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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章
冰冷的触感从身下传来,泥土与腐朽落叶的气息钻入鼻腔。
云疏的意识在混沌道基自行运转下,率先冲破了药力的禁锢,骤然清醒。然而身体却像被一座无形山岳镇压,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唯有五感变得异常清晰。
他发现自己正背靠着一棵巨大而诡异的古树。树干漆黑,枝叶扭曲地伸向天空,仿佛在无声地哀嚎。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淡淡魔气,与一种更深沉、更古老的阴冷。
“……务必确保万无一失……真人……的命令……”
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从不远处飘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恭敬与畏惧。
云疏心神一凛,立刻屏息凝神。真人?哪个真人?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数位修真界大人物的身影,却无法锁定。
他还想捕捉更多,但话音很快变得模糊,只零星听到“……魔尊……会……满意……”以及“……暗线……已启……”
魔尊!暗线!
这几个词让他心底寒气大冒。这背后牵扯的,竟是一个勾结了魔族的正道高层?那“暗线”又究竟指向何处?
思绪未定,几名黑衣人已围拢过来。
他被粗暴地摆弄着。一双手扯开他前襟的衣带,让领口松垮地敞开,露出脆弱的颈项与一片锁骨下的肌肤。另一双手则将他的手腕拉起,用冰冷的、看似是特制丝带的东西松松地绕在背后的树根上,形成一个极具误导性的、仿佛被束缚的姿态。
他的头被强迫着向后仰起,靠在粗糙的树皮上,黑发凌乱地铺散,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全不设防的、任人宰割的脆弱模样。
云疏心中雪亮——这绝非什么仪式核心的摆放!这分明是一场拙劣而恶毒的表演,是为了做给某个即将到来的人看!
而那个人,只可能是……
就在这时,他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隐秘而强大的窥视感,如同冰冷的蛇,从某个未知的方位锁定了自己。
寒渊的神识如同狂暴的风暴,终于在一片混沌中捕捉到了那一缕熟悉的、微弱的气息。他循迹而至,瞬间撕裂了眼前遮蔽的迷雾——
下一刻,他瞳孔骤缩,周身翻涌的灵压为之凝固。
只见云疏正被束缚在那棵扭曲的巨树之下。墨发散乱,衣襟被刻意扯开,露出大片白皙得刺眼的肌肤与脆弱的颈项。他的手腕被一道看似柔软的丝带缚在身后,整个人无力地倚靠着树干,仰起的脸庞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破碎又圣洁的弧度,宛如被折翼禁锢、等待亵渎的神明。
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像一把烧红的利刃,狠狠凿穿了寒渊的理智。
找死!
他的神识瞬间如无形的巨网轰然铺开,立刻便“看”到远处几名黑衣人的身影正“惊慌失措”地向着不同方向逃窜。
【想跑?】
盛怒之下,他甚至没有细察,神识便化作最狂暴的碾压之力,朝着那几个方向狠狠撞去!
“噗……”几声微不可闻的轻响,如同气泡破裂。远方的气息瞬间湮灭。
寒渊冷哼一声,满意于这蝼蚁的伏诛,立刻将全部心神收回,所有注意力都聚焦在那个树下脆弱的身影上。他身影化作一道撕裂空间的流光,带着滔天的怒火与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慌,急速朝云疏掠去。
就在他踏入以古树为中心、方圆十丈之地的刹那——
脚下的大地骤然亮起无数幽暗的符文!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脚踝,一股无法抗拒的、针对神魂的拖拽力猛然传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冰冷的暴怒。
中计了!
那几只“蝼蚁”,不过是引他踏入这最终陷阱的……弃子!
然而此刻明白,为时已晚。幽暗的光芒吞噬了他的视野,空间在他周身扭曲、变幻。
云疏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床帐顶。
一段温暖而自然的记忆流淌在脑海:他是寒渊的道侣,二人情投意合,在此隐居,日子平静而美满。
他撑着身子坐起,一抬眸,便见寒渊早已起身,静坐于窗边桌旁,手执一盏清茶。晨光为他冷峻的侧颜镀上一层浅金。
一切都很完美。
可为什么……心底深处,会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违和感?就像一幅绝美的画卷,色彩却比记忆中浓烈了半分,反而显得不那么真实。
他看着寒渊,那个据说是他挚爱道侣的男人,一种莫名的陌生感夹杂着一丝莫名的情感,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他下意识地,想用最亲密的关系去确认这份安全感,于是轻声唤道:
“夫君?”
话音出口的瞬间,连他自己都微微一怔。这个词……听起来如此自然,却又仿佛隔着一层纱,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生涩和……雷人。
而更让他意外的是寒渊的反应。
他清晰地看到,寒渊执杯的手几不可查地一顿,那白玉般的耳尖,竟悄然漫上一抹薄红。虽然寒渊随即恢复了常态,未曾转头,只低低应了一声:“嗯。”
但这瞬间的凝滞与那抹红晕,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云疏心里漾开了更大的涟漪。
不对劲。
寒渊……会是这种,因一声称呼就耳根泛红的人吗?
记忆告诉他,是。
可某种更深层的、近乎本能的直觉,却在无声地呐喊:不是。
他压下心头的异样,脸上漾开一个符合“道侣”身份的、温柔依赖的笑容。他需要更多观察,更多试探,才能弄清楚这萦绕不散的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寒渊看向醒来的云疏,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捕捉到的疑惑。
他的记忆仿佛被蒙上了一层薄纱,许多细节模糊不清,但一种更为强大的认知覆盖了一切——眼前这人,是他的道侣,是他倾心所爱之人。
思绪如浮光掠影,在触及云疏目光的瞬间便消散无踪。
对,这是他的云疏,是他可以名正言顺靠近、触碰、甚至……拥有的伴侣。
他走上前,在云疏身旁坐下,极为自然地伸出手,为他整理夜间散落的墨发。动作带着不容置喙的温柔,试图将那些不听话的发丝拢起,束好。
云疏顺从地低着头,感受着发间略显生疏、甚至有些笨拙的力道,心下的那点异样感再次悄然浮现。
【这手法……可不像为道侣束了多年发的手。倒像是……第一次。】
他将这细微的发现如同埋下一颗种子,悄悄藏进心底,不露分毫。
而寒渊指尖缠绕着那冰凉顺滑的发丝,感受着其下脉搏的微动,一个近乎偏执的念头无声滋生——
想截取一缕,与自己的结在一起,系上红绳,从此便算是结发同心,再也……无法分离。
束发的动作终于在一片略显凝滞的气氛中结束。
云疏起身,借着在屋内走动的时机,目光状似随意,实则极为仔细地扫过房间的每一处。
这屋子仿造的是寒凌峰的格局,乍一看并无不妥。但细看之下,古怪便无所遁形——
窗边软榻上铺着的是他偏爱的、色彩明艳的鲛绡软垫,而紧挨着的书案上,却摆着寒渊惯用的、玄黑冰冷的玄石镇纸。
多宝阁的一侧,陈列着精巧雅致的玉器古玩(云疏的喜好),另一侧则空空荡荡,只孤零零悬着一柄形式古朴、煞气内敛的长剑(寒渊的本命法器)。
整个房间,仿佛被一条无形的线从中划开,一半极力营造着他的舒适与喜好,另一半则固守着寒渊的冷硬与简洁。
这哪里是恩爱道侣水乳交融的居所?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被生生拼凑在一起,各占山头,互不妥协。像是一场仓促准备的舞台布景,只为了勉强符合“道侣同居”这个设定,却忽略了最重要的、日久天长相处中必然会产生的融合与渗透。
云疏垂下眼眸,浓密的睫毛掩去了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冷光。他将这极不协调的发现,再次牢牢刻印在心。
而另一边,寒渊看着云疏在屋内踱步打量背影,心中竟下意识地升起一丝戒备与……期待?
【束得不好,这小坏蛋定要借题发挥,好好折腾我一番了。】
这念头来得如此自然,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随即,寒渊猛地怔住。
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记忆清晰无比地告诉他,他的道侣云疏,性情最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从不曾……“折腾”过他。
那“小坏蛋”三个字,以及那随之而来的、带着纵容和无奈的情绪,究竟从何而来?
真实的记忆与被赋予的认知,在这一刻产生了剧烈的冲突,让他一向清明的心境,泛起了一丝混乱的涟漪。
“夫君,我想出去走走。”云疏回过头,对寒渊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符合“温柔道侣”身份的浅笑。
寒渊目光微凝,并未阻拦,只道:“我陪你。”
两人并肩走出这间风格割裂的屋子,门外并非预想中的寒凌峰雪景,而是一个熙熙攘攘、充满烟火气息的城镇。
青石板路干净整洁,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小贩的吆喝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孩童追逐嬉闹的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太平盛世的画卷。
镇口一块历经风雨的石碑上,刻着三个大字:德阳镇。
云疏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角落——卖着热气腾腾包子的慈祥老伯,摊位上色彩鲜艳的布匹,以及那几个险些撞到他、脸蛋红扑扑的孩童……
一切都完美得如同画卷。
可是,一股寒意却悄然攀上他的脊背。
他的意识深处,有一个微弱却尖锐的声音在呐喊:不对!德阳镇……不应该是这样的!
他努力地去回想,试图抓住脑海中关于“德阳镇”的真实模样。是荒凉?是死寂?是……魔气?
然而,每当那模糊的、阴暗的真实影像即将浮现时,就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粗暴地将它们打散、抹平。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微的眩晕,以及更强烈的、被设定好的认知——德阳镇,本就是如此繁华安宁。
他什么真实的细节都想不起来,唯有那股强烈的、与眼前景象格格不入的违和感,如同水底的暗礁,顽固地存在于他的感知里。
云疏面上不露分毫,甚至俯身,笑着摸了摸一个跑过他身边孩童的发顶,仿佛完全沉浸在这片祥和之中。
然而他心底的疑云,已浓重得化不开了。
这个“家”是拼凑的,这个“镇”是虚假的。
那身边这个“道侣”……以及他们之间的“感情”,又有多少是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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