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吊子公主成神之路

　　这沉重的思绪，在三人回到吴娘子家院门前时，终被打破。

　　只见小茴独自蹲在院角的积雪旁，正用一根枯枝，在雪地上画着什么。

　　他们走近，目光落在那难以辨认的图画上，阿长蹲下身问道：“小茴，你在画什么呀？”

　　小茴抬头，小脸冻得通红，眨着大眼睛看他，道：“画小人。”

　　接着她伸出冻得萝卜似的手指，握着一根枯枝递给他，“我们一起画吧！”

　　阿长正要接过那根枯枝。吴娘子恰从屋内推门走出，手中还端着一盆热水。看到围在小茴边上的三人，不由得喜笑颜开，“客人，若是你们没什么急事，便多留些时日吧，你看，小茴多喜欢你们啊。”

　　赵临川朝她微微颔首，道：“有劳吴娘子了。”

　　吴娘子微笑回应，端着热水走开了。

　　见她走后，白梅视线再次落回小茴的画上，她艰难地辨认片刻，终于看出了些端倪：似乎是一个人，两只胳膊朝两侧抬到头顶，但又不像是一个人，他似乎没有腿。

　　她轻声问道：“小茴，你有见过爹爹吗？”

　　小茴没有抬头，手下依旧画着那副不知是什么的图画，充满童真的声音清亮明朗：“前些时日见过。”

　　三人不由得心头一跳，吴娘子不是说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了吗？那小茴又是从哪里见到的？

　　白梅继续追问：“那小茴是在哪里见的呀？”

　　小茴放下枯枝，站起身来，漆黑的大眼睛似乎没有悲喜，直直地看着她，“我不知道那是哪里。”

　　说罢，她又一蹦一跳的跑开了。

　　“不是，她为什么突然站起来啊！吓死我了！”阿长扔下那根枯枝，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

　　白梅蹙着眉，吴娘子身上定有隐藏着的秘密。

　　回到屋里，墙角热腾腾的炉子瞬间驱散了身体的寒冷，烤的人暖洋洋的。

　　阿长打了个哈欠：“要是能一直留在这屋里，也是非常幸福了。梅姐姐，我们多久出发啊？”

　　“至少等我们把这里的事都弄明白了，再离开吧。”白梅道。

　　阿长躺在床塌上，屋内的温暖气，不由得让他困意上涌，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声音闷闷的：“那我先睡一会。”

　　屋内静了半晌，直到听到了阿长平稳的呼吸声。赵临川突然轻声开口：“村长说的话，你怎么看？”

　　“他没有告诉我们，这灾难是怎么结束的。还有很多不解之处。”白梅回道。

　　赵临川点点头，“晚些我们再去找人问问，东拼西凑也能凑出个完整的故事的。”

　　“不过，我们去云溪镇的事就要搁置几日了。”

　　白梅垂眸，长睫微动，“我知道，但是不知为什么，直觉告诉我要弄清楚这庄里发生过的事。”

　　赵临川放柔声音：“没事，我们尽快弄明白，不会耽误太久的。”

　　白梅轻应了一声。

　　“娘！”小茴跑进厨房，吴娘子手正在切菜的手下一顿，“怎么了，小茴？”

　　吴娘子寻了根小一点的胡萝卜，递给她。小茴接过后，吃的很开心。

　　“娘，今天那个大姐姐问我爹爹在哪里。”

　　吴娘子眼眸微动，“那你是怎么说的呀？”

　　小茴啃下一块脆脆的胡萝卜，她嘬了嘬甘甜的汁水，道：“我不知道在哪里。”

　　吴娘子没再说话，熟练地继续切着手中的菜，刀刃落在砧板上，发出规律而沉闷的笃笃声。小茴坐在灶台边的小凳子上，乖乖抱着啃那根小胡萝卜，灶膛里跳跃的火光映在她天真无邪的脸上。

　　过了好一会，小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扬起脸，问道：“爹爹是不是已经死了？”

　　那是孩子童真而不加修饰的直白的发问。吴娘子手中菜刀猛地一滑，锋利的刀刃稍稍偏出，一小片指甲连同菜屑被齐齐削落。

　　她却浑然未觉疼痛，缓缓垂下头，看着女儿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她慢慢蹲下身，平视着女儿，用未沾染油腥的手背，极其轻柔的拂过小茴的脸颊。

　　“小茴，”她声音轻的像羽毛，带着无尽的疲惫和温柔，“爹爹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他做错了事，需要在那里好好反省。”

　　窗外，寒风卷着几片枯叶打在窗纸上，发出轻响，吴娘子静静地望着窗外漫天纷飞的雪花，叹了口气。

　　她指尖的那一点殷红，正无声地滴落在水泥的地面上，晕开一个小小的痕渍。

　　傍晚时分，暮色拉开了天边一角，赵临川得知这村里有个叫赵瞎子的老头，或许会知道些当年的事，事不宜迟，趁着雪小了很多，他们出发前往寻找真相。

　　赵临川叩响赵瞎子的院门，开门的是位中年男子，他看着来者三人陌生的面孔，有些许的疑惑和戒备。

　　赵临川连忙表明了来意，男子听后也热情的招呼他们进屋，给他们端来了热乎乎的茶水。

　　赵瞎子坐在桌边正吃着饭菜，虽说叫“瞎子”，但他并非双目失明，只是左眼受了重伤，那眼眶周围的肌肉早已萎缩，深深凹陷下去，眼睑紧紧闭着。另一只眼睛倒很是锐利，饶有兴趣地盯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你们是来打听，当年闲梧庄里头究竟出了什么事？”赵瞎子夹了粒花生米丢进嘴里，不紧不慢地嚼着。

　　他抬手用筷子虚点着那只瞎了的眼睛，“这，就是当年瞎的。”

　　话音落下，他完好无损的那只眼睛猛地瞪圆，仿佛瞬间坠回七十年前那个血腥的夜晚。

　　“那天夜里……嘿”他干笑一声，这笑声竟显得格外突兀，让人不由得后脊发凉。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黑气瞬间笼罩了整座村庄！把人心里的鬼都叫出来了！”

　　他身体微微向前倾，那只独眼死死盯住三人。

　　“你们见过好好的一个人，忽然抄起柴刀砍向自家婆娘的样子吗？就因为她多看了一眼来串门的邻家汉子，那汉子的脑袋早他娘的被她男人剁成了肉泥！”

　　“我当年不过八九岁，哪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当时‘哇’的一声就哭出来了。”他指着自己凹陷的眼窝，“就被我的亲舅舅，用双筷子，捅进了这里。”

　　屋内一片死寂，只有桌上的油灯噼啪作响。

　　“所以你们问我当年发生了什么？”赵瞎子缓缓靠回椅背，脸上的表情都消失了，“没什么，就是大家都疯了。”

　　白梅连忙追问：“怎么说？”

　　“你们是没见过，庄里的李屠户把他儿子整整剁了三天！就因为怀疑不是自己的种，那肠子挂得满院都是，整个院子跟被血洗了一样！血腥味方圆十里都闻得到！”

　　他独眼中闪着诡异的光，声音越压越低：“还有那张秀才，那么体面的一个人，居然趴在井边吃他娘的手臂！一边吃还一边笑！每个经过那里的人，他都举着那被啃得不成样子的手臂，笑着问他们吃不吃。”

　　他越说越激动，酱色枯瘦的手指紧紧抓住桌沿。

　　“甚至，有人还烧了一大锅汤，把娘俩丢进锅里煮着喝！”

　　“爹！”

　　方才招呼他们的男子提着一壶刚泡好的茶水走进来，重重放在桌上，打断了赵瞎子越来越骇人的讲述。男子眉头紧皱，脸上满是明显的不悦。

　　“你又在这里胡咧咧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来覆去地说，也不怕吓着客人！”

　　赵瞎子像是被兜头泼了盆冷水，刚刚那股子亢奋瞬间被浇灭了。他嘴唇嚅动了几下，悻悻地闭上了嘴，默默夹起一粒花生米，塞进嘴里机械地嚼着。

　　男子转向三人，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不好意思啊各位，别听我爹瞎说，他年纪大了，脑子不清醒，就爱编这些吓唬人的故事。”

　　赵临川笑着摆了摆手，打了个圆场：“大哥言重了，老人家讲的往事，我们也听着稀奇。”他顺势问道，“还不知大哥怎么称呼？”

　　“我叫赵文柱，庄里人都喊我柱子。”男子神色缓和了些，拉过一张条凳坐下，“我们这庄子偏僻，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个生人。”

　　白梅接过话，语气温和：“方才听老伯说起庄中旧事，心中不免感慨。不知如今庄里像您家这样，四代同堂的户多不多？”

　　赵文柱叹了口气：“不多喽，经过那件事后，庄里人死伤惨重，风头过后，活下来的那波人，一半出去谋生路了，另外剩下的，就在这庄里勉强苟活了。”

　　这时，一直闷头嚼花生米的赵瞎子忽然冷哼一声，含糊地插了一句：“要不是跛子仙儿，这庄子早没了。”

　　“爹！”赵文柱急忙制止，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赵瞎子瞬间浑身一个寒噤，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赵文柱猛地站起身来，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他冷冰冰地对几人说道：“几位，天色不早了，夜里路滑不好走，我就不多留你们了。”

　　这突如其来的逐客令，跟赵瞎子说了一半的话，让几人一时摸不清头脑。

　　三人被赵文柱请出院子，木门在身后重重合上。

　　阿长立刻开口：“跛子仙儿是谁？他们为什么这么怕？”

　　赵临川看向那扇紧闭的木门，微微皱起眉，看来，那跛子仙儿，便是这关键。

　　夜雪骤落，无声地掩埋着这座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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