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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魂桥
姜芽被龙北熄这蓦地一激,有些怔住,不知自己又哪里得罪他了,就这么甩冷脸给她看。
舒柔给了龙东章丢一个眼神,朝龙北熄轻扬了扬下巴。
龙东章知道舒柔护姜芽护得紧,这是要让自己顶上去,只好悻悻道:“现在北熄都点亮了喜铃,我这个做大哥的,反倒拖大家后腿。”
舒柔忙接话,和龙东章一唱一和,道:“那你快多试讲几个,总能中一个。”
两人插话进来,这才将姜芽和龙北熄之间的僵持气氛打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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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龙东章试讲了好几件事,无一成功。
待他万念俱灰,不想再拖累,让大家先走时,他忽地灵光乍现,讲了件极微小的事儿。
幼年时,茕夫人带他坐鲲鹏去北海找龙北熄,中途是他来御使鲲鹏,平安抵达的北海,茕夫人当着龙北熄的面随意夸赞了他几句。
就这么件小事儿,龙东章讲完后,身体生出来一枚浅蓝灵光。
喜喜鸟们都飞来衔,没想居然是先前那只胖喜喜鸟,依仗着胖体,将一众小喜鸟都挤走了,衔起了那枚蓝光,装进灰铃。
姜芽没想到,龙东章此生最大的欢喜竟是被母亲夸了几句,不过和舒柔小声交流后,也算是明白了。
茕夫人当年嫁给东海龙主,算是家族联姻。
东龙主喜欢茕夫人,可茕夫人一生放荡不羁、自由散漫,并未将情爱放在眼里,在给东海龙主诞下龙子后,自觉完成了两族所寄托的重任,又回到了先前四海漂泊、不着家的日子。
龙东章从小就在父亲身旁长大,一年也见不到茕夫人一次。
每次见了,茕夫人还觉得他不够伶俐,和他那憨直老爹龙东一个德行,于是带着父子俩一块儿嫌弃。
相反,茕夫人对龙北熄倒颇有几分欣赏,觉得他小小年纪,稳重、冷静,有北海公主的秉性和风骨,多次夸赞他。
为此,幼年龙东章没少吃醋、生闷气。
而那次茕夫人带他坐上鲲鹏,去北海找龙北熄,是他仅有的能在龙北熄面前觉得满足和自豪的事。茕夫人不仅当着龙北熄的面夸他,而且在他之前,龙北熄可没坐过茕夫人的鲲鹏。
纵观四人平生之喜,不管是舒柔幼年的姐妹情、姜芽得到糖果时感受到的偏爱,还是龙北熄被人送小兽而欢喜的稚子之心,抑或是龙东章受到母亲夸赞的满足。
原来人生中幼年的欢喜是最为纯粹的,不过是一些悉数平常的小事、小物件,却也让人永生难忘。
四人点亮了四只喜喜鸟的灰铃铛,在那四只小喜鸟的带领下走出了那片森林,穿过一道灵光结界后,出现在了一道传送门前。
茕夫人见四人顺利通关,自然知道喜喜鸟又拾缀了好些逸事,自然面带笑容地迎接四人,带着他们走过一段曲径通幽的小廊,来到一扇大门前。
大门古朴而厚重,乌黑的的楠木散发着淡淡幽光,有着经年岁月的沉淀气息,门上有块巨大的牌匾,刻着“地阁”二字。
茕夫人走上前,手往后一挥,两扇门扉像两位守候的门将,“嘎吱”一声,沉稳打开。
四人随茕夫人进入“地阁”,几步便开阔起来,到了内阁。
没想里面竟是藏书阁一般的布局,书阁上陈列了不少古籍,还设有书案和坐塌。
姜芽不经意瞟了书架上陈列的古书,虽说有些古字她并不识,可那被翻阅得最多的书卷上的图绘她可识得,有男有女,一看便是关乎才子佳人的话本子。
果然,一旁书案前的软榻上有个浑身挂着珍珠的少女,手捧一本才子佳人话本,眼泪簌簌落下,滴滴答答掉在案上,全成了珍珠,是只蚌精姑娘。
路过书阁拐角处时,还有两只手捧书,却一眼没看,正卿卿我我的小鱼精。
真是,这样的场所,不是看浪漫话本,就是上演浪漫啊。
茕夫人带四人穿过内阁,一边向几人介绍“三重阁”规矩,当然主要是讲给姜芽和舒柔听,二龙作为海族,自然知道。
普通海族子民大多是来一重“地阁”看看话本闲书,交些低阶海灵石便可。
而进入二重“天阁”则要需要高价海灵石或“交换”真实的奇闻轶事,西海龙主那点儿风流韵事,大半就是从这儿传出的。
而三重“玄阁”则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来者必须有极大的祈愿,且需要经过“喜、怒、哀”三关的考验,才有资格进入。
地阁一半在海里,一半在海面之上。
四人跟随茕夫人顺着幽幽暗暗的小阶来到海面之上,爬了好些层楼,天光渐暗,几人来到一处露台前时,周遭已有些昏暗。
露台前挂着两条悬荡的铁链桥,延展在迷雾之中,不见尽头。
桥下黑雾一片,好像有些小兽在嘶哑低嚎。
姜芽双腿发软,畏惧地躲在几人身后,怯怯地问:“我们不会是要过了这条铁链桥才能到天阁吧?”
茕夫人不以为意地轻点着头,笑劝道:“姑娘,如果畏高,就不要去天阁了,‘怒关’可是在这悬魂桥上闯的,若是失足掉下去,怕是不好受的。”
姜芽极力克制打颤的腿,半靠在舒柔身上,咽了口唾沫,佯装无事道:“没没没问题,不用担心我。”
茕夫人见她如此畏高,还能硬撑,不禁赞道:“姑娘勇毅可嘉,不过此次闯关,只有两条悬魂桥,你们若不想多用时辰,只能两两速行。”
舒柔知姜芽从小惧高,渡给她一股暗劲儿,将她扶得笔直,宽慰道:“芽妹,别怕,有我在,我俩一起闯。”
龙北熄不动声色地瞥了舒柔和姜芽一眼,又将幽沉的目光投向龙东章,这意味已然十分明确了。
龙东章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二弟从来就是有话不说,一旦要说话,给他一记眼神,派他出去来做代表。
舒柔给他使眼色、姜芽老向他目光求助、二弟还用眼神使唤人,龙东章只觉一人周旋三人间,多少有些心累。
不过,他依然还是煞有其事地咳咳两声,一副严谨思考后的端肃模样,道:“此关凶险异常,若是柔儿独自闯关,自是不在话下,可如今带了没有半点修为的芽妹,怕是难以顾全两人安危。”
舒柔微微蹙眉,她不是没思量过这个问题,只是将姜芽随便交给一位龙族之人,她实在不放心,龙东章还好说,可那龙北熄,她对此人没半点放心。
姜芽则在听及了龙东章一番话后,也不由思量起来,她当然最愿意和舒柔一起,若真出现了什么意外,她小命不保,死在了这里,也太不划算了。
可二龙的法力自然又是比舒柔高上许多,为了保险,二龙中选一人是最妥帖的。
选龙东章,自然比跟龙北熄这样阴晴不定、冷声冷气的主儿好。
可人家舒柔和龙东章才是一对儿啊,她确实不好意思抢了人家的官配,再说了,她还想趁危难时分,找龙北熄要龙鳞,于是她牙关一咬,站出来道:“不如我和北熄哥哥一起吧,舒柔姐姐和东章哥哥一起,两位龙兄修为深厚,不用一加一大于二,只需各护一人平安便可,你们认为如何?”
茕夫人对姜芽有如此见解,颇有一番刮目相看,道:“好一个‘不用一加一大于二’,姑娘这番论调着实有趣。”
姜芽被这样一个智慧美人夸,当然是喜滋滋,回以一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龙北熄有些不耐芽现宝似的,无声转身,留得一个孤冷的背影。
姜芽见龙北熄没任何表态,丢下自己,径直就上了那摇摇晃晃的悬魂桥,一时愣在原地,不知他到底是同意还是没同意,也不好上前。
龙东章在一旁心里替姜芽急,忙喊道:“芽妹,快去呀。”
姜芽一时真的捉摸不定,道:“他没说同意啊……”
龙东章“唉”了一声,看来最了解他二弟的还真只有他这个大哥了,于是忙回道:“北熄沉默便是应允,快跟上吧。”
姜芽“哦”了一声,提着裙、悬着胆,扶着那悬魂桥的铁锁链颤颤巍巍就上了桥。
舒柔在身后不放心地叮嘱道:“芽妹,要小心啊!”
姜芽应了声,继续小心前进,尽量提速去追龙北熄快要隐入黑雾的背影。
龙东章和舒柔向茕夫人告别后,也上了另外一条锁魂桥。
茕夫人看着两条桥上的两双人影,嘴角上翘,语调轻扬:“有趣啊,真是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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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桥身摇晃着,姜芽双腿发软,手紧紧捏着铁链,一步步往前移。
而前面那个玄衣背影,走得却笃定而清冷,半点没为身后战战兢兢之人停下的打算。
姜芽边走边克服高悬的恐惧,但随着逐渐深入弥漫的黑雾,她好似感觉到内心起了一种躁动,浑身不舒畅,渐渐的呼吸都有些紊乱。
在这种躁郁情绪作怪下,一团团黑雾凝成的乌云将她包裹,全然不清前路,恍恍惚惚间,听到一些人在耳旁说话。
“是你偷的钱!你还狡辩!”
“姜芽,你不觉得你这个人很讨厌吗?装什么纯!”
“能干干,不能干就滚蛋!”
这些话让她胸腔内燃起一股火,她一边忍受着高处悬空的晕眩,一边极力抑制这股突然汹涌的怒意。
姜芽脚步虚浮,脑海里反复回响着那几句话,脚下一个踩空,差点跌倒,她的心悬到一半,心凉的瞬间,脑袋也清醒了,忽然就反应过来了。
此关是“怒关”,这一团团黑雾就是她平生以来的愤怒。
孤儿院时,被护工污蔑偷钱,委屈怨恨的愤怒。
中学时,一个以为玩的很好的女孩,却在她背后造谣,被背刺的愤怒。
大学毕业,因为只干分内的事,不加班,被老板喊滚蛋,可怜打工人被贬损得失去尊严的愤怒。
这些事,都让姜芽觉得愤怒,可她没有一次真的恼怒发泄过。
她总装作一个和气、有趣的好脾气人,装的久了,就真的不会愤怒了。
她将那些情绪积压在体内,一个个原本要炸开的鞭炮,硬生生被憋成了哑炮。
团团黑雾就像流逝的情绪,穿过姜芽单薄的身体。
是的,这些是她的愤怒,但不是平生最怒之事。
直到一团庞大却轻薄的黑雾盘旋在她周身,怎么也过不去,像是无声的水,缠绕上她脖颈,要将她溺亡一般。
她伸手去抓,可摸不着、也抓不实。
一种窒息感。
是了,这便是她平生最大的愤怒。
无言的、难以名状的。
她平身都在追问的一个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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