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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贰
长寿元年的夏至,洛阳宫冰井台的藏冰尚未化尽,武则天已颁下三道旨意。
第一道是给户部的。
在满朝还在为青苗贷争论时,女帝直接圈定了河南河北十二州作为试点——正是前世黛玉呕心沥血推行新法时阻力最小的州县。
“陛下圣明!”黛玉捧着诏书时眼睛发亮,“这些州县民风淳朴,地方官也多是实干之人。”
武则天漫应一声,心想:自然,前世你用了五年才摸清的门道,朕岂能再让你重蹈覆辙。
第二道是给将作监的。
不等黛玉呈图,女帝直接扔去一份改良水轮纺机的草图——正是前世黛玉在病中犹自修订的设计。
“这轴承……”黛玉仔细端详后震惊抬头,“陛下如何想到用铜套减摩?”
武则天执笔的手顿了顿。
难道要说这是你上辈子在病榻上比划给朕看的?
“偶然所得。”她淡淡道,“你拿去完善。”
最让朝臣瞠目的是第三道旨。
当突厥犯边的急报还在路上时,女帝已调陇右军粮、开朔方武库,甚至精准点出突厥可能偷袭的粮道位置。
“陛下真乃神算!”王孝杰得报后激动得声音发颤。
武则天站在巨大的舆图前,指尖划过阴山。
哪里是神算?不过是在某个雪夜,收到你浑身是血冲进大帐后,嘶喊着“粮道被截”时绝望的战报罢了。
有了前世记忆如同掌中观纹,她总能提前斩断危机的萌芽。
黛玉呈《漕运新考》前,她已疏通洛水旧道;黛玉献神臂弩图前,她已密令军器监改良弓弦。
这般未卜先知的手段,让朝野暗地里称她为“圣心独照”。
只有武则天自己知道,这“独照”的每一缕光,都来自那个曾在她眼前熄灭的生命。
如今看着殿下那个健康许多的绯色身影,她开始小心地平衡——既要让这株幼苗经风雨,又绝不能让它被摧折。
这日黛玉来禀报劝农司事务,说到某地豪强阻挠新式农具推广。
若是前世,武则天会由着她独自周旋。
但这次……
“朕给你一道密旨。”女帝打断她的汇报,“若遇当地官员推诿,可凭此调动州兵。”
黛玉愕然:“这……是否太过?”
“非常事当用非常手段。”武则天将一枚玄铁令推过去,“记住,你代表的是朝廷威严。”
看着少女郑重接过令牌的模样,武则天恍惚想起前世她孤身面对重重阻力时单薄的肩膀。
这一次,朕把刀递到你手里。
退下前,黛玉忽然回头:“陛下。”
“嗯?”
“臣总觉得……”她迟疑道,“陛下好像早知道臣会遇到这些难题。”
武则天执朱笔的手悬在半空。
殿外蝉鸣聒噪,冰鉴里飘出丝丝白气。
“因为你是林黛玉。”女帝垂眸批阅奏章,声音融在穿堂风里,“你注定要面对这些。”
而你注定要战胜这些——在朕为你扫平了所有不必要的荆棘之后。
……
万岁通天二年的初夏,距离林黛玉十六岁生辰还有整月。
朝臣们原本以为,经过五年历练,早已对女帝偏爱林家丫头的种种行径见怪不怪。
直到这个清晨,他们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先是含元殿的早朝莫名推迟半个时辰——这是武周立朝以来头一遭。
当百官惴惴不安地列班时,更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御座旁竟设了张紫檀嵌螺钿的坐榻,铺着冰蚕丝软垫,而那个穿着崭新绯色官袍的少女,正被女帝亲自按着肩膀坐下。
“陛下!”宰相狄仁杰忍不住出声,“这于礼不合……”
“林司丞昨夜校勘《农工辑要》至子时。”武则天眼皮都不抬,“朕特许她今日坐议朝政。”
满殿哗然。
几位御史当场就要死谏,却被女帝下一句话堵了回去:“谁若觉得不公,今夜便去工部替她校完三百卷农书。”
最让众人瞠目的还在后头。
议到河西军报时,武则天忽然打断兵部尚书:“且慢——黛玉,你脸色怎么白了?”
众臣茫然望去,那丫头明明好端端坐着,脸颊还透着健康的红晕。
却见女帝已起身走到榻前,伸手探了探黛玉的额头,皱眉道:“定是殿内冰盆摆多了。来人,撤去两盆,再端碗参汤来。”
当内侍当真捧着参汤小跑进殿时,老臣们看着那个被迫在朝堂上喝参汤的十三岁司丞,第一次对“圣眷”二字产生了全新的认知。
这日后,更离谱的事接踵而来。
先是太医署每日呈报林黛玉脉案的规矩,从旬报改为日报。
接着女帝突然给劝农司增派二十名书吏,明旨“凡琐碎文书不得劳林司丞亲阅”。
某日黛玉不过咳嗽两声,第二天宫中就送来三车药材,随行的医正当着众官的面宣读注意事项,从“忌劳神”念到“戌时必须安寝”,足足两刻钟,直把黛玉搞得想要直接进宫面圣了。
“这哪是养臣子?”散朝后户部尚书揪着胡须喃喃,“我家夫人养猫都没这么精细……”
更让他们崩溃的是,女帝开始见缝插针地给黛玉塞各种补品。
今日议政到一半突然赏碟阿胶糕,明日奏对时莫名赐盏燕窝粥。
有回讨论漕运新策正值午时,女帝竟打断群臣:“先用膳,黛玉该饿着了。”
当看着内侍给那丫头单独布菜时,某位侍郎终于没忍住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养闺女……”
这话传到武则天耳中,她只冷笑一声:“朕倒是想。”
最惊人的变故发生在黛玉生辰前三天。
女帝突然下旨,要移驾骊山温泉宫休沐半月——带着整个劝农司衙署同行。
旨意里特意注明:“着林司丞随行调理。”
“陛下!”宰相们集体跪谏,“农司搬迁岂是儿戏?况且骊山距洛阳三日路程……”
“所以呢?”武则天扫过跪了一地的老臣,“你们是觉得朕的马车不够稳,会颠着她?”
老臣们被噎得说不出话。
不是,陛下啊,关键是会颠到林司丞吗?!
他们终于意识到,在这位帝王心里,那个丫头的份量比他们想的还要重的多。
临行前夜,武则天独自站在宫墙上,望着林府的方向。
夜风隐隐约约送来更鼓声。
还有三天。
这一次,朕倒要看看,谁敢从朕手里夺人。
……
骊山温泉宫的日子,朝臣们过得心惊胆战。
武则天把理政场所直接搬到了暖阁,每日批阅奏章时,总要林黛玉坐在旁边那张铺着白虎皮的矮榻上。
更离谱的是,女帝案头除了奏疏,还摆着本《黄帝内经》,时不时就要考校太医署关于“心脉养护”的学问。
“陛下!”这日黛玉终于忍不住抗议,“臣真的已经大好了,您看……”她说着就要起身舞剑证明,被女帝一个眼神钉回榻上。
“半月前你咳过两声。”武则天头也不抬地批着奏章,“朕记得。”
臣子们交换着绝望的眼神——那根本是喝参汤呛的好吗!
生辰前夜,变故突生。
黛玉傍晚从汤泉宫回来时,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武则天正在看河西军报,抬头瞥见,朱笔“啪”地掉在奏疏上。
“传太医!”
整个温泉宫瞬间鸡飞狗跳。
太医令连官帽都跑歪了,诊脉时女帝就站在旁边,目光冷得能冻死人。
“如何?”
“回、回陛下,林司丞只是泡温泉稍久,有些气血过旺……”
“当真?”
“千真万确!脉象比牛还壮!”
武则天盯着太医令看了半晌,突然拂袖而去。
半刻钟后,她拎着个鎏金铜壶回来,当着众臣的面塞到黛玉怀里:“抱着。”
黛玉低头一看,竟是用来温酒的汤婆子。
“陛下,如今是六月……”
“抱着。”
老臣们看着那个在盛夏夜晚被迫抱汤婆子的少女,终于彻底放弃了思考。
子时更鼓响起时,武则天突然下令所有宫人退出暖阁。
烛火摇曳中,她走到窗边望着星空。
还有两个时辰。
前世就是在这样的夏夜,流星划过时,在这个少女距她的及笄礼还有一月的时候,太医署送来那道染血的绢报。
“黛玉。”
“臣在。”
“过来。”
少女困惑地走近。
武则天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鬓发。
指尖传来温热的触感,带着年轻生命特有的活力。
“陛下?”
“没什么。”女帝收回手,转身时玄色衣袖带起一阵风,“去睡吧,朕在这儿。”
黛玉怔怔看着帝王映在窗上的剪影。
那身影挺拔如松,却莫名让人觉得……在害怕?
翌日清晨,当初升的朝阳照进暖阁时,武则天缓缓睁开眼。
她竟守着更漏坐了一夜。
屏风后传来细碎声响,绯色官袍的少女转出来,眼睛亮晶晶的:“陛下,臣十六了。”
晨曦落在她健康红润的脸上,鬓边碎发被镀成金色,如仙的容颜也被浅金色的光映得生辉。
武则天静静看着,许久,极轻地应了一声:
“嗯。”
她起身走向案几,取出那方珍藏多年的田黄石印。
印章在掌心握得温热,边缘的麦穗纹路清晰如昨。
“及笄礼。”她将小印放入黛玉手中,转身时轻声道,“这次总算……送出去了。”
窗外,骊山漫山遍野的石榴花正开到荼蘼。
……
晨曦穿透骊山岚雾,将温泉宫的白玉阶染成金红色。
武则天站在暖阁窗前,望着宫人捧着锦盒鱼贯而入。
当那抹绯色身影出现在晨光里时,她下意识攥紧了袖中的素银簪子。
“臣恭请陛下圣安。”黛玉行礼时,发间还是未及笄少女的双环髻。
女帝目光扫过她昳丽清冷的面容,忽然道:“转过去。”
黛玉困惑地转身。
武则天伸手解开那两根简单的红头绳,青丝如瀑垂落。
老宫人捧着沉香木梳上前,却被女帝抬手屏退。
满殿寂静中,百官震惊地看着武则天执起玉梳,亲手为那个站在殿中的少女梳理长发。
“陛下!”宰相欲言又止。
梳齿划过乌发,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武则天动作生疏却郑重,将垂发拢成堆云髻。
她从袖中取出那支尘封多年的素银簪——麦穗纹在晨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
簪头刺入发髻的瞬间,暖阁外突然传来骚动。
内侍慌张来报:“陛下!洛阳八百里加急,黄河突发秋汛……”
众臣变色间,却见女帝稳稳将发簪推到底,才淡淡道:“朕知道了。”
她转向黛玉,指尖拂过簪上麦穗:“及笄礼成。从今日起,你便是……”
话未说完,黛玉突然抓住她的衣袖。
少女眼中闪着奇异的光:“陛下,臣有治秋汛新策!”
武则天望着她跃跃欲试的模样,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也有个病骨支离的人躺在榻上,气若游丝地对御前女官说:“若重来一次,黛玉依然会登上那河堤。”
“准。”女帝松开手,任由那截绯色衣袖从掌心滑落,“但要带着太医正同去。”
当黛玉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老臣们看着御座上神色平静的武则天,终于恍然——原来那些看似过分的偏爱,都是为了此刻。
为了让她健康强壮到能面对风雨,又始终在她身后留着最坚固的屏障。
户部尚书忽然想起三日前女帝莫名调往河工的大批药材,喃喃道:“陛下早就料到……”
武则天摩挲着指间残留的青丝触感,望向窗外奔流不息的温泉。
这一次,她的江南雪不会消融。
她的麦穗,终将在每一个秋天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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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jbk,这个也弄完了,要是还有什么想看的番外别忘了给小F留评论,这本就先这样咯。
在高考完之前,小F大概也不会再更其他文了,提前说一下哈。