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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豆子的决心
  鹰嘴崖的晨雾还未散尽,游击队员们已开始新一天的操练。

  阿朗和石头被安排跟着周大叔学习辨认草药,小豆子则独自坐在山洞口的石墩上,小心地活动着刚刚拆掉绷带的左肩。

  伤口结了一层深红色的痂,动作稍大还是会扯得生疼,但他咬着牙没吭声。

  “豆子哥,你的伤还好吗?”阿朗端着半碗野菜粥走过来,身后跟着啃烤红薯的石头。

  经过生死与共的奔波,两个孩子早已把沉默寡言的小豆子当成了亲哥哥。

  小豆子接过温热的粥碗,扯出个笑:“没事,再过几天就能耍刀了。”

  他低头吹着粥碗的热气,目光却飘向远处正在练习格斗的赵大刀一行人。

  那些矫健的身影在晨曦中腾挪闪转,木刀相击的噼啪声听得人心里发烫。

  “豆子哥,你咋当上游击队的呀?”石头抹了抹嘴边的薯渣,圆眼睛里满是好奇。

  “你也像山鹰叔叔那样,会飞檐走壁不?”

  小豆子被逗笑了,眼角浅浅的皱纹挤在一起:“我哪会那些……我就是个种地的。”

  他顿了顿,声音低下去:“去年这时候,我还在自家地里收苞米呢。”

  小豆子本名叫豆满仓,名字是村里一位老读书人给才取的,寓意五谷丰登。

  他家在距离鹰嘴崖百里外的豆家村,村子窝在山坳里,土地贫瘠。

  但祖辈靠种苞米、红薯也能勉强糊口。

  他是家中独子,爹娘老来得子,宠得跟眼珠似的。

  虽然日子清苦,但傍晚炊烟升起时,娘在灶台前烙饼,爹在院子里修补农具,满仓蹲在旁边递钉子,那日子是有盼头的。

  变故发生在去年秋收时。

  鬼子为了修碉堡,强征了豆家村百亩良田,爹带着村民去理论,被伪军队长用枪托砸断了腿。

  当夜,满仓摸黑去镇上请郎中,回来时只见村子已陷入火海。

  鬼子以“通匪”为名屠了村。

  他躲在村口老槐树的树洞里,眼睁睁看着自家茅屋烧成灰烬。

  娘的哭喊声戛然而止,爹拖着断腿爬向火海的身影被浓烟吞没。

  “后来,是山鹰叔叔带人路过,从废墟里把我扒出来的。”小豆子语气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

  “他给我吃了块干粮,说‘小子,想报仇就得活下去’。”

  那之后,豆满仓就成了游击队里年纪最小的队员“小豆子”。

  他枪法不准,体力也弱,只能帮着炊事班砍柴烧火。

  直到一次反扫荡中,炊事班被鬼子骑兵冲散,他凭着一股狠劲,用砍柴刀劈断马腿,背着受伤的班长钻山沟躲了三天三夜。

  “山鹰叔说,我这股不要命的劲儿像他年轻时候。”小豆子腼腆地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

  “其实我就是怕……怕自己忘了爹娘咋死的,怕忘了村子烧起来的味道。”

  山洞深处,陈队长因发烧迷迷糊糊哼唧着。

  小豆子立刻起身,熟练地浸湿布巾敷在他额头,又从怀里掏出个磨得发亮的铜铃铛。

  这是他从老家废墟里唯一扒出的物件,他轻轻系在陈队长手腕上。

  “队长翻身时铃铛会响,我就知道他需要人。”他解释道。

  阿朗和石头安静地看着。

  他们忽然明白,这个总被大家当“半大孩子”照顾的小豆子哥哥,早已在沉默中扛起了许多重量。

  他记得每个伤员换药的时间,能在暴雨里用身体护住药箱,甚至学会了用野草根给发烧的同志退热。

  “豆子哥,你将来想干啥?”阿朗轻声问。

  小豆子望向洞外绵延的群山,目光坚定:“等打跑鬼子,我想回豆家村。”

  “地还在那儿,我能重新把苞米种起来。”他顿了顿,声音很轻。

  “得有人记得村子原来啥样,得有人告诉后人,这儿曾住过谁。”

  深夜,阿朗被尿憋醒,发现小豆子独自坐在崖边。

  月光下,他正用匕首在岩石上一笔一画刻着什么。

  走近才看清,那是个歪歪扭扭的“豆”字,下面是一排更小的名字:豆福根(父)、豆花(母)、豆家村七十三口……

  “我记性不好,怕忘了。”小豆子不好意思地收起匕首。

  “山鹰叔说,记住他们,就不是一个人战斗。”

  阿朗在他身边坐下,掏出父亲的竹哨吹了一段山歌调子。

  那是娘以前哄他睡觉时常哼的。

  小豆子静静听着,忽然说:“等胜利了,你教孩子们读书,我教他们种地。”

  “咱们让这片山,再飘起炊烟来。”

  晨光刺破云层时,两个少年的身影被镀上金边。

  崖下,游击队晨练的号子声震落露珠,仿佛千万颗种子正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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