清情绪稍稍平复了些,才轻声开口,声音轻柔得像山间的清风:“恶意本无端。”
沈晏清的身子微微一顿,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缓缓抬眼看向归鹤,眼底藏着未散的怅然与茫然,接过帕子,指尖攥着帕子边缘,低声呢喃:“不过是魔派宗主的身份,便要承受这些……明明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所有人都这般恨我?”
“偏见生根,非你之过。”归鹤的声音依旧很轻,字句简短却掷地有声,“身份是世人贴的标签,从来定不了一个人的本心。”她望着沈晏清的眼,目光澄澈而坚定,缓声道:“你是什么样的人,不在于别人怎么说,而在于你做了什么——你一路跋涉只为寻草,方才又伸手帮那孩童,这些都不是‘恶’。”
沈晏清怔怔地看着她,眼底的茫然未减,指尖的帕子被攥得发皱。她抬手用帕子轻轻擦拭着衣襟上的污渍,动作有些僵硬。
归鹤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愈发温和:“这世间总有许多人,习惯凭着传言与标签去评判他人,他们看不见你眼底的清明,也不愿听你未曾作恶的真相,只愿沉溺在自己认定的‘恶’里。”她顿了顿,继续说道:“那些砸向你的污物,脏的是你的衣袍,却污不了你的心;那些刺耳的骂声,扰的是你的耳根,却改不了你的初衷。”
“你一路翻山越岭,忍受着路途的枯燥与艰辛,只为寻一株银丝草,这份坚持本就纯粹,方才又好心帮那孩童,这份柔软从未因身份而泯灭,何必因旁人的愚昧而动摇?”归鹤抬手,轻轻拍了拍沈晏清的后背,动作轻柔却带着力量,“骂声无凭,污物难污心,真正能定义你的,从来都是你心中的坚守与脚下的路。”
她看着沈晏清泛红的眼眶,补充道:“我知道被人误解、被人憎恶的滋味不好受,尤其是当你明明毫无过错,却要承受这一切的时候,那种委屈与绝望,仿佛能将人吞噬。但你要记得,清者自清,时间会证明一切,那些曾对你恶语相向的人,或许终有一天会明白自己的谬误,即便不会,你也不必为了他们的错误而惩罚自己。”
简单的短句与温润的长句交织,没有刻意的煽情,却精准戳中了沈晏清的心事,像一束微光,穿透了层层阴霾,落在她心底。沈晏清怔怔地看着归鹤,眼底的茫然渐渐褪去几分,紧绷的肩膀缓缓松弛下来,鼻尖的酸意愈发浓烈,眼眶微微泛红,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这段路走了这么久,翻了那么多山,渡了那么多河,换来的却是这样的对待……连寻一株草,连帮个孩子,都要被人这般打骂。”
“世间多有不辨是非的憎恶,不问缘由,只看标签。”归鹤微微侧过身,与她平视,“但你守得住本心,不困于身份,不碍于偏见,始终记得自己为何出发,这份清醒与坚定,便已胜过万千辩解。”她顿了顿,语气愈发温柔:“外物可污衣,难污你心;流言可扰人,难乱你志。那些漫长路途中的诋毁与打骂,不过是沿途的尘泥,拍去便罢,不必沉湎其中,误了前方的路。”
“你要找的银丝草还在等你,你要完成的事还未结束,这些才是你此行真正的归宿,不该被旁人的恶意所裹挟。”归鹤的声音像一股暖流,缓缓淌过沈晏清的心田。
我陪你。
不管前路还有多少误解与阻碍,不管还要走多久的路,我都会陪着你,直到你找到想要的答案,直到那些偏见被打破。
沈晏清的呼吸猛地一滞,怔怔地望着归鹤。眼前人的眉眼浸在夕阳的暖光里,温润得像浸了蜜的泉水,那句“我陪你”轻得像风,却重重砸在她心上,震得她鼻尖发酸,眼眶瞬间红透。她向来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用吊儿郎当的伪装抵御世间的恶意,从没人这般坚定地告诉她“我陪你”,从没人愿意站在“魔派宗主”的身边,陪她对抗那些无端的偏见与憎恶。积压在心底的委屈与绝望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顺着脸颊砸在衣襟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慌忙别过脸,抬手用帕子捂住眼睛,指尖却控制不住地颤抖,连带着帕子都轻轻晃动。良久,她才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比先前多了几分真切的暖意,哑着嗓子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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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也成为了那个被催更的人呢!
好开心!
话又说回来……
怎么就一个人催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